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生》芒果梁梁

5、第5章：悔

　　白丞相让几个太监压着李明安出了慎刑司，朝着宫外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宫女太监分站在两边，沉默的看着李明安被压着出去。
　　白丞相走在队伍最前头，刻意放慢脚步，大声说：“李明安目无尊卑，以下犯上，冲撞皇恩。奉陛下旨意，游街示众，午时斩首，悬尸于城门三日，以儆效尤！”
　　两旁的宫女太监一片哗然，白丞相满意的看着他们的反应。
　　“奴才终究是奴才，万事以上为令，莫要生出别的心思才好。”说完，白丞相示意众人散去。
　　李明安意识昏昏沉沉，只听到斩首，示众。
　　心里只觉得好笑，也是，他一个奴才又能改变什么呢？今日过后，一切都与他无关了，他唯一放不下的只有谢慎。
　　那孩子看着乖顺，实则一身傲骨。他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没有奴性，脊梁骨太直，这样在宫里是活不长的，不如为他铺路，让他早日离开。
　　李明安被压着上了囚车，囚车低仄狭小，李明安跪在车里，只漏出头在外边。
　　囚车出了城门，押向闹市。
　　一路上，人们围在两边议论纷纷。
　　“这是谁啊？怎么被打成这样，犯了什么罪啊？”
　　“谁知道呢，反正活不长了。”
　　“肯定不是啥好人，不然怎的落了如此境地。”
　　白丞相骑马走在队伍最前边，抬着下巴高傲的说：“这是皇上从前身边的太监，祸乱朝纲，残害忠良，搜刮民财，无恶不作。皇上圣明，命我将此人游街示众，斩首以平民愤。”
　　围观群众闻言，骚乱起来。
　　“原来是个没根的杂种，罪有应得！”
　　“皇上圣明，皇上圣明啊！吾儿的仇终于能报了，他在九泉之下也能闭眼了。”
　　“白丞相一心为民，是大大的好官呐！”
　　......
　　人言纷纷，恭维白丞相，感谢皇帝圣明，辱骂李明安猪狗不如。
　　不知是谁起头，将发臭的鸡蛋扔在李明安头上。众人仿佛如梦初醒，纷纷将手里的东西砸向他。
　　鸡蛋，白菜，石头，杂物...一个挑粪的老头，拨开众人走近李明安，嘴里骂着听不懂的话，将满满一桶粪倒在李明安头上。
　　周围人纷纷叫好。
　　李明安闭上眼，不想再去看，再去听。
　　他只觉得悲哀，为自己悲哀，为这群被蒙了眼的人悲哀。
　　他在想，自己做的是否值得，为这群人豁出自己的性命是否值得。
　　倘若他没有选择这条路呢？如果他蒙上自己的眼，奉承皇帝，压榨百姓，是否还会落得如此下场？
　　谁说得准呢？如今的世道，谁说得准呢....
　　白丞相的目的地在闹市里的一处戏台，人流量大，热闹十分。
　　等到了戏台，囚车上堆满秽物，几乎看不到李明安。
　　囚车打开，李明安被拖到戏台上。
　　几乎瞬间，乌压压的人群将戏台包围。
　　白丞相提刀站在戏台中央，一派道貌岸然。
　　“今日我奉皇上谕旨，除奸佞，正朝纲，平天下！”台下群众纷纷鼓掌叫好，还有人红了眼眶，激动不已。
　　“李明安，你可悔过？”白丞相将刀放在秦禛脖子上，大声问。
　　悔吗？
　　李明安环视四周，重重叠叠的脸，男人，女人，孩子，老人。
　　“不悔。”李明安轻声吐出两个字，闭上眼。
　　这两个字成功让台下的群众炸了锅。
　　“杀千刀的太监！”
　　“没根的畜生知道什么善恶？杀了他！”
　　“杀，杀了他！”
　　白丞相嘴角泛起讥讽的笑，扬起砍刀，狠狠挥下。
　　李明安人头落地。
　　人群有一瞬间的安静，随即爆发欢呼。
　　“咱们以后有好日子过啦！”
　　“我儿子的仇终于报了...”
　　“大恶人被除啦！”
　　....
　　天色还没亮，谢慎便醒了，坐在堂屋等李老三一家起来。
　　下身的伤口被冻得发木，倒是不怎么疼了。
　　好一阵，李老三才打开里屋的门。
　　李婶子和小夕没出来。
　　“李家娃娃你倒是起得早。”李老三见他坐在堂屋，笑着说。
　　“早起干活习惯了，到这个点就睡不着了。李大伯，我能去院子里打水饮马吗？”谢慎起身说。
　　“走吧，我跟你去。天冷，水井都冻住了，不好打水。”李老三说着出了门，谢慎赶忙跟在后边。
　　马还站在院子里，见有人出来，在原地跺蹄。
　　刘老三从院子里的水井打了桶水，李慎提着放到马跟前。
　　天气冷，打上来的水都带着冰碴，马喝了几口便不再喝了。
　　“这马得喂草料了，只是...这冬日里没啥吃的。”李老三为难地说。他家穷，也没养什么牲畜，若是养了牲畜，或许还能分点草料给李家小子喂马。
　　“没事儿，我去师...李明安家院子瞧瞧，他家院子有枯草，也能填饱马肚子。”谢慎说着，牵了马准备出去。
　　“我跟你一块去吧。”李老三说完向着屋内打声招呼，和谢慎一起出门。
　　“小子，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路上，李老三问谢慎。
　　“我昨晚想好了，先在那院子住两天休整一下，再去投奔别处的亲戚。”谢慎顿了顿回答。
　　“也好，只是不知道你别处的亲戚还能不能找得到，这年月，日子都不好过。”李老三点点头，叹了口气。
　　谢慎沉默一会，突然问“对了李大伯，这庄子里怎么没啥人啊？我昨天下午进来，连人影都没见。”
　　李老三说“没人愿意呆在这了，地荒，种不出多少庄稼，又加上这两年税蹭了不少，种地挣的钱还不够交税。再说...宫里偶尔来抓人，谁敢呆在这啊。”
　　秦禛闻言，脚步顿住“宫里的人抓人？什么人在抓人？抓什的么人？”
　　“抓年轻姑娘们，但凡有点姿色，都被掳走了。至于是谁抓人，只听说是宫里的，其他的不清楚。小夕岁数还小，不然我们也得搬走。等熬过这个冬天，我宁愿逃荒也不会留在这儿。”李老三一脸愤恨的说。
　　谢慎点点头，心里暗自思索。
　　宫里的人抓人，师傅不可能不知道。能自称是宫里的人在外边为非作歹，除了白丞相也没有别人了。至于被抓的人，肯定被送去皇上那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李明安的院子。
　　两人牵着马进去，马可能饿狠了，小跑着去吃院子里的荒草。
　　谢慎则和李老三进了屋子。
　　刘老三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叹了口气。
　　“当年李明安进宫，他家就彻底没了人。庄子上的人把他家的东西拿的拿抢的抢，什么都没剩下。”
　　“没事儿，我收拾一下能住就行。”谢慎笑了笑，没当回事。
　　两人合力把杂物搬开，谢慎把桌椅板凳凑了凑，看着勉强可以躺。
　　“要不你还是来我家睡吧，这屋子看着实在难住人。”李老三看着满地狼藉，开口道。
　　“不要紧，李大伯。昨天已经够麻烦你了，我身体好，住两天没关系。”谢慎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
　　“也行，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就来找我们。那我先回去了。”李老三笑了笑说。
　　“好嘞，谢谢李大伯。”谢慎点点头，送李老三出门。
　　李老三走后，谢慎关好院门，仔仔细细的把整个院子检查了一遍，没什么问题。
　　“只能等着了。”谢慎在门槛上，看着院子里的马发呆。
　　昨天只吃了个馒头，现在谢慎肚子饿的发疼。
　　这庄子里的人穷，自己吃饭都是问题，估计也没多余的吃食可以卖。这儿离京又远，一来一回耽误事。
　　无奈，谢慎只能去庄子里挨家挨户打听。
　　出去溜了一圈，好多院子都是空的，最后只买到了一点小米和俩馒头。
　　谢慎想着先把东西放下，再去李老三家打点水，却看到了蹲在院门口的小夕。
　　谢慎走近，刚准备问怎么了，就见小夕突然起身，往他怀里塞了个东西，扭头就跑。
　　谢慎低头，发现是昨天他放在桌上的馒头。
　　沉默半晌，把馒头拿好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