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五颗果子抢破头》鱼里江

23、第 23 章

　　长凤宫，忆姊庭院。

　　庭院深深，坐落着一间精致的闺房。

　　白银玉躺在床上，几个丫鬟服侍在身边进进出出，替她包扎、端药。

　　白藏从门外进来，动作轻缓。丫鬟见她来了想要通传一声，被白藏抬手打断。

　　因此白银玉看见她突然出现在里屋时，慌得药都洒在了地上。
　　白银玉踉跄下床，“不知宫主前来，还请……”

　　白藏拦住她，“说了多少次，不用对我行礼。我要是想让你跪下，又怎么会不让她们通传？”

　　白银玉却固执地跪了下来，俯身认罪：“宫主恕罪。血洗海族非我本意，我和九足章鱼怪说的只是捉拿海妖王。他说人手不够我才把长凤宫弟子借给他，我没想到他……”

　　“好了，来，起来。”白藏温柔地将她扶到床上，端来药，边喂边说，“男人的嘴从来都靠不住，你虽聪明，却忘了算计人心，此事不怪你。”

　　白银玉看着勺里的药，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乖乖喝下一口，道：“可是我听说，近日白云间邀了仙门百家前往万仞山议事，为了就是海妖王灵果。”

　　白藏对着药吹了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海妖王如今成了落水的狗，自然人人都想去分一杯羹。”

　　“那我们……”

　　“我们自然也会派人去。”白藏无奈一笑，“我年纪大了，若是旁的也就罢了，但此次议事涉及灵果，咱们还是得上上心。”

　　“白云间怕是不会让我们进去。”白银玉道，“不管本意如何，此次我联手九足王血洗海族已成事实。仙门百家定会以此大做文章，我们长凤宫好不容易才抛掉邪魔外道的帽子，如今……”

　　“长凤宫以毒物和灵兽闻名天下。当初我们将这两样东西握在手里的时候，他们骂我们邪魔外道。后来，我们每年给他们送去的灵兽成百上千，他们就说我们是兼济天下的名门正派。”白藏笑了声，“你当真以为那些人会为了几条海族的小命开罪长凤宫？它们可离不开我们每年送去的好东西。”

　　见白银玉呆愣，白藏进一步道，“傻孩子。哪有什么真正的名门正派或是邪魔外道，不过都是利益罢了。非要说清白，不过也就一个白云间。但那又怎样呢，白云间再看不惯我们，顾忌着其他门派的面子，自乘殿里也得给我们上一杯茶。”

　　“可是此番行动，他们肯定知道我们想要将灵果据为己有。”

　　白藏疑惑道：“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事？此次海族一事，不是因为一只鲤鱼精得罪过你，你想给他们一点小小的教训么？干灵果何事？”
　　她将药放下，问随身的丫鬟：“你们可知道红娘子捉拿海妖王是想夺取灵果？”

　　“回宫主，此乃无稽之谈，我们从未听书过此事。”

　　白银玉愣住，“宫主……银玉，不明白您的意思。”

　　白藏摸了摸她的脸颊，“玉儿，如果你的错误只是血洗海族，那些人不会放在心上；但你若是想独吞灵果，一万只灵兽也保不住你的命。”

　　疑惑，震惊，最后一切的情绪转化为了习以为常的沉默和服从。
　　白银玉垂下眼眸，道：“是，宫主。只是那日在海底，陶家的几个弟子和段小泽都见过我，我总担心有万一。”

　　“那就找个时机都杀了吧。”白藏心疼不已，“总不能为了几条贱命伤了我的玉儿。”

　　“……谢宫主体恤。我即刻就动身，前往白云间商议灵果一事，确保不漏一丝线索。”

　　“说的什么话，你还有伤在身，好好养着便是。”白藏替她掖好被子，“我已经派靠谱的弟子去了，再过几日，应当就到万仞山下了。”

　　-

　　白云间，厚竹斋。

　　这是白云间南边的一处屋子，属于金花长老的地盘。因为院子里种着一年四季都长青的竹子，茂盛且繁多，故名为“厚竹斋”。

　　段醉书拎着两只叫花鸡，兴冲冲地从厨房朝厚竹斋跑。途径花园里时，遇到一个弟子正给兰草浇水。
　　那弟子见了他，瞬间一笑，“醉书师弟，你又拿回来两只鸡。叫金花长老知道非罚你去后山站桩不可！”

　　段醉书风风火火的，脚步不停，边跑边喊：“好师兄，别跟我师父说！”

　　结果到了屋子，一推开门，金花长老正坐在里面喝茶。
　　听见声音，抬眸看过来，“什么别跟我说？”

　　“……”段醉书悄摸摸将叫花鸡藏在门后，狗腿的跑过去捏肩捶腿，笑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哼，你小子。”金花长老虽不说，但挺喜欢段醉书乖巧的模样。
　　她搁下茶盏，问：“寻澈怎么样了？”

　　“床上躺着呢，虽然没醒，但这两天已经能咽下米粥和稀糊了。”

　　他们来白云间已经半月有余，寻澈也总算救了回来。

　　金花长老：“带我去看看他。”

　　穿过院子里的一片翠绿竹林，转角看见一间厢房。
　　紫檀木床上，寻澈安静地沉睡着。
　　金花长老救了他，同时褪-去了他的鱼尾，将他彻底转化成了拥有双-腿的常人模样。若非如此，那副鳞片半残的身体实在撑不下去。
　　白色的头发在这几天已经渐渐化为黑色，衬着俊朗的面庞和深邃的眉眼，当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模样。

　　金花长老探了下他的脉搏，过了一会儿，道：“脉象还算平稳，这两日应当就能醒了。”

　　“太好了！”段醉书喜上心头。

　　“三醒丹每月服用一粒，否则他就会化为鱼身，到时候性命堪忧。”金花长老站起来，道：“今日来，是有别的事要和你说。”
　　“十日后，仙门百家会在白云间商议寻澈的事，最终的结果会决定他能不能留在白云间，也决定了他是生还是死。届时，你带着他到自乘殿屏风后面听一听。记住，不管听到什么，没有我的命令，不能出来。”

　　段醉书沉默须臾，道：“这些人是为灵果而来吧，师父既然让我们过去，又为什么不让我们现身呢？”

　　“自无疆之乱后，灵果是每个仙门的必争之物。我救了你们，不保证其他人会为了灵果的下落加害你们。让你们去听，是希望你们对自己的处境有所了解。”

　　“我知道了师父。那天我们会去的。”

　　“嗯。”金花长老点头，“旁的也没了，你这几日按我说的接着去后山练功，决不可懈怠。”
　　说完起身离开。
　　“记下了。”段醉书乖乖跟在身后，将人送出屋子。
　　走到院子里时，金花长老脚步微顿，突然回头道：“对了，徐老头跟我说，他养在后山的鸡这几天老丢，你若是有空，就帮着找找。”

　　“放心吧师父！”段醉书拍着胸-脯保证，“有机会一定！”

　　两人有说有笑地朝外走，微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

　　屋子里，寻澈缓缓睁开眼睛。
　　一双眸子明亮清醒，没有半点迷蒙。

　　段醉书回到厢房时，看见窗边站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寻澈？”

　　对方身体一僵，片刻后，缓缓转过身。

　　“段公子。”寻澈朝他笑了一下。只是在段醉书看来，这个笑容没有重获新生的喜悦，只有饱经磨难的苦涩。

　　“终于醒了！”他喜上眉梢，想将气氛弄得轻松一点，便问：“饿不饿，我弄了两只叫花鸡，一起吃？”

　　寻澈摇头。

　　日头快要落下西山，橙黄的霞光落到院子里，给一切镀上了一层暖色的梦境。
　　寻澈沉默地看着院子里摇曳的花枝，段醉书便安静地站在一旁。

　　半晌，寻澈问：“海族怎么样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还有我的腿，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的身体无法继续在海里生活了。海族由青定接手，目前正在重建。你保留的那批海族子民都活下来了。至于元宝和湘桃……”
　　段醉书顿了顿。
　　他并不了解湘桃对于寻澈的情感，但必然已经超过了主仆之谊。
　　他叹息一声，用尽量简短和委婉的方式将一切说给了寻澈听。

　　“元宝已经葬在她娘亲的海墓旁了。”段醉书将一个骨灰匣递过去，轻声道：“……这是湘桃的。青定说，她不论生死都更想呆在你身边。”

　　寻澈脸上没有任河悲喜。
　　他将骨灰匣接过来，注视着，沉默了许久没说话。

　　“是我对不起他们。”他道。

　　段醉书摇了摇头，“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

　　白云间风景一向最好，天蓝水清，兰香作伴。不远处的花园里，几个弟子正嬉戏打闹，笑声清朗欢乐，奔跑的动作如同风筝一般自由。
　　他们两个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人。

　　寻澈的声音很轻，像破碎的风，“以后我就是一个人了。”

　　段醉书心里忽然一阵刺痛。

　　“我比你年长一岁，你要是不介意，以后我就是你的兄长。”他道，“不管怎么样，我永远陪着你。”

　　寻澈闻言看向他，眼中闪动着复杂的情绪。
　　“永远……陪着我吗？”

　　段醉书点头，笑了下，“只要你不嫌弃我。毕竟我废柴一个。”

　　小轩窗外，太阳散去最后一丝光。倦鸟盘旋着，纷纷回到了自己的窠臼。

　　“……好。”寻澈抱住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那你可千万不能食言，否则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抓回来的。”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