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哦莫墨者

1、吱呀

　　谁愿意承认自己是个老家伙呢?
　　但不得不服老哇，咱可比不得新时代的那些座位，年轻利落。尤其是长安家客厅的座位，背有所倚，真皮舒适，连板凳自个儿都有些掂念。说到底，板凳就只会咿咿呀呀地哼老曲儿了。
　　板凳有些感慨，慢悠悠地，一只粗糙的手覆在木纹上.老人手心的温度沿着指尖漫进木心里，板凳一个激灵，咿呀地笑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老有什么打紧，在人心里有个座位，就什么都不打紧啦。
　　“吧嗒”。
　　灯熄了，宽敞的屋内再没有一丝烟火气。
　　板凳享受着老人不自主的敲打，毫不在意老人的去向。
　　书店、长安路口、家，铁三角。
　　玻璃门里弥漫着的是书卷香气。熟悉的新面孔，板凳观察到，小姑娘，有些怯生生地立在收银台边上。老人愣了会，呼吸一滞,而后又哀哀地叹了口气，倏地笑起来:“小姑娘，大学刚毕业吧，我闺女——不，外孙女也同你一般大喽。”女孩腼腆地笑笑，老人晃了晃他头发稀疏的脑袋，钻进书架去了。
　　“吱吖”板凳被支撑开架在冰冷的瓷砖上，激得打了个寒战。
　　静。
　　小姑娘从邻边书缝露出个脑袋，眨巴着水灵灵的眸子：“大爷，那儿有座位，您坐那儿吧!”板凳察觉到老人望着那黑亮的眸子愣了神，咿呀扭了一下。老人笑呵呵摆手，一边侧眸看向“阅读区”，塑料椅闪着渗人的寒光:
　　“啊，不用，不用，我有座位，”说着，微微侧身露出老伙计，轻拍,“这儿呢，还是我闺女的座位呢!”
　　笑得眼啊眯成了两道弯。
　　老人摇摇晃晃地迈到长安街口，人流不算密集，马路对面蓝色的路牌上写着发黄的宋体字——“长安路”。他拣附近一处不拥挤的路灯,倚着坐下，望着“长安”二字出神,浑浊的双目没了焦距。眼睛里又晃过书店小姑娘灵动的鹿眼。真像啊,老人想，“她”似一头森林间的花鹿闯进老人的梦里——
　　长安甩着牛角辫坐在板凳上,小脚抬起来，不安分地乱动,眨着眼:
　　“这是长安的座位，老师说不能抢座，爸爸不准坐哦!”小身板乱摇乱晃
　　“不坐不坐，你坐好喽……”
　　天暗了，“吱吖——”板凳又悠悠地随着老人踱回家。它已经好久好久没听见小长安讨座位了，吱吱吖吖地愣是唱不起曲调。
　　“吧嗒”。
　　灯亮了，有些刺目，除了敲打着脊背的老人和倚在墙根的板凳，依然没有多出一分毫的烟火气。
　　也许，明天会有,板凳想。
　　蓦地，死寂的屋子里响起了歌声，悠长。
　　一个发光的屏幕上跳动着:
　　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