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敲响登闻鼓 ...

  •   三载前,源氏主母大闹西明寺,与其子争执身死后入宗祠的事。源氏主母欲用其名入宗祠,子不允,后让高僧前来开释。

      源氏主母气急攻心,死于西明寺中。

      后未依其遗言,源氏源三安之妻入宗祠。

      长安轰动,流言四起。

      众人议论纷纷,为何源氏主母会因这点小事而断了自己多年来的名声。

      又有人不解,源氏子不是以孝为名?为何其母遗言不依?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就鲜少有人再提起了。

      已是深冬了,雪铺满了长安每条街道。

      戴着黑色帷帽,穿着一身华丽嫁衣的女子形单影只地走在不再热闹的长安街上。

      她走得不快,长长的襦裙拖到了地上,留在雪地上的脚印却清晰分明。鲜少有人注意到女子的异样,偶尔也会有牵着骏马的商贾,看着她的背影在雪地里停留了几秒,望着她前进的方向,只希望那鼓声不要响起,但只能叹口气,牵着马走了。

      女子离街道越来越远,走到一处门庭的雪都没有被人踩过的司院前,拿起了沾有灰尘的鼓槌。

      她思索了一会,娇声传满天地:“民女裴环妤,有冤申诉!有表示天听!”

      鼓声响起,急促而有力。

      雪缓缓地落下,天地之间,一切都静了下来。

      已经闭户的几家人听见了这鼓声,纷纷推门而出,远立看着那娇小的身影。很久没人敢敲响那鼓了。

      此鼓名为登闻鼓,若是百姓的冤屈得不到申诉,便可至此逾级禀告圣上,只是付出的代价有点大。

      女子见还没动静,再次擂鼓,声音愈发坚定,“民女裴环妤,有冤申诉!有表示天听!”

      聚在一起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听清了女子的话语,十分诧异,“她说她叫裴环妤?是那位大人吗?”

      一个穿着粗布衫的老头子揣着手,面颊红润,摇摇头,“怎么可能?裴家大女做这样的事?不可能是她。谁不知道她替裴夫人打理着裴氏?”

      “嘿,你看她怎得穿身嫁衣就出来了,瞧这做工,这颜色,嘶.......裴氏女莫不是被退婚而失了心智?”一个眼尖的婆子认出来了少女身上的衣裳后,愈发的迟疑了。且不说裴氏嫡长女的身份何其高贵,再者,就凭她的手腕,怎么会有冤屈找皇上?

      就算有,人家还有一个位列三公之首的爹呢.......

      有些人见鼓司那边没动静,心里好奇心更加强了,手头事儿也不做了,一直看着。

      雪快落满裴环妤肩头时,鼓司的门,一点一点打开了。

      “传,堂下之人!”

      裴环妤放下鼓槌,从怀里拿出还带有体温的纸,背着风雪缓步走进了鼓司。

      屋内也没有暖和多少,在严肃的环境下让裴环妤感觉更冷了。

      “有何冤屈?”御史大夫身上还冒着寒气,看见来人,眉头一皱,语气低沉。

      裴环妤双手奉上文表,曲膝而跪,心里想着今日怎得是御史大夫过来,“民女有一表,愿呈给圣上,洗天下女子之冤屈!”

      御史大夫徐鉴兴扶了扶自己的帽檐,面不改色的继续问道:“可知要先受杖刑?”

      他此时心里是有些狐疑的,在当前的朝堂局势下,有几个官员敢难为这些氏族的后代?何况裴氏现在的当家人还是当朝太傅,也难怪那位大人昨日下朝后就告诉自己要多留心鼓司这边的动静,对这事当是知情。

      裴环妤听出了御史大夫语气中些许的转变,便知道父亲没有阻拦自己今日的举动,“小女知晓。”

      徐鉴兴不由得想骂娘,这小娘子一贯的传闻不是很会审时度势,聪慧过人么,怎的听不出自己对她的劝退呢?有几个人能从这五十大板下讨得好处?何况是细皮嫩肉的女娘子。

      他回想了一波昨日太傅和他说的话,连一点为女儿说情的感觉都没有。这女娘进来时的眼神是那么坚定和纯粹,现在想想,多说也无益了。

      “金吾卫!”徐鉴兴叫上了两名金吾卫,手上持着约有三尺五寸的廷杖,一脸严肃的站在一张木椅旁。

      那些隔很远观看的老百姓都来了兴趣,堵在鼓司那看着。

      裴环妤不再伏低身姿,纤细的手摘下帷帽,露出了白皙的面庞,与年近六十的御史大夫眼神相撞,“民女但求受刑之后,大人能将这物交给圣上。”
      她手上有一叠纸,隔空而望,徐鉴兴只看见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字。

      徐鉴兴身旁的人上前接过了女子所奉之物,交给了徐鉴兴。

      裴环妤心里松了一口气,徐鉴兴清廉爱民的名声,哪怕长安处于闺中的小姐都有耳闻。此时朝堂里外都是氏族当道,若是能找到不会因为身份影响刑罚的大臣,徐鉴兴就是其中一位。裴环妤轻提裙襦,站了起来,转身走向了那条长椅。

      “看着身姿面容,谁说不是裴氏女?”张嫂是听刘嫂她们议论的声音,才说着过来看看,并不是看热闹,“就你们这眼神,别再吃裴家饭了。”

      此时他们也才将注意力放在了裴环妤的长相上,女公子出门时都是遮住自己面庞的,几乎没人见过裴氏女公子的样貌,如今一见,真是颇为惊叹。裴环妤面对着他们,面色白皙似雪,秀眉下的那双眼睛更是美的动人心魄,这还是刚及笄的女公子,若是面容长开,那岂不是更加动人。

      后来的婆子也认出了裴环妤身上那件衣服的来历,不由得惊呼:“那不是女公子出嫁的嫁衣吗!”人群中一众口舌响起。

      是了,裴环妤今日这裙襦,就是为了开春嫁给兰陵萧氏大公子的嫁衣,不过随着他的死讯传来,这裙襦就没必要在缝制下去了。为了今日能够达成目的,她特意去取来了。

      “女公子!这杖刑挨不得啊!”张嫂有些发急,“三年前敲了这鼓受了杖刑的柳家小女,到现在行走都不是很方便。”裴家一直帮着张嫂照顾她那痴傻的两儿子,所以对于张嫂而言,那就是天大的恩人。

      “是啊,哪有人走进去过,还能不脱一层皮出来.......”和张嫂有些相熟的人也接过了话柄劝道。

      不少喊着同样话语的声音入了徐鉴兴的耳,他又低头看着纸上的内容,让他不由得吸了口凉气。他已不是当年那个敢于直言上鉴的徐仲言了,今日这烫手山芋,不论送不送去皇上那,自己都没有好日子过。

      裴环妤冲百姓们徐徐行礼,不论他们是来看热闹也好,宽慰自己也罢,今日之事,传者越多越好,就算不能送去皇上面前,日复一日的民意终会上达天听。

      他们瞧见地位与自己相差甚远的女公子行了礼,都不知道怎么回礼,只能看着裴环妤趴上长椅,心中都是不解。

      “天子废旧法,正国纲,诛恶人,扶清廉,然,其赐于天地,发肤授于太后,太后理应乃最尊贵的女人。故,太后能用其名入祠堂欤?皆言发肤授之父母,名字亦授之父母,为何女子适终莫逆芳名?孟母的名字或忆欤?然训令郎非皆得益于她也?遂,在史上其名乌流传下来.......”

      当听到裴环妤说到这里时,那些原本静静听着的人七嘴八舌的谈论起来......

      “哎,你说这说的是不是之前那个大闹西明寺的源氏主母啊?”张嫂问道。

      不知是谁说道:“我记得当时那件事不了了之了对吧........”

      坐在高堂之上的徐鉴兴此时已经眉头紧皱,冷汗渗了出来,他对于那件事也是有所耳闻的.......

      “女子自幼为限制,处于深闺,习毕技艺。嫁,女适人也,要服侍夫家的长辈和小辈,勤于劳作,死之后却还是没有自己的姓名!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男儿丧妇且待一载纳新妇,女子丧夫终孤独。

      既然要治国请勿唯思郎君亦或为政的人,女子黎民所想亦甚重之。若但以争之故将女子送去和亲,固周密之筹。然国尚有众勇于战沙场的好儿郎,未至穷途避险。皇帝勤于政务传于民间,黎民皆乐天子爱怜众生。莫辄畏惧故国,现今唐国亦有争强国的大成.......”

      即使后面有些话没让那些人听清楚,他们看向裴环妤的眼神已经不再似之前了......

      “哎,这裴氏女是不是疯了?”

      “女人天生不就是咱们男人的附属品么,来说这个做什么?”

      “我倒是觉得,有点道理.......”但是看到周围人变了的脸色,说这话的人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

      廷杖每敲裴环妤一下,她的声音就弱了一分。

      她眼前已然一片恍惚,耳边好像响起了母亲的话语,她母亲温温怯怯地问她:“鱼鱼痛吗?”

      好痛.......

      裴环妤尝试张了张嘴,可一个词都说不出来。小脸上布满了汗水,嗓子也火辣辣的,两个执刑的金吾卫听到她说的话先是感到惊异,后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听到这些话。

      她一身绿色的嫁衣此时已经被渗出的血染红了,但她仍然咬着牙,不让自己喊出一声痛。

      徐鉴兴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到心底,又扶了扶帽檐,冲金吾卫抬抬手,暂停了刑罚。已经打了三十杖了,他真不敢让裴环妤死在他手下。

      裴环妤的伤处已经没有知觉了,她只能凭借她看得到的那一方的金吾卫的动作看到他们停下了。

      她用尽全身力气,抬起了右手,声音微呐如蚊,“继续,后背还可以。”

      听到她话的人皆是一惊,已经不知道用什么眼神看这女子了。这种杖刑一般都是打到臀部,打后背痛感会翻倍,恢复时间也会很长。裴环妤知道自己的一些话足以让自己死去了,只不过希望能用这种方式能够有更多机会让陛下知道。

      见徐鉴兴不发话,金吾卫便继续执刑。

      一杖打到后背,裴环妤只觉得一瞬间自己快喘不上气了,紧接而来的是强烈的痛感。她死死的咬着牙,不发出一声痛哼。

      渐渐的,原本躁动的人群也平静了下来。

      那些百姓就一直站在鼓司门口看着,多数不解这人究竟是不是裴氏女,只有鲜少的女人灰暗的眸子里涌满了泪水。

      雪落满了他们的肩头,却没人在意。

      冬天的寒冷和刺骨的冷风远不及此时裴氏女公子话里带给人的那丝怪异感。

      真的很痛......

      直到晕过去之前,裴环妤脑子里都是这个念头。

      一夜之间,裴环妤的名字再次传遍了长安上下!

      当天,人是由裴衍之亲自接回府的,临走时,他望着徐鉴兴,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帽子看来还没掉。”

      徐鉴兴想站起来向太师行礼,但此时他的脑袋已经晕乎乎的了,他没有想到这位大人会亲自前来,没来的及做出反应。

      他看见裴太师用白狐大氅包着裴环妤,眉头紧皱,急匆匆的抱着她出了门。

      还听见了一句,“鱼鱼,阿父带你回家了。”

      “徐鉴兴,恭送太师........”徐鉴兴回过神来后,站了起来对着已经离去的背影说道,然后整个人都倒在了椅上,呢喃着,“还好.......”还好没有下死手........

      另一边,裴府门口。

      崔蕴寒拖着病入膏肓的身体在裴府等着女儿,她知道鱼鱼这一去前途艰险,只愿白发人不要送了黑发人。

      风雪一直拍打在她苍白的面孔上,虚弱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若不是她的病躯不能再折腾,否则她怎么会在这里苦苦的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前已经有些模糊,才看见裴衍之驾着马车回来。

      她撑着一口气,探着在裴衍之怀中的人儿的呼吸,感受到了微弱的热息打在她冰冷的手上时,也就昏倒了过去。

      裴环妤昏睡了三天,中途不断地发着烧,傍晚醒来时依旧高烧不退。

      看着满屋的白色素缟,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种不祥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忍着身上的疼痛起了身。

      服侍她的女婢已经哭红了眼,告知她夫人于中午逝去时,裴环妤急得吐出一口血,再次昏了过去。

      在长安发生这事的同时,遥在石堡城的战乱之地,有一身穿白色铠甲,外披红色衣袍的持林槊的少年男儿,骑马立在城外,眼中充满了肃杀之意。

      “萧郁桓,死战不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敲响登闻鼓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