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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   通化坊一间不起眼的官舍里,躺在床上的史威动了动脱皮的嘴唇,慢慢睁开了眼。

      “副都尉醒了!”侍从面带喜色,高喊的声音传到外间,正和章炎说话的裴珩闻声止住话头,撩开挡帘大步朝里迈去。

      宋拟站在门口,听到动静,往里探了探头,很快又收回来。

      裴珩在顺义坊叫住她后,也没说答不答应,只带着她来到这处官舍。然后就留她在门外站着,没说里面是谁,也没说要她干什么。

      宋拟正点着脚尖自娱自乐,头顶传来一道声音:“进来吧。”

      裴珩走到门边,说完这一句又转身返回。

      屋里弥漫着浓郁的苦药味,宋拟看到躺在床上的史威。他面色焦黄还带着点浮肿,俨然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样。

      宋拟不明白裴珩带她来见史威是什么意思,下意识转头看向他。

      接到她询问的目光,裴珩开口:“你可知他中的什么毒?”

      一旁的章炎听到这话,奇怪地瞄了眼裴珩。

      宋拟更是不解——这怎么看?她又不是大夫。

      遂摇头道:“看不出来。”

      裴珩双手抱胸,弯头注视她。

      瞬间,宋拟忽然明白过来。随之露出无奈的神色:“将军大人,生病还是要找大夫,占卜算命这些医不了病的。”

      章炎捋着胡须点头以表赞同。

      宋拟继续说:“我虽通些八卦推演之术,但也不是神仙。最多算出事情的大致走向——比如这位…副都尉,”说着,宋拟往系统处看了一眼,“他吉人天相,定然会转危为安。”

      史威刚醒,稀里糊涂的脑子自动将宋拟口中算卦、吉人自有天相这些字样,胡乱一连,顿时热泪盈眶。

      多好的将军啊,自己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属下,将军破例让太医为他诊治还不够,居然还请了人占卜凶吉!

      他史威何德何能!

      裴珩考虑到章炎在场,不打算在这里对宋拟追根究底,只想着带她回去再细细询问。

      不料面前病歪歪的史威突然挣扎着扑向床边,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他表起忠心:“将军大恩,末将此生难忘,只盼为将军肝脑涂地,死生不二!”

      裴珩:?

      章炎:……

      宋拟:喔哦!

      章炎咳了一声,抬步上前,对裴珩垂手道:“草乌头毒性猛烈,毒性未清时,中毒者偶有神志错乱的情况亦属正常。”

      史威还在痛哭流涕,近旁伺候的小厮上前扶住,不至于让他因为激动掉下床板。

      而宋拟的关注点却歪到章炎说的草乌头上。

      所以裴珩知道史威中了什么毒,问她只是为了试探她的能力?

      ......好难搞一男的。

      裴珩则朝章炎一颔首:“原来如此,那就劳烦章太医再费心照料他几日。”

      “我们走。”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

      明德门外,数十支满载货物的马队依序通过查验,徐徐进入长安城内。

      新春将近,正是长安城内爆竹生意最热闹的时候,这些烟火商人载着自己精挑细选的货物,预备从长安众高门口袋狠狠掏一笔银子。

      而其中有支车队格外不同,他们不似其他车队那般喧嚷,护送货物的人员除了随性商贾还有官府士兵。

      车上的货物也尤其引人注目,全身由红绸包裹,仔细看去竟足有一丈高,三尺来宽。这么个庞然大物进城后不再有任何停留,一路行过朱雀大街,缓缓驶向皇城。

      此时将军府内

      手边的茶水换至第三杯,岑晁决定不再等下去,从椅子上站起来,对面前的仆从道:“等你家将军回来知会他一声,就说我在大理寺等他。”

      仆从领命正要退下,门外又匆匆走进一人:“校尉,将军回来了。”

      岑晁走出前厅,正见裴珩从廊下走来,身侧还有一抹杏色的影子。

      “呦呵,这不是我们宋娘子吗,”待看清女子的面庞,岑晁一双笑眼朝裴珩斜了斜,语气促狭:“又被请来做客?”

      四进将军府,在前三次都不大体面的情况下,第四次还是自己死皮赖脸要求来的。

      宋拟挂上一丝尴尬的笑,正不知道怎么回答,裴珩说话了。

      “让你调查的事,如何了?”

      说回正事,岑晁收起吊儿郎当的姿态,正色道:“查过了,因为爆竹成分特殊,制作时散发的刺鼻气味常常引起周边居民不满,再加作坊火灾频发,圣上前年便下令将长安城所有爆竹作坊都迁到了城外。”

      “因此顺义坊那处,应当只是当时遗留下来的废址。”

      “还有,”岑晁从袖中摸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条,“这是大理寺让我转交给你的。”

      裴珩接过刚看了一眼,眉头便紧紧皱起来。

      “纸上说什么了?”岑晁疑道。

      宋拟也是满脸好奇,又是中毒,又是爆竹,这些都和细作有关系?

      “我让大理寺帮我查了粉末的成分,除了制作火药常用的原料外,还有发现了桐油和狼毒。”

      裴珩捏皱了手中的纸,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而章炎说史威之所以会中毒,是因为那些粉末里含有少量□□和草乌头。”

      □□,草乌头是剧毒之物,再加上桐油和狼毒…

      岑晁心脏猛地一跳:“这哪里是爆竹,分明是七线红啊!”

      宋拟弱弱开口:“请问…七线红是何物?”

      不等岑晁说话,裴珩破天荒先给她解释起来:“它是用在战场上的毒火药,点燃后会产生剧毒烟雾,士兵吸入过多七窍流的血,宛如七条红线,故称七线红。”

      宋拟疑惑道:“可战场风向不定,若是它的毒性如此强烈,岂不很容易误伤自己?”

      “是,所以战场上并使用七线红的军队并不多,”岑晁点头道:“一是怕误伤自己,二是此物制作麻烦,作战时敌方军队又时常分散,所以效果并不好。”

      宋拟联系他们刚刚说的话,猜想道:“那么细作是要制作这种毒火药喽?”

      岑晁没先回答,反而诧异地问起宋拟:“宋娘子也对细作感兴趣?”

      宋拟嗯了一声:“我就是来帮你们找细作的。”

      岑晁笑了笑,觉得有意思:“靠什么?”

      “算命。”

      岑晁笑容僵住:“宋娘子,玩笑呢也是要分场合开的。”比如现在就十分的不合时宜。

      熟悉的对话,熟悉的反应,宋拟不想再解释一次,遂指了指身侧的裴珩:“不信你问他。”

      岑晁登时看向裴珩。

      “先说毒火药,”裴珩避开岑晁的视线,接着宋拟的话题道:“我倒觉得细作并非要制作七线红。”

      “岑晁刚刚说军队不常用七线红其实还有一个原因,烟雾的毒性若要致人死地,所需剂量并不低,是故七线红通常有两个手掌那么大,投放亦是不易。”

      裴珩说着,负在身后的手偷偷往岑晁背上拍了一下,示意他回神。

      岑晁当即朝裴珩投去一个幽怨的眼神。

      他还是无法相信,一向对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避之不及的裴珩,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宋拟,而且还不肯和他解释清楚。

      宋拟到底和他说了什么啊!百思不得其解的岑晁有点抓狂。

      而对这一切毫无所知的宋拟,在仔细思考:“比起战场,长安城内的百姓显然更容易聚起来,细作会不会想在西市或东市这些地方放毒烟?”

      “若是如此,他们压根不可能成功,”岑晁终于恹恹开口:“长安守卫森严,别说西市,他们连城门都进不了。”

      “不能在坊间做吗?”

      岑晁摇头:“这就更不可能了,七线红制作需要地方吧,制作完需要试验吧,这过程中但凡有一点动静,我们都会立刻知晓。”

      被连着否定想法的宋拟更加疑惑:“那细作要干什么,做成烟花放吗?可剂量根本不够啊。”

      “就是烟火,”裴珩忽然笃定道,“眼下恰好有一个极好的机会。”

      岑晁反应过来:“你是说…”

      ——
      晌午时分,火药司为除夕特制的烟火终于顺利进入光顺门。

      内府局的采办太监在宫门口焦灼地等了半个时辰,直到远处的红绸飘入眼底,压在心上的大石才终于散了去。

      每到除夕之夜,大梁皇帝都会在承天门上燃放皇家特制的烟火以祈新岁大吉。而今年的贺岁烟火尤为特殊,以往都是火药司自己制作,但今年为彰显皇帝与民同乐的美好意愿,火药司的官员特意招揽民间匠手,与之共同打造了一款巨型烟火。

      “烟火名叫不夜天,据说绽放之时能使整个长安城亮如白昼。”岑晁说完,才忽然想起来道:“好像就是今天运进城的吧。”

      宋拟知道有这么回事,每年除夕承天门放的烟花总是最好看的,所以几乎整个城的人都会尽力跑到最佳位置观赏。

      而最佳观赏点,无非就是承天门、朱雀大街,观星台这三个地方。

      承天门不用说,一般人都上不去,观星台又肯定会被各类贵戚权门占据,最后留给普通百姓去挤的就只有一个朱雀大街。

      若是细作在御制的烟花上动手脚,只要量够大说不定连皇帝都能被一并毒杀了。

      想到这里,宋拟后背陡然一凉,这也太狠了。不由得惴惴道:“御制的东西,细作应该没那么容易动手脚吧…”

      对此裴珩却并没有多乐观:“难说,火药局建在城外,守卫定然不如城内。况且这次还召集了不少民间匠师,正好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何止于此,”岑晁神情严峻,“细作若是有心,大可以向百姓售卖毒烟火,到时即使不致死,也能将长安搞得一团糟。”

      宋拟陷入沉思,如果事情真像他们说的一样,那防止这一切最保险的办法就是劝服皇帝放弃燃放不夜天,甚至直接颁布禁令,禁止全城买卖燃放烟花爆竹。

      但这种简单粗暴的做法会激起怎样的民愤,宋拟不敢想。

      而岑晁和裴珩压根就没往禁止这方面想过,因为皇帝绝对不会同意。

      裴珩沉吟片刻,忽地开口道:“我们必须尽快确认细作究竟有没有在不夜天上动手脚。”

      岑晁在原地踱步,闻言步子一停:“可若细作意将毒火药卖给百姓呢?长安城所居人口不下百万,真要查起来便犹如大海捞针,七日时间根本不够。”

      宋拟听着他们的话,脑海中却蓦地升起一个疑虑:“可是这毒粉末一定是细作所为吗?”

      “这还用说....”岑晁刚哼笑半声,下一刻表情僵在脸上。

      很致命的问题,他们没有证据。

      细作不是好东西,然而躲在长安城阴影里沟虫的远不止他们一种。

      追查细作的起因在于城坊图被盗,可他们盗走城防图究竟要干什么,没人知道。

      制毒杀人?如果不是呢,如果因为他们找错了方向反而让细作阴谋得逞怎么办?

      但又不能不查,事关全城百姓的安危,谁都不敢冒这个险。

      事情仿佛陷入一个怪圈。

      裴珩突然转向宋拟:“你怎么看?”

      猝不及防被点名,宋拟显得有些磕巴:“抱歉,我、我只能算出人的命运走向,尚无法得知事件的始末。”

      “但是,”宋拟觉得有必要证明一下自己的价值:“若细作站在我面前,我能分辨出来。”

      “无稽之谈。”此话一出宋拟在岑晁心目中的形象立刻从乖巧的娘子,啪一声,掉成招摇撞骗的神棍。

      他嘲讽道:“那你倒是说说,这几日来杀你的细作姓甚名谁,藏身何地?”

      又是致命一击,宋拟当然查过疯女人的身份,只是系统说她易了容,数据库无法识别。

      “她未用真面目视人,我无法掐算…”

      “简直胡扯!”岑晁嘁了一声,看向裴珩,嗤道:“就这样的你也信?”

      宋拟刚想说你不信我就要被细作噶了,裴珩率先开口:“要是细作站在你面前,你能算出些什么?”

      “他的生平以及最后结局。”宋拟飞快地说。

      岑晁不可置信:“裴珩?”

      裴珩却示意他稍安勿躁:“别着急,让她先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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