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季》Raphael

2、秋

　　洛儿

　　月亮谷其实是顶天山无数峡谷中顶小顶小的一条。可大家都相信，这条绿幽幽的山谷是离月亮最近的地方。夜里，狭狭的一小条天空中，月亮显得那么大，那么明亮，低得都快挂到老香樟的树梢上了。月亮上也有个小兔儿。她正望着我们呢，洛儿。

　　一只小兔儿随着月亮慢悠悠地在天上走着。
　　另一只小兔儿在树下安安静静地坐着。

　　妈妈，什么是明亮？

　　洛儿微微侧着脸，银粉似的月光浅浅地涂在她身上，眸子却深深隐在阴影里。她的眼睛天生看不见东西。

　　洛儿和妈妈一起住在香樟树下的小房子里。天气晴好的日子，妈妈会让她坐在家门口，晒晒太阳，听听风走过每一片叶子的脚步声。这是她做得最多的一件事。

　　一天，一群小松鼠吵吵嚷嚷地跑过大香樟。看到洛儿，他们七嘴八舌地说：我们要去比可森林，我们要去比可森林玩。洛儿一直在这里么？洛儿寂寞吗？不厌吗？

　　我在这里，有风和树叶的歌陪着我。她们陪我唱了这么久都没有厌，我听怎么会听厌呢。

　　小松鼠们还是叹气，有点难过。他们保证回来的时候带比可森林的叶子和花给她，急急忙忙地从一根树枝跳到另一根树枝，跑远了。

　　风吹着大樟树，发出遥远的海潮般的叹息声。洛儿一个人坐在树下。在空无一物的黑暗中，她向一个熟悉的方向仰起脸。阳光跳跃着泼撒一地。她看不见他们，但他们仍一如既往地温暖着她的脸。

　　很久以来，洛儿已经习惯面向那个方向寻找温暖。那些叫做光线的精灵总是一刻不歇地跳来跳去，宣泄着无尽的精力。可这精力真是无限的么？洛儿有点怀疑。

　　连绵几天的雨过后，洛儿苍白的脸再一次沐浴在阳光里。这一次的阳光，果然有细微的异样。

　　妈妈，太阳变凉了？

　　是啊。妈妈说。夏天已经过去了。洛儿知道什么是秋天吗？ 太阳的热力离我们越来越远。风的脚步变得匆匆忙忙。香樟的叶子落下来，厚厚地把地面铺满。秋天来了。

　　洛儿懵懂地点头。

　　下一次走出小屋的时候，地面已经被落叶盖得厚实而暄软，在她的脚下发出细小的破碎声。风从脸颊飞掠而过，把几枚轻得几乎没有重量的东西丢在洛儿肩上。

　　洛儿有点不知所措。有好多事她还不明白。她出生的时间并不长。

　　来，洛儿，摸摸看。妈妈拉住她的手。这就是落叶。在失去的夏天里，它们努力吸收了阳光。

　　它们是冷的。干瘪的。叶脉僵硬，支离破碎。好象许多结痂凸起的伤痕。

　　可我摸不到阳光。它们死了吗，妈妈？

　　不。没有。

　　妈妈点燃一片落叶。你感觉到什么了，洛儿？

　　温暖的。跃动的。是阳光！

　　洛儿的双手摸索着拢住小小的红色火苗。洛儿看不到，但感觉得到火苗轻轻跳动。在失去的夏天里，它们曾努力吸收着温暖的阳光。

　　妈妈，我想我知道它们为什么会落下来了。

　　又一片叶子被点燃了。接着是另一片。洛儿听到它们欢快地燃烧着。枯干扭曲的叶脉在炽热的火苗中轻轻作响。

　　它们丛树冠上落下，不是失去生命，而是因为储藏在身体里的阳光的重量。

　　夏天已经过去。而温暖从未消失过。

　　妈妈笑了。你说得对，洛儿。

　　秋天后边就是冬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