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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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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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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庆典才过了两天,华林中学依照以往的惯例,开学了。
等到教导主任孟强巡视一圈,领着迟到被抓到的倒霉蛋们去教导处训话,高三五班原本安静如鸡的同学们瞬间解除封印,窃窃私语起来。
邵凌趴在书包上,小声哀嚎。
“自由庆典才过了两天!啊啊啊啊他们说最后一天花车游行结束后还有烟花,就在自由广场上,啊啊啊啊啊狗比学校!三年了,爷已经三年没看过最后一天的花车了!!”
他边抱怨,还不老实,左扭扭右扭扭,惹得本就矮一条腿的课桌一阵晃。
“邵凌,”同桌陈平无奈的放下笔:“别晃桌子。”
邵凌委委屈屈地扭过头,问:“同桌,你不生气嘛,这可是自由庆典!是额……什么曙光……那个……总之,它本来应该有七天假期!可是现在才第三天!”
陈平笑他不清醒:“咱们已经高三了,有两天假期已经很好了,有意见,你找孟主任去,看他不弄死你。”
……没意思。
邵凌一撇嘴,把头扭回去:“忘了,你从来不会嫌假少……你接着学吧,我不晃桌子了。”
他这话说得跟被谁欺负了似的,陈平无奈地摇摇头,正要继续写,余光瞥见走廊上的一道身影,他就坐在靠走廊一侧的窗户边上,此时连忙放下笔,扒着窗户沿探身。
“那,那个,贺哥!”
那人应声回头,露出小半张冷淡的侧脸,眉毛往下压,很自然的露出一个“有事启奏,无事,无事拉下去砍了”的眼神。
这位贺大佬顶着“校霸”的头衔,陈平又和他不熟,被这么凶神恶煞地一盯,紧张得有些打磕绊。
“额那个,孟主任,他叫你去办公室找他。”
邵凌听到声音,高兴地从后面冒头,冲他挥手。
贺西洲冲陈平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紧接着把肩上的书包拿下来,精准地砸向邵凌。
“!”
陈平一惊,以为是砸他的,条件反射一缩脖子,还没来得及思考哪里惹大佬不高兴了,就听见身后传来邵凌的傻笑。
“贺哥!你放心把我把包给你放到位置上去……嘿嘿嘿孟阎王每次来咱班都得瞅瞅你在不在,贺哥拜拜!”
“噗。”
周围的人都被邵凌的殷勤样儿逗笑了,一个男生隔着两条过道,远远地问:
“邵凌,你怎么这么狗腿子?”
“哈哈哈哈哈……”
全班哄堂大笑。
邵凌恼羞成怒,回喷:
“沈启文!你还好意思说!上次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个心机狗!!”
昨天他们三个一起打排位,他被一队人群殴,要不是贺西洲最后关头赶到一通输出猛如虎,他就要在路人队友面前出大丑了,邵凌感动死了,一直记到现在,而沈启文,不管是昨天还是今天都只知道嘲笑他!
沈启文懒懒一摊手。
“行了,乖啊凌凌,没词咱可以不说。”
“你妈……”
邵凌撸起袖子,从讲台绕过去,直奔沈启文。
陈平跟着笑了一阵,他本来想问邵凌贺西洲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来着,突然想起来他前几天说贺西洲最近睡不好,问他有什么治失眠的法子来着,可能是因为这个吧。
他正在写一道生物遗传题,是华林布置的假期作业之一,在家的时候就没想出来,到这儿看了十多分钟了还是没思路。
反正班里乱着,去问问梦神吧。
陈平想着,扭头往后看,后门开着,最后一排的两张桌子一张比一张干净,从来没人坐过似的。
他皱眉。
梦神这是……又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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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梦年匆匆抓起书包,冲出门去。
他又起迟了。
作为一个前十八年鲜少做梦的人,他这半个月反常的每晚都会做梦,这些梦像抽空了他身体里的能量,让他一天比一天疲惫,可偏偏每次醒来他都记不得梦的内容,只是直觉是同一个梦。
今天,疲惫再次打败了生物钟,让他在床上多躺了一个小时。
杂乱的头发长长的遮住顾梦年的眼睛,他早就习惯了视线里的这些障碍物,飞快地下楼,左拐,右拐,再左拐,绕出这片住宅区。
大概是这个发型久了,头发们像钉在额头上,任他怎么跑,纹丝不动。
他从巷子里跑出来,又坐上公交车,十分钟后在车水马龙的自由大街下了车。
自由大街作为万安市最繁华的区域,即使是现在才九点,人依然很多,曾有人说,自由大街就是万安的一个缩影,如果哪天这里没什么人了,那万安恐怕是落魄了。
街上商铺林立,形形色色的人们走过,沿着自由大街一直再往前走,就是万安市的地标建筑,自由广场,今晚那里有庆祝自由庆典的烟花秀。
顾梦年往公交车站牌走去,他住的远,坐公交还得再倒两班才能到学校。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高楼,车辆,行人霎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顾梦年像是一下子到了另一个世界,脚下是过分翠绿的草地,一抬头,则是明亮到有些刺眼的天蓝色的天空。
熙熙攘攘的声音消失了,数不清的五彩缤纷的圆球慢慢从草地上“长”出来,好像一团团颜料,各自蠕动着,最终变成瘦骨嶙峋的人影。
这些人影没有五官,四肢细长的吓人,手脚却很大,就像古代奴隶社会时饿得皮包骨却戴着巨大枷锁的奴隶,让人怀疑是不是下一秒就要倒下去,折成两截。
他的鞋尖正对着一个黑色的漩涡,这双球鞋已经穿了很多年,也缝补过很多次,哪怕在这黑色面前也显得灰扑扑的。
遥远的记忆像是开闸放出来的水,一下子淹没了他。
野兽派。
这是顾梦年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词。
他攥紧书包带子,终于知道困扰了他半个多月的梦是什么了。
命运大概就是这样,你认真,他就和你开玩笑,你无所谓了,那他就找你在意的东西开更大的玩笑,等到你问,我已经拼尽全力了,为什么不能放过我,它就一耸肩。
哦,是吗,原来你已经这么努力了吗,我还以为你很轻松呢。
彩色的人影们迈开腿,可见那双瘦成平面的腿还□□,他们慢慢朝顾梦年走来,最后停在离他一米的位置,用光滑的“脸”“盯”着他。
他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带着怒气,一脚跨进漩涡里。
死就死吧,他想。
然而,预想中的掉落并没有发生,他好像踩在自由大街石板铺就的步行道上,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伴随着自行车铃“叮铃铃”的响声突兀地响起。
“吱呀——”
人影们应声粉碎,接着碎掉的是草地和天空,灰调的自由大街像是镜子后面的墙壁,随着镜子的破碎一块一块露出来。
“有病吧?!”
一个骑车的年轻人脚上动作不停,一边骑一边回头喊:“会不会看路啊?!”
顾梦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又撞上一个正打着电话的中年男人。
那人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越过他走远了。
“哎张总没事没事,被一个学生撞了一下……讲到哪里来着……”
灰色但真实的现实世界。
顾梦年站在大街上愣了一会,慢慢走到公交车站牌下,拿出手机。
“喂,赵老师,我是顾梦年,我想……请一天假。”
“没,就是有点不舒服,去医院看看,嗯,嗯,我打车去,嗯,谢谢老师。”
万安这几年环境治理得很不错,今天又是一个大晴天,国贸大楼顶上的广告牌在蓝天白云的背景下熠熠生辉,由于费用贵,上面的广告一般都呆不长久,隔几天就要换一次,今天正好是个公益广告,一大一小两只手握在一起,很明显是表达亲情的。
两只麻雀从广告牌上飞下来,慢慢悠悠停在街边的一棵梧桐树上。
顾梦年有些仓皇地移开眼,正好打的车到了,便上了车。
“去医院是吧?”
“嗯。”
司机是个中年大叔,人长得接地气,听的歌却很热血,他见没有聊天的可能,干脆就把播放器打开了调节气氛。
"It's not easy lose my grip those dreams are calling me."
"like a hermit used to find a reason not to be."
司机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我女儿爱听这些,是不是挺吵的?我换一首?”
“没事,不用换,挺好听的。”
车窗外是滚动的城市,阳光透不进车里,但是把车外的行人照的很亮。
"Cos i was afraid "
"was alone"
"in a cave"
"like a stone."
顾梦年好像听过这首歌,是哪个热血少年漫的主题曲,主角原本是一个普通人,后来措不及防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最后一路成长为强者的故事。
车拐了个弯。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怪物隐藏着,只被一小部分人知道吗,顾梦年突然想,我会是这样一只怪物吗。
这个想法有点傻。
他笑起来。
精神病对于普通人来说,不就是怪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