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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雪深须相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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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河边,如血夕阳含在枯损树梢。
衰草连天,天上是孤独的苍鹰。
远处是苍凉的昆仑、喀喇昆仑、喜马拉雅和青藏高原特有的野生动物模糊的轮廓。
树下的瘦小红衣少女,忽然双臂环住黑衣男子的脖子,踮起脚尖,好像是吻过去了。
河的彼岸,遥遥注视他们的蓝衣少年叹口气,离去,再不回头。
沿长江流域,从三峡追到澜沧江追到怒江追到横断山追到玉龙雪山追到青海湖鸟岛,甚至迂回到藏北沙漠,天山脚下草原,一直到此,他终于心灰意冷。
直到他走远,强忍疼痛作出亲热状的少女松开手,无力地倒在岸边。
蜻蜓点水般将吻未吻的动作,却在黑衣男子唇上激起一丝电流,直透心腑,他脸上不期然微红,可是一看到泪流满面的少女,他脸色铁青下来,莫名的愤怒,“我知道,你始终放不下他,又何必演戏刺伤他?”
少女胡乱的抹泪,“他和别人在一起了。”
“你还不是一样?”男子冷笑。
少女一怔,怒叫:“我?那不一样!我和你什么都不是!”
她挣扎着想起来,可是胸口窒痛无比,一口真气溃散,强忍多时的一口血终于喷溅而出。
黑衣男子拭去她唇角血渍,扶她坐好,手掌抵上她的后心,再一次用内力替她止痛。
暮色渐起,冷月初上,粒粒寒星好奇地俯视苍茫大地。
少女缓缓吐出一口气,推开他,站起,“多谢你一路救护。”
“过河拆桥是不是也不能表现得太快了?”不满意于她的疏冷,男子捉住她纤小的手,并肩而行。
少女的手被他捏得奇痛,愤怒地瞪他一眼,无奈嘟起嘴巴,低着头默然地走,恨恨地将地上的碎石子踢得几乎飞上天去。
她的眼前,叠起无数影像。是她握着阿宇哥哥的手,不是阿宇哥哥握着她。从小到大,他对她千依百顺,呵护有加,却从不主动有任何亲近的举动,包括教她习字学琴时。纵使陪她爬树掏鸟窝,钩鱼采野果,一切一切,都得她撒娇耍赖,才能赖在他怀中。最得意的就是让他背着满山疯跑。
这黑衣男子叶狂完全相反,目光阴沉森冷,让她本能的后怕;他却又时时不着痕迹地制造亲妮机会,她又厌愤又恐慌。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出现在她身边了呢?
她记不清了。反正自从他出现后,阿宇哥哥就渐渐远了,不再时刻守护在她身后暗中替她打发掉各路伏击她的高手。然后,她发觉其实他的身边也多了一个人,一个白衣如雪的女子。
很安静很雅致的样子。蓝宇像蓝天,那女子像白云。
蓝天白云,很相配。从小她梦想着蓝天与白云永不分开,风风雨雨天涯同行。可是她千想万想,就是没想到白云会是另一个女孩子,不是她。
是叶狂先在她身边冒出,还是白衣的梅如雪先出现在他左右?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的阿宇哥哥自小向往的端姝女子出现了。
她的梦是天涯,也是他,一半已破碎,剩下的一半她几乎突然就没有任何热情去追逐了。
原来少了阿宇哥哥,天涯遨游的梦想,未知世界的奇妙,天下第一的志向,都已不再令人神往。
叶狂冷眼观察着这个红色精灵似的瘦小少女。他看不透这女子,有时淘气得让人要撞墙,有时又是忧郁得像泪珠儿凝化成的让人心疼。她脑子里为什么会冒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想出那么多异想天开的武功?又是什么原因让她无惧无畏,争天下第一?
九大门派掌门、四大家族宗主,以及这一代的武帝、剑仙、刀圣,一一败在她剑下,败在一个不足十八岁的女孩子的剑下。天下震惊,他也不例外。
其实她胸口受武帝烈云掌气的伤,虽然向乎要了她的命,但只要调养两年,定可痊愈,但他不点破,反而以自己的寒阴掌力压制她体内的伤。火寒相煎,必成於伤,疗冶次数越多,她的伤越恶化。一个月的时间,他已不动声色的让寒毒侵入她的五脏六腑。她已无药可医。
她惟一所剩的价值,就是去喜马拉雅山的珠穆朗玛峰,与珠峰派少主一决生死,以她的死,印证珠峰派武学的辉煌。
叶狂在心底冷笑。
少女尖利的目光盯着他,“喂,你可不可以不要笑得这样阴险?难看死了,破坏我心情。”
“你……反应不用这么夸张吧?”惊异于她的惊人武学天分,他却总是忍不住想拥她入怀,恣意怜爱,不过他不敢。
这个生死都不当一回事的女孩子,绝不同于他以往身边的姬妾,她不允许他有任何冒犯,“蛇影,蛇影,真的像条蛇,一条奇怪的蛇。”他喃喃自语,不觉间已伸手揽住她瘦削的肩。
手臂上一阵剧痛,竟生生被她咬去一大口肉,她张口吐了,小虎牙染上鲜血,“别忘了,蛇是不容侵犯的。”
叶狂苦笑,离开她两步,“蛇把自己盘起来,就像刺猬竖起满身的刺,排拒所有人,这是自卫还是自闭?蛇影,你何苦把自己与所有人隔绝起来?”
“人心险恶,我娘遗言,世上没有任何人值得相信。青荒爷爷死后,这世上我可以相信的只剩阿宇哥哥。”
蓝宇,蓝宇!叶狂咬牙,沉默着往前走,眉峰不觉皱起。不是为手臂上的痛,只为她念念不忘那个甘于平庸的小子。
胸口隐隐作痛,红衣少女蛇影叹气道:“喂,你说我能不能活着赶到珠峰?”
“有我,一定能。”
“我一直奇怪,你为何总是帮我?你的武功应该不低,难道不想与我一较高下?”
叶狂冷冷地看着她,“会有这一天的。”
“你说人死了会不会变成星星?”蛇影一边用剑砍削着野草玩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
“如果可以,那我就能在珠峰的天空上,看着阿宇哥哥在做什么。”她怔怔的抬头望天,叹气,“相隔万里,我恐怕变成星星也看不到那么远吧?”
叶狂眼冒金星地哼道:“拜托你不要在我面前一再提他的名字,我不是你身边的空气。”
“哼!你是和我抢空气的人!站在我身边把本来就稀薄的空气都吸走了,难怪我会有高原缺氧的反应。”蛇影愤愤地踹他一脚,轻轻掠起,在无边荒草上一晃而过,眨眼就在百丈之外。
一群服色各异的人正伏在枯草乱石中,兵刃在月光下闪烁。
蛇影嘻嘻一笑,袖子一扬,十几颗彩石落将下去,伏击者全被点了穴位。
她身法快捷诡奇,众人只见红光一闪,她已制敌,并跃上两丈外的枯树上,懒洋洋地枕着双臂,斜倚树枝,望天发呆。
“喂,我想听音乐。”她吐出口中叼着的草根,对飞赶而来的黑衣男子说。
“音乐?”
“笨蛋!把他们的兵器全部挂在树上不就成了?你不愿演奏的话,就看我的好了。”
叶狂会意,将各类兵刃悬挂树上。蛇影百无聊赖地抛掷着在澜沧江畔涉险收集的五彩石子。
丁丁当当的脆响,在她或轻或重或疾或徐的挥掷下,交汇成奇怪而动听的“音乐。”
众人心底大骂不止。
闭目养神。她的脑海里出现满树清脆的风铃声。那是小时候,有一次她偷溜下山,在繁华的街市上游逛,阿宇哥哥焦急万分地找了来,她指着货郎架子上的风铃,一个劲地央求他全买了。拗不过她,他只好将这条街上所有的风铃打包回去。风铃被她全总挂在了院中的树上,各式各样,风一来,丁丁当当脆响,她便躺在树上边听边看书。后来有一天与他呕气,她就一口气把风铃全打碎了,事后又后悔得要死,把碎片收起来,埋在树下。从小到大,她不知做过多少次打碎又珍藏的事情,留在记忆中的,全是碎片。
“我不是个温柔细致的女孩子呢,从来不是。”她叹口气。她什么都不会,女孩子该学的描花啦做饭了,她从来没学过,她只会使小性子,惹他生气。看来,他是有眼光的,没有选她。
怅惘而行的她没有留意,他们走过去时,树下被点中穴位的十几个人,被白衣蒙面人手起刀落,杀个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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