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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慕容·出嫁 ...

  •   春雨如丝,润物无声。
      沐浴后的若容,罩着一袭宽大的淡粉色衣袍,散开半湿的长发,懒懒靠在窗前塌几上,望着窗外的暗夜发呆。
      窗外烟雨蒙蒙,偶尔有雨滴沿叶尖滑落的滴答声,空气中飘荡着春夜潮湿而温暖的气息。

      在这样寂静而微润的雨夜,若容的心绪缓缓沉淀,慢慢绽放。

      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萧大哥了。

      自那日她就赌气不去找他,而他也未曾来找过她。
      这些天来一直与采儿、小蕈混一块儿玩,那些女孩子家的玩意儿,编同心结,斗草绳,贴花钿,若容闻所未闻,倍觉新鲜,占去了她大部分的注意力。加之慕容蕈温柔和顺,很好相处,郁采儿更是歪门邪道的高手,三人玩得津津有味,一时也将萧易泓给忘了。

      可是现在,闲愁淡淡袭来,萧易泓的影子,一点点浮出脑海。

      抚着心口一些些失落和怅然,若容轻轻起身,拿起门边的藕色纸伞,步入雨中,掩门离去。

      徐徐走过湿润的小径,裙裾拂过地面,莲足下沙沙轻响。

      拐了几个弯,那一屋灯光,近在眼前。

      略一踌躇,她举手,轻轻叩门。

      门吱呀打开,萧易泓立在她面前。
      “若容?外面下着雨呢,怎么跑来了。”

      若容仰头,背着满室灯光,,只看得见他温暖的轮廓。可是他的声音柔和亲切,仿佛什么芥蒂也没有过,他依然是她的萧大哥。

      若容还在犹豫着怎么回答,萧易泓已然让开身,轻轻将她牵了进来。

      案几上,一壶清茗,一册书卷,一盏烛火。
      若容走过去,好奇的翻看,却是《庄子》,赫然翻在《秋水》那一页。

      若容歪着头问:“萧大哥喜欢这个?”
      萧易泓温柔的笑了:“不过是闲来无事,随手翻翻,也可借以清理心绪。”

      若容顺口想问什么心绪,话到唇边却又咽下。

      “小时候虽然读过很多书,可是娘亲不喜欢我看庄子,还是淮庭叔叔,后来教了我一些……‘何谓天?何谓人?牛马四足,是谓天;落马首,穿牛鼻,是谓人。’最记得这么一句,觉得见解十分独到。”

      烛光下,若容眼波似水流转,忆及往事,流露出甜蜜的神情。
      萧易泓看着她,眼神很柔和。
      “我喜欢的比较一般,‘大知观于远近’这么一句罢了,欣赏它的大家风范。”

      若容耳中听着他低低的话语,顺势坐在椅子上翻起手中书来。
      萧易泓站在她身旁,鼻中嗅得幽幽的清香,心境间一片祥和。
      寂静里,似乎听见心底某一个角落,在悄悄的吟唱。

      因着窗外淅沥的小雨,那一室灯火显得格外温馨。

      “咚,咚,咚”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这一室的安宁。
      萧易泓一边去应门,一边笑了起来:“怎么今夜这么多人想起我来……”
      话语消失在门开的那一刻。
      一身大红的衣裳,被雨沾湿,暗淡的浓烈。一双黑幽幽的眸子,深深望向他来。

      萧易泓未料到她此刻前来,微微一愣:“四姑娘?这么晚了,有事情吗?”

      若容缓缓合上书。
      这些天来,慕容菡经常找他吗?
      ……
      明天开始,她要天天跟在萧大哥身后,寸步不离。

      慕容菡淡淡瞥了眼屋内。
      那一室温暖的烛光,让她的心一阵刺痛。

      略举了举手中托盘。唇边浮起一个浅浅的笑容:“我特地沏了你最喜欢的枫露茶……另外有一些事情,我想和萧大哥单独谈谈。”
      萧易泓看了她一眼,微笑点头:“好。进来吧。”
      转头又对若容说:“我和四姑娘有事商量,你先回去休息吧。”

      赶我走!
      若容掩饰住满心不快,点头,一言不发起身离去。

      踏出房间,门在身后合上。
      若容往回去的路闲闲走了几步,左右瞄了瞄,四下悄然无人。忽然转身,提气使出最上乘的轻功,轻飘飘宛如落叶,晃悠悠飘到萧易泓的窗户前,屏住呼吸,小心的戳一个洞,眼睛凑了上去。

      屋内,慕容菡正转身,去端放在一旁茶几上的瓷花小碗。
      背对萧易泓的刹那间,她的笑容迅速褪去,神情瞬息大变,一双妙目不再含情,而是含恨,幽怨,绝望,不甘,还有怨恨。那样的神情,一如那日……
      若容站在窗外,看得一清二楚,心中一惊。
      难道……那碗茶……
      待要出声警告,突然想到自己现在是在偷看。略一迟疑,萧易泓已含笑接过。

      再顾不了别的,若容一把推开房门冲了进去。
      “别喝!”

      两人皆怔住。

      若容心中有点打鼓。她其实也没有把握,就这么冲了进来……

      萧易泓皱眉:“你不是走了吗?”

      ……
      自动忽略他的问句,若容认真的说:“这碗茶有问题。有……毒。”
      萧易泓一挑眉。
      慕容菡的脸色突然煞白如雪。
      若容暗中留意她的神情,心下更有把握,手朝萧易泓伸了过去:“你给我检查一下,就知道是不是有毒了。”
      ……万一没毒就失手打泼它好啦……

      萧易泓望着她,没有动。

      一时鸦雀无声。

      良久,他缓缓开口:
      “我相信四姑娘。”
      然后毫不犹豫,一口饮尽。

      若容脸色一变,踉跄了一下,冲上去就握住他的脉搏。
      要是真中毒,就搜光慕容家的珍奇药材!

      慕容菡站在一旁痴痴望着他,目中已有泪光。

      萧易泓任由若容给自己把脉,神情平静如水,眼看着若容的脸色从紧张变成愕然,变红,变白,再变青……
      看得他都觉得辛苦……

      轻咳一声,他抽回手:“有什么问题吗?”

      若容怔在那里,简直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希望他中毒好还是没中毒好。

      “若容,向四姑娘道歉。”
      平静的声音,不容置疑的语气。

      道歉?
      若容咬住唇。你不信我却信她,她早高兴死了,你还要我道歉……
      ……
      萧大哥那时,信的不是她……

      一言不发,扭头冲出房门。
      下一次再不管你了!

      她跑得太快,以致没来得及听到身后,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慕容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
      烛尽,光灭,房中陷入一片黑暗。
      无力后退,抵住冰凉的墙,慢慢滑落,跌坐。
      手心里,是一包几乎揉烂的纸包。

      在听父亲说到,是萧易泓向大哥推荐墨子图的时候……
      那一瞬间她的心死成一片冰凉的灰。
      可是她,还是不能……只要她想到,他死去的那种情景,她情愿自己死一千万次……

      而现在,她多么感激,自己没有下那包毒药。
      他说,他信她。
      为了这一句,就算万劫不复,她也不在乎……

      慕容榭的书房里,烛火明灭。
      他沉思的脸,在烛光下阴暗变幻,

      一个黑色的人影无声无息立在他桌前。
      慕容榭慌忙起身。
      “大人……”
      “萧易泓还活着。”
      “这……我已对小女暗示过……毒药也故意让她拿去了……”
      那人忽然冷笑了一下。
      “你以为那包真的是毒药?”
      慕容榭一愣。
      “女人的感情,可以利用,不能相信。
      你以为单凭慕容菡这种毫无城府的女人真能毒得死萧易泓?这一次不过打草惊蛇,引开萧易泓和慕容轩的注意。
      魔降门最近动静很大,屡次坏我大计,这一次慕容与墨家联姻,绝对不能失败!”
      “……是。”

      若容足足三天没出门。
      第四天,郁采儿死缠烂打非要把她拖出来。
      “今天春光明媚,慕容轩设宴后花园,无论怎样也要去凑一下热闹啊。”
      若容还是懒懒的,提不起精神。
      郁采儿忽然神秘一笑:“笨女孩。做女人大方点,勇敢点。看中了就抢,抢不过也要抢。这么随便就懈怠了,怎么去争取幸福?”
      若容呆住了。
      “你……你怎么知道?”
      郁采儿咯咯一笑。
      “我是八卦来源地啊。”
      若容低一回头,忽然问:“采儿,你有喜欢过人吗?”
      郁采儿抚着腕上那一环的玛瑙手链,微微的笑:
      “有啊。”
      “真的?从没听你说过。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啊……”郁采儿望向窗外迎风拂动的柳枝,眼神轻柔得蓝天上的浮云。
      “他是个又专横又不讲理的男人,一点都不懂温柔,冷得象块万年冰,固执起来几头牛也拉不回……”
      “……这么多缺点,你还喜欢?”
      “啊?喜欢就是喜欢呀。不然怎么叫喜欢呢?”
      若容又是一愣。
      郁采儿嘻嘻一笑,自顾自快乐的跑掉了。

      若容怔了半天,坐到铜镜前,开始梳理妆容。
      别出心裁的,在额上贴了个亮晶晶的花钿,衬得镜中人越发肤若凝脂,眼若秋水,流波盈盈,顾盼生辉。
      悄悄做个鬼脸。她才不会输呢。

      慕容府不愧是武林中的豪门世家。□□院不象别家那样假山曲桥,巧意布置。反倒是将一片平地囊括进来,加以开垦,植上草坪。与府中院落邻近处皆种以大片树林,按慕容府主人的喜好,或桃李或松竹,树林之外便是完全一派自然风光,林木交错,花丛间隔,更有一大片人工湖泊,湖水同源于西湖,却不染半分西湖的脂粉气,天高水阔,凉风习习,飞鸟翱翔。

      眼下春暖花开,繁花似锦,正是踏青的好季节。慕容轩是个爱热闹的人,更兼慕容菡大婚将近,慕容府上住了不少庆贺慕容与墨家联姻的远亲贵客,于是索性挑了个晴好的天气,在后院摆开了赏春宴席。

      若容心不在焉的站在看桃树下。
      郁采儿、慕容蕈正在和费别洛说笑,说的都是些她不明白的家族故事。有心想四处走走,身后却总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异样的目光,让她不胜心烦。
      萧大哥在哪呢……

      人群突然有一点小小的骚动。
      抬眼望去,正是萧易泓和慕容轩出现了。

      若容走了几步,想上前去。
      却发现已有一些一望既知身份不凡的人聚拢了过去,寒暄招呼,且笑且谈,一行人直往垂云亭走去。

      停住脚步。
      她始终不习惯那样的场面,也许因为自小在山中长大,也许更因为,她的存在本来就是一个说不清楚的模糊概念。

      她淡淡望向亭内,萧易泓坐在众人之中,恍若神祗,高贵从容。

      身后忽然有片刻的宁静。
      她疑惑的回头,只看见人们的视线,都朝同一个方向望去。

      火红的衣裳,燃烧的美丽,直与春阳争辉。
      慕容菡自小径那头,款款徐徐行来。她的脊背,骄傲而笔直。

      慕容蕈柔柔一低身,轻声唤道:“四姐。”
      慕容菡恍若未闻,连看也不看她一眼,从她面前径直走过。

      慕容蕈的脸顿时红透,垂下眼去。
      若容不禁皱眉。
      这又是什么情况?

      似感觉到她的注视,慕容菡妙目一转,穿过人群,朝她淡淡望来……

      若容一蹙眉,不悦的转身,离开。

      她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慕容菡昂着她高傲的头颅,走进垂云亭,坐到萧易泓身边。

      所以她走开。

      绕了好远,一直走到湖边。
      在这里,既没有丝竹乱耳,也可以远远的看见垂云亭。

      若容拍一拍裙,依石坐下
      正当晌午,风轻日暖。她微眯着眼望着远方,悠悠出神。

      一阵轻微的悉索声,自身侧传来。
      回神,仰头。
      一件清澈得就象头顶的晴空水蓝色的长衫,一双比湖中春水还要温柔的眸子。

      那人站在几步外,温柔的看着她。

      完全不同于别的男子艳羡垂涎的目光。
      他的眼神如此宁静柔和,就象柳絮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你……”
      若容迷惑了,难道他是桃花仙?

      “我叫柳漾。”

      柳漾?好温柔的名字,就象他的人一样。

      柳漾移步过来,在她旁边的大石上坐下。他的神态仿佛这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而若容竟也完全没有排斥的心理。

      “你是若容吧?”
      “……?”
      “我听易泓说过。”
      “……??”
      他笑起来,笑得比百花更动人。
      “我是你萧大哥的朋友哦。”
      “真的?那你怎么不去垂云亭那边?”

      柳漾抬头,淡淡望向垂云亭。
      远远可见亭中宾主言谈甚欢,气氛融洽。

      “我若过去,只会让其他人都不舒服。”

      若容微讶的张了张口,却没有发问。
      柳漾自己笑了起来,解释说:“因为大多数人都不欢迎我。”

      若容偏头看着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心:“为什么不欢迎呢?”

      “因为啊,他们看不起我的出身。”
      柳漾语气不变,平平道来,仿佛说的不是自己。

      若容心中一动,低下头去。

      “你现在,是不是不愿意和我坐一起了呢?”

      若容抬头,柳漾清明柔和的眼神正看着她,不象试探,更不象嘲笑。

      原来萧大哥……没有把自己的事告诉别人。

      若容望着他嫣然一笑:“我不喜欢那些人,我更愿意和你坐在这里说话。”

      柳漾闻言,暖暖的笑了,笑容一漾一漾如湖波潋滟。

      “若容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呢……”

      高高的晴空中,有只雪白的大鸟,盘旋,长鸣。
      可从地上望去,不过是个小小的黑点。

      ******************************************************************************

      慕容府。
      后半夜的清冷春寒,悄悄凝固大红的烛泪。
      然而红衣的女子依然对烛无眠。
      丫鬟竹袖已经醒了数次,见小姐居然僵坐窗边一动不动,虽然担心,也只有叹气。
      何时该劝,何时不该,跟着烈性的小姐多年,已然了解。

      一杯热茶,递到近前,慕容菡却没有拒绝,抬头欲点头示意,发现面前竹袖的小脸上竟然落下泪来。
      傻丫头,我都还没有哭。
      她举手给竹袖拭泪。

      换了过去,小姐早就会开始大声嘲笑自己的懦弱。这些日子,她整个人都温和许多。
      可竹袖害怕这种温和。
      慕容菡就像要一点点陷进火红的衣服里面去。

      差不多了罢。
      竹袖开口:“小姐,五更天了,总要睡一会的。天亮她们就要来准备梳妆,不要太劳累,再怎么说......大喜的日子啊。”
      慕容菡似乎点了点头,挥手让竹袖去睡。

      窗缝间悄悄漏进一丝微风,忽然茶几上的烛火熄灭。
      这时候,低低的埙声也响起,随风溜进房中人的耳朵。
      这埙声,不知何时开始,总在天明消散,她已听见半月有余。
      偌大的慕容府,不知还有谁夜夜无眠。
      慕容菡突然觉得安慰。

      明日此时,不知是否还有埙声来此窗前,当佳人已远。

      凤冠霞帔,远远放着,她静静注视,那凤冠的形状,多像一棵树。

      ......夕阳下面的梧桐,刚发新芽,绿色嫩到抵御不了暮色,竟成血红。
      那一时刻,当她走近树下的男子,心几乎已经要跳出来。
      不要回头,这样我可以平静说出三年的思念,然后毅然回房,等待天黑,再天明,就穿上嫁衣。她绝望地默念.....

      月白衣衫的萧易泓在树叶阴影中转过脸来,就看见了火红衣服里苍白的脸。
      有一点讶异,他微微笑起来:“四姑娘,你还好罢?春寒袭人,怎地脸色不太好。明日就是大喜之日,要保重身体了。”

      他那样聪明,不是不知道我的心思的......

      可慕容菡看着那双安定真挚的眼睛,自己的哀怨竟然慢慢隐去。
      “这三年萧大哥......你也忙得很......怎么才来做客呢?你看,我都快不是这儿的主人了。”她挤出一丝嘲讽自己的笑容。
      “是啊,你长大了。”萧易泓意味深长的吁一口气,口气轻松起来:“可我以后再到墨家就方便许多,总算有个故人引见啊——你必会是个极好的媳妇,到时候我和你大哥同去看你!”

      是......吗?她垂下眼帘不敢看眼前的男子,心痛如绞,嘴角凝住一个苦涩笑容,幽幽说道:“可是,萧大哥,你认识……我明天要嫁的人——墨子图吧?你能不能告诉我,他是怎样的人?”

      萧易泓不禁动容。
      一丝歉疚升起,他忽然了解到面前女子深深的哀伤,坦荡的胸怀里有阴影悄悄住进。
      可他能够给她的承诺和安慰仅仅如此。
      “相信你大哥,他不会容任何人将你的幸福草草断送!并且这样想的,不止你大哥一人。”
      慕容菡感到一只温暖的手同时按向自己的肩,蓦地抬头,正迎上萧易泓关怀笃定的目光,心又突突跳起来……
      “那么,你呢?”
      萧易泓的笑容不曾改变:“我和你大哥一样。希望你幸福。”

      五更天,若容醒的很早。
      因为她总是做同一个梦.

      一如昨日夕阳的树下,火红衣裳的女子,就背对自己站在萧大哥的面前。
      他们说着什么呢,萧大哥笑着。他的目光柔和,仿佛有欲语还休的神情。
      可见慕容菡不快乐。若容看不见她的表情,可是慕容菡瘦削的背影僵直得似乎一碰就要倒下去。
      若容以前见过这样的僵直。娘的背影,那种绝望的姿势。
      然后萧大哥举起手按在慕容菡的肩。她需要安慰吗?她天亮就要出嫁。
      ……那时我为什么要转身离开,也许我也该过去,问她为什么难过。

      梦中,接着白天没有发生的内容……
      慕容菡朝若容无意中路过的方向转过脸来,若容看见她泪流满面,一面紧紧抓住肩上萧大哥的手。
      “不要放手,我不放手!”红衣的女子渐渐靠进萧易泓的怀中
      而萧易泓竟然也开始流泪,若容听见他对自己说:“若容,我要离开你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不对……
      萧易泓的脸渐渐模糊,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淮庭叔……流泪的脸……流血的脸……
      都在远去……

      醒来啊!若容猛然睁眼,冷汗淋漓。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白天看到那一幕,就这样挂怀。
      那个火红的女子,慕容菡,今天大婚,若容忽然有不寻常的担忧……
      窗外有微风。
      低低的,埙声呜咽,天将明。
      不知是谁也一样不能成眠……

      埙声呜咽,天将明。
      慕容菡兀自坐着,闭目,已听得入神,也在等待夜的结束。
      天光透过窗棂。
      这日的埙声不同以往,久久回响,并不离去,仿佛不舍,亦渐渐流露出抑郁难平。
      咦,慕容菡睁开眼睛,晨光撒满卧房。
      竹袖竟一直没有回去榻上,守坐在她身侧伏身睡着。
      也许,只有这丫头最关心了解自己了。
      慕容菡伸手去替竹袖撩起掉落的头发,小丫头却醒来。
      “小姐,天亮了。”她有些慌张,又奇道:“埙声?”
      慕容菡站起身,不理竹袖的反应,走向梳妆台。
      “该来的,总是要来到。”
      昨日落日下他微笑的眼睛,坚定的话语,温暖的手,恍如隔世。

      有人敲门。她的手仍然一抖,梳子落地。
      “四妹。起身了?大哥可以进来吗。”却是慕容轩。

      慕容轩俯身捡起牙梳轻轻递到四妹手中,面色有些凝重。
      “四妹,不怨大哥吗?”
      慕容菡只是梳头,想到什么,忽地停下来问:“大哥,你希望我幸福对不对?”
      “当然!你也不要怪你爹和你大伯。”
      “我听说,墨子图也是目前江湖名声最响的世家子弟之一,不会比萧大哥差很多对不对。”她仿佛调侃一般。
      慕容轩俯身搂住她倔强的头:“不要恨易泓,他和我一样,希望你幸福。相信我,关心你的人,不止我们。”

      这日的红色从慕容府一路染到城中十里,直到墨家在杭州城中的别庄。
      慕容和墨家的随从排了一路,阻住看热闹的人群。
      未见喜娘新人,鼓乐笙萧已然喧天。

      墨子图和别的新郎不同。他不骑高头的白马,也是坐轿子。
      却没有人笑话他像个女人,认识他的人不会,不认识他的人不敢。
      认识他的人不会,因为知道他其实是个跛子,有一只木腿。
      不认识他的人不敢,因为没有比他更骄傲,也更值得骄傲的跛子。
      有人觉得他和慕容菡是绝配,都是一样骄傲的人啊。慕容菡骄傲的是自己的家世和美貌。
      他骄傲的是自己的本领成就。
      墨子图是当今最出色的医药大家,虽然还不到三十岁。
      他还有个出名的师父,就是二帝之一的,苍翎。

      慕容菡坐在稳稳的轿子里面,心沉如水。轿子当然稳,轿夫都是挑选出来的好手。这婚事不容出错。
      鼓乐喧天,人声远远沸腾。她只闭目,正襟危坐,四周空空。

      耳边突然出现幻觉,低低的,穿过鼓点唢呐,穿过众人笑闹,又是埙声。
      陪伴自己不眠之夜的埙声,来送别吗?
      埙声忽扬,真切而接近起来,盖过了一切嘈杂……
      忽然有异样的骚动……

      她掀开一角轿帘,就看见那个浅蓝衣衫的男子,在风中的屋顶一角,持埙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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