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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温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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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壁被关在一间阴冷的牢室,他蜷缩成一堆,让自己赶紧睡去,他的伤势说是不重但也不轻,从醒来到现在跟着女帝一条条政令下去,没一点休息,吃了御医开的药,但受伤的脏腑也没那么快复原,人在沉睡更快能恢复,所以他也不想再耗神去想同郡王的谋逆案会将自己牵扯进多深,埋头大睡了。
房间太冷,他抱着自己缩成一团。
宋蔚朝将意山壶的废瓷片坐在榻边,看着睡得迷瞪的夏壁,心道若他真的参与了同郡王谋逆案,她就这样用这瓷片划破这人纤细的脖子,再将他从头到脚都重新修理一遍,让他重新托生。
这瓷片就是夏壁作为内官长上任第一天干的好事,他对女帝的起居如此漫不经心,摔了一个壶不会给她补一个新的,还用废壶瓷片捉弄女帝,他真是越发无法无天了。
无法无天的夏壁感觉到女帝身体的温度,越滚越近,将头脸都贴到她的腿上,手脚并用攀附过来,搂腰压腿,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宋蔚朝被他整个八爪鱼抱住,气得将瓷片在他还是虽有伤痕扔掩饰不住的软嫩脸蛋上比划着,睡觉还不老实,这是当她是什么了?
夏壁脸颊上的甲痕在恢复,有些麻痒,他感觉到有粗粝的触感,忍不住蹭了蹭,再蹭蹭,像有猫儿在轻轻地挠,他随手摸了把猫儿,嘟囔道:“乖乖,别闹。”温暖的柔软的触感,他忍不住搂得更紧了点儿。
宋蔚朝细听了几遍,确定了他在叫“乖”,气笑了,再一听他喃喃着“咪咪菜菜白白”的,她放下了瓷片,当她是猫呢!
她摸了把夏壁的额头,在高烧,难怪从脸到脖子都潮红一片,他身体在微微发抖似乎很冷,这是自省堂的牢室,再照顾夏壁条件也不可能太好,连床棉被都没有,女帝艰难地扒开他的胳膊,脱下氅衣,将他盖上。
夏壁躲在氅衣下暖和了点,但温度还是不够,他又八爪鱼般攀附住女帝,将头脸身体都贴着她。
宋蔚朝本是坐着,被他拉扯地歪倒在榻上,她心事重重,没再计较病重的夏壁的失礼,想着心事,习惯地就躺了下去。
天光渐亮,宋蔚朝再支撑不住,闭着眼睛睡着了。
随影轻轻进入,将锦被盖在两人身上,又悄悄抬进炭盆,这才悄然关上了门。
阴冷的屋内渐渐温暖,朝阳从东方划破天际,天色渐渐大亮。
睡了个温暖舒服觉的夏壁醒了,温软舒服,他差点以为自己是躺在公爵府自己舒适的房间内,他慢慢睁开眼睛,漂亮的桃花眼慵懒地眯开一条缝隙,从慢慢渗入到眼帘的光线里,渐渐看清了眼前光景,一片晕白的肌肤就在他的鼻端,特殊的香味儿冲击着他的嗅觉,香甜舒缓暖着人心,怀中的柔软是少女熟睡后的疏懒,他一条胳膊搂着她的脖子,一条胳膊抱着她纤细的腰肢,腿还缠在她的大腿上,两人就像扭糖股似的缠在一起。
夏壁眨巴眼睛,拼命忍住鼻腔因甜香而舒畅的想喷嚏的念头,好容易压住乱飞的思绪,他才慢慢轻轻抽开自己的腿,手缓缓从宋蔚朝腰上拿开,但压在她脖颈下的胳膊却不好弄,他刚动一下,她也动了下,翻个身,把夏壁的胳膊抱住,脸贴着他的胳膊,更舒服姿势睡着了。
夏壁不敢再动,他打量着熟睡的宋蔚朝,跟小时候长得一样,小小的软软的,但是五官长开了,从柔软甜美变得线条妩媚,有了女人特有的味道,但熟睡之后又变回柔软的一小团,像一只慵懒的小猫。
他记得第一次看见她,还不到五岁的小女孩,牵着妹妹的手,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紧绷着,眨巴的大眼睛出卖了她们的害怕,亦步亦趋跟着帝皇进了圣明宫,帝皇指了夏壁对她们说“这是夏壁表兄,以后一起玩儿”。
淘气的夏壁放下抓着的猫脖子,去看这两个瓷娃娃一样好看的小姑娘,他仔细地看她们,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终于发现了细微的区别,他摸着前面那个小姑娘的眉尾,有一粒小小的黑痣,“这里有只小蚂蚁。”
小姑娘眼睛红红的,委屈地嘟嘴,“父皇说这是蝴蝶。”
夏壁反驳,“你父皇骗你的,哪里有这么小的蝴蝶,只有蚂蚁是这么小。”他甚至去墙根捉了一只特别小的小蚂蚁,献宝给她看,“看,蚂蚁!”
小姑娘“哇”一声哭了。
夏壁手足无措把蚂蚁塞她手里,“给你,给你,你别哭啊!”
小姑娘哭得更大声了。
帝皇听见动静,拧了夏壁罚他去将圣明殿里所有的蚂蚁都清除干净,他跑去太医署要了瓶百兽枯洒在圣明殿的墙根下,蚂蚁是死绝了,但是帝皇养的两只猫也死了。
小姑娘抱着猫的尸体又哇哇大哭。
这次没等帝皇出面,夏壁就跑出了宫躲了起来,直到帝皇派人将他逮回宫里,他老实了好些天,没敢去见已经御封为大公主的小姑娘。
夏壁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宋蔚朝眉尾的小痣,小小的一点,闭着眼睛都感觉不到存在,但就像花之蕊心,点缀了精华。
夏壁依依不舍收回手,平躺着看着天花板上的纹路,他眼睛好使,看见几只小蚂蚁爬在纹路里,慌慌张张,他轻笑了一声。
宋蔚朝从那后就特别讨厌蚂蚁,每当夏壁恶作剧心起就拿蚂蚁吓她,但每次也换不了太多好处,公主渐大,对宫中人物也越来越熟悉,反击欺负他也越发娴熟,拳脚砸他都还好说,能忍能跑,但小姑娘的指甲太长了,若被她逮住掐住脸蛋,那就遭罪了,他皮肤本来就薄,稍微一掐就一道红痕。
若是被掐得狠了,就跟现在脸颊上这样青紫一片,帝皇看见也会责怪公主下手太狠,那之后宋蔚朝再欺负他就少掐脸,趁着他腰间的细肉掐,那里皮也薄还疼的很,掐得青了紫了也不招眼,有时候实在太疼了,夏壁会耍赖地把衣服掀开给她瞧,让她直面自己凶残的本性,奈何两人积怨已久,伤痕累累的证据也不能让公主给点慈悲心,反而更开心,果真如一只小蝴蝶般在他面前愉快地飞呀飞。
随影悄悄进来,夏壁抬头对她眨巴眼睛示意她别出声,随影悄悄指了指夏壁的胳膊,示意他赶紧离开。
夏壁看着她的脸色,凝重中带了悲戚,他心头一跳,支起身子。
宋蔚朝被惊动,转了个头,悠悠醒了。
夏壁趁机抽开胳膊,往旁边挪开欲逃下木榻,宋蔚朝已瞅见他,踢了他一脚,“你怎么在这里,滚爬什么?”
夏壁趁机滚下去,半跪在地上,给她将被子盖好,谄媚道:“陛下,臣下看您被子没盖严实给您盖下,绝对没有冒犯。”
宋蔚朝想起是自己心烦意燥跑来看关起来的夏壁,不小心在他身边睡着了,幼时也常有这等事,一起打闹玩耍,累了困了便窝一处睡了,宫人也都习惯,并不太过吃惊。
这被子和屋里的炭火应是随影悄悄送来的,她现身为女帝,心有所属,不想惹人误会她跟夏壁有更复杂关系,见夏壁如此这般把大被同眠这事遮掩过去,她也就没追究。
她坐起来,问随影,“可有什么消息?”
夏壁看随影的脸色,心头沉了下去。
宋蔚朝还有些忡怔的心思也完全清明了,“到底什么事?”
随影道:“陛下,堂卫长和二公子都找到了。”
宋蔚朝掐住背面,“可、可还好?”她声音颤抖。
“都昏迷着,太医正在诊治。”
宋蔚朝松开手,松口气,“活着,那就好。”
夏壁起身拔腿就往外跑,“我去看看他们。”
“停下。”宋蔚朝喊住夏壁,不善地盯着他,“你忘了自己现在还是犯人的身份吗?”
夏壁眨巴眼睛,求助看向随影。
随影道:“陛下,您昨晚上亲审了公爷,他并未参与同郡王谋逆案,现在宫中事多,请准许他戴罪立功,若有查到他跟谋逆案有关,再罚不迟。”
随影在提醒她,昨晚上她跑来这里跟夏壁待了一晚上,宫中人之人虽不敢多舌,但自省堂是女帝亲手成立的内宫刑罚部门,女帝带头偏袒关押犯人,日后他们怎么在宫里公平做事?若女帝在此停留是为了御审夏壁,那就有公正说辞了。
“御审之后将他重责,不才显得我这御审更有意义吗?”宋蔚朝反驳。
随影也不敢再说什么。
夏壁又蹲回她跟前,苦脸道:“陛下,求您了,臣就去看一眼长风,若他还好就立马自缚回来任您处罚。”
“若他不好呢?”宋蔚朝心头一跳,她看向随影,“他们还活着,但是身上的伤势呢?”
夏壁大力咳嗽几声,吸引回女帝的眼神,他一把抱住女帝的双腿,哭嚎道:“陛下啊,臣已经知道错了,臣真的真的不该跟同郡王是表兄弟,臣后悔啊为什么要有个大逆不道谋害您的表兄呢?但是臣真的不知道他谋逆啊,跟臣一点关系都没有。您饶了我吧!”
宋蔚朝被他又嚎又抱,拍了他一巴掌,骂道:“滚!”
夏壁麻利地松手爬起来往外跑,顺手还带走了随影,“姑姑来,跟我拿两颗陛下的治伤金丹,我给长墨兄和长风送去。”
随影被他风一般拖了出去,宋蔚朝捶了下床,恨道:“吵死了!”
随影出去,自有留宝画瓷等人带着洗漱用具衣物等鱼贯而出,服侍女帝起床。
夏壁的脚步很快,拉着随影的手却没松开,他的脸紧绷着,“他们到底怎么了?”
随影道:“堂卫长人还活着,但双腿被压在巨石下,太医说怕是腿要废了。二公子只是昏迷,休养几日醒来就没事了。”
夏壁松开随影的胳膊,站定了,他本就穿着单薄,站在冷风里许久不动,风撩起他的衣摆似要将他裹挟卷入空荡的广场上,许久后他舒口气,回望一眼西廊庑那边,鱼贯而出的侍女们忙碌着,侍卫和侍从们肃穆守护着,等待女帝起驾回长运宫。
“我去看看,让太医无论如何要医治好他,你回宫吧,安抚好陛下,能拖多久就拖吧,如今宫中局势不稳,兽乱背后黑手未知,她很危险,心中事情太多太重,我怕她受不了。”
“公爷快去快回吧,那里有太医在,也帮不上忙,有你在宫里陪着陛下,她会好过一些。”
夏壁点了点头,快步出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