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主怀里》山之容

21、圆谎

　　“爸爸，您真的有把握在体力方面做这次全国巡回签名售书活动吗？”
　　“如果是别的书也就罢了，可是——”
　　“我知道，《筑之梦》涵盖了您人生中每一个创作阶段的心血与成果。出版社的人待会儿就会带上合同来与你签约。其中有一条条款是假如您出于健康情况提前返回H市，不算违约，不必支付违约金及承担相应处罚。”
　　“你为我想得真周到。”
　　“您是我们可敬的父亲嘛！”
　　温泉的女儿留下来，和为此次远行特地聘请的护士一起将血糖仪、血压计、各类药品、内外衣服等有条不紊地装进行李箱中。
　　“爸爸，”在次日登机之前，女儿临行叮嘱道：“爸爸，在饮食方面一定要听从护士米小姐的安排，不能像在家一样，老是意气用事，和女佣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还有，您每三天查一次血糖，每天查两次血压，每周做一次心电图，这一些米小姐都会记得，您配合她就好了。”
　　飞机起飞了，温泉有一种小鸟展翅高飞的感觉。是啊，这半个多世纪，家庭、事业成了禁锢他的鸟笼，使他梦想破笼而出而不得。如今，一切都被抛弃在大地上，他得以美梦成真，远走高飞，投向念念不忘的情人的怀抱。这么想着，飞机已飞上了云端。
　　汕头是温泉此次全国巡回签名售书活动的第十个站点。为了再好好看一回曾与杜若两情缱绻的礐石岛，他执意将签售地点定在海滨长廊他的石像近旁。已经刮起寒凉的秋风了，米护士给她的病人穿上一件羊毛背心，小心在意地陪护在他左右。
　　当他在人们为他安排的一张高背黑皮沙发上坐定，将手随意地放在镀金边的黑漆大书桌上时，他看到人山人海，正为一睹他的风采及得到一本他亲笔签名的《筑之梦》而守候在猛烈的海风中，这景象不能不引起他的自豪感。
　　突然，在人群中闪现一个酷似杜若的女人的身影，可是这美丽的幻像只持续了几秒钟，便在人海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将这幻影的骤然出现和骤然消失归因于他的老迈及对杜若的过度思念而导致幻觉的产生。
　　就在他一再告知自己这不过是幻象之际，那一度耳鬓厮磨的女人来到离他不超过十米处，周围排队的群众正在喊她到后边排队。这种叫喊很快变成了谩骂，但是女人痴痴地站在原地，任凭人群辱骂，眼泪汪汪地望着温泉。
　　温泉在一张白纸上迅速写下一句话：到我的石像脚下等我，我签完名后去找你。他招手让米护士过来，也不管她诧异的表情，就对她小声地说：“把这张纸拿给那边那个流泪的女人。”
　　米护士接过纸条，怀着好奇于费解刚向杜若举步，杜若却像一只自投罗网的鸟一样扑向温泉。她扑倒在他身上，双手紧紧抱住他的双膝，泪痕满脸地将脸伏在他的双腿，哭得死去活来。
　　众人都被这不明来历的痛哭流涕的女人惊呆了，都交头接耳地议论这五官娟秀的年轻女子与德高望重的温先生之间的关系。温泉想推开又不忍推开这哭得痛不欲生的人，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感到尴尬、气恼与惊慌。
　　就在米护士与群众内心的惊诧强烈到了无以复加之时，跪倒在温泉膝下的泪人儿故意用很响亮的声音说：“敬爱的温泉先生，您长得太像我刚刚去世的父亲。你能让我像女儿一样在您身畔再多跪一会儿吗？”
　　群众发出“哦，原来如此”的声音，温泉体会到她对他的颜面、声名的顾全，感激得老泪纵横，嘴上却不得不与她一起“演戏”，他一边用颤栗的十指深情地抚摸她，一边设法安慰她：“如果我有幸充当你的父亲片刻的替身，就请你把我视若他，寄托你的全部哀思吧！”这哭泣的女人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用几乎听不见的耳语说：“我会去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