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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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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樾对着阮迟的目光,眼底若有所思。
“你想听我说什么?”
阮迟嘴角抽了抽,连忙低下头,“没什么。”
他几乎要憋不住笑出声了,姬樾啊姬樾,老天都帮我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他没猜错的话,姬樾把那天的事忘了,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是谁,不然凭他的性子怎么会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这样一联想,他给姬樾下药还能活下来,大概也是因为……他忘了。
姬樾从头到尾都没信过他,他怕是把自己当成了谁送来的探子。
如此一想,阮迟顿时浑身轻松,脸上的笑都真诚多了,“陛下终于醒了,把大伙担心坏了,我去传孙太医。”
姬樾撩起眼皮,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的背影,目光落到了阮迟随手搁下的桂花枝,花瓣残落,枝干上有几道焦痕,可养在花瓶里底部居然生出了一两条细嫩的根。
他夹在指尖,慢条斯理的打量着,认出这是行宫里阮迟折给他的那支。
看来那日发生了些重要的事,真可惜,他全都忘记了。
孙长德还在榻上歇着,看见阮迟脸色有些诡异,不过听到陛下醒来立马火急火燎的赶过去把脉。
阮迟也不知道姬樾是怀了还是命不久矣,孙长德的手在他腕上待了好几盏茶,一会面露惊愕一会面如死灰,不知过了多久他浑身一软,脸色难得显出老态龙钟之相,声音低哑,“臣有几句话想说,此事干系重大,可否屏退无关人等?”
姬樾漫不经心地玩着那枝桂花,枝干在他指间绕来绕去,所剩无几的花瓣更加磕碜。
他淡淡道:“不必说了。”
孙长德深吸口气,撩袍一跪,深深朝姬樾磕了个头,“文死谏武死战,臣也曾是元启八年的进士,今日有本要奏,望陛下成全。”
阮迟的眉毛也挑了下,孙长德虽然是个老东西,可先帝在时也很是得用,不知道救了狗先帝多少次命,被特赦见皇族不跪。
这小老头面上谦虚,心里多少也有点傲气,如今居然主动下跪,看来姬樾身上真有什么不得不说的毛病。
他在这若有所思,回过神发现两人的视线都到自己身上,嘴角抽了抽,行了个礼也转身下车了。
他觉得姬樾这人怪双标的,见邓鹤时自己不算外人,到孙长德面前自己又成无关人等了。
……绝对不是他也想听。
一抬头,静候在车外的外人映入眼帘。
阮迟笑了。
他走过去拱手行了一礼,“邓大人稍安勿躁,孙太医正在为陛下诊脉,看样子应当是无大碍了。”
那天他和姬樾是被邓鹤救出去的,阮迟不会自欺欺人他没看过自己的脸,邓鹤绝对在私底下查自己,他表面只装作不知道,举止十分从容。
不过今日撞见,他就知道凭邓鹤的性子绝不会轻易揭过。
雨季过去,天已经放晴,少年的侧颜透过光线,仿若羊脂玉般润滑,那双与故人极为肖似的眼睛晃着一圈水。
不管看多少次,邓鹤都会失神。
邓鹤命人查过他,侍人阮迟,年十八,青州人士,容色极盛,一直侍候在椿山行宫、从未离开过椿城,更别说去过盛京。
可他的直觉却道,错了。
他明明见过他的,一定见过。
邓鹤缓缓攥住掌心,万千情绪压入眸中,“阮侍人,好久不见。”
阮迟纳闷瞥了他一眼,心想我们在那里见过,姬樾床上吗?那时他应当也没看见自己的脸吧。
“邓大人说笑了,我一个奴才哪里和大人见过面。”
邓鹤静静道:“林中那日,我知道是你。”
阮迟立马闭嘴了,邓鹤眼中浮现一点笑意,“阮侍人应当不知,你的衣角一直露在树后,我曾在殿中见过,便认了出来。”
所以说,一见面邓鹤就认出他,还眼睁睁看着他躲躲藏藏编胡话骗人也不拆穿??
阮迟有些高血压,没好气道:“是吗?邓大人日理万机还能记住一个奴才的衣角,不愧是过目不忘的天才。”
邓鹤笑了笑,才道:“我只是好奇,明明我们素未谋面,也没什么恩怨,为何你那天要藏起来不肯见我。”
终于问到关键了,阮迟隐隐有些紧张,邓鹤是那么聪明的人,自己长着一张与元清相似的脸不算什么,可那天编谎话也要避开他的事才是最让人起疑的,邓鹤肯定不会被轻易蒙混过去。
他垂眸道:“邓大人不必问了,我知道你为何而来。”
阮迟抬起头,指着自己的脸,“邓大人觉得我这张脸与元清先生有几分相似对不对,再加上那天的事,邓大人对我起疑了。”
邓鹤愣了愣,显然想不出他会如此直接,“我只是想问问……罢了,你说得对,我没想到你竟然见过夫子。”
阮迟勾唇,笑容有点讽刺,“邓大人为何觉得我见过元大人,我出生乡野,自小就被送进人牙子,若不是行宫管事说我长得三分像贵人,阮迟一辈子都看不到你们这些大人物。”
“邓大人看到我顶着这张脸在陛下面前奴颜屈膝,肯定会觉得我是个无耻小人。”
邓鹤愣了愣,“我并非如此……”
阮迟打断他,“既如此,邓大人明白我为何不肯见你了吧?我见到你就觉得自惭形秽。”
阮迟脸上浮现自嘲,“邓大人是君子,我是小人,大人必然觉得我在强词夺理,可小人想要活着就要付出更多,大人物爱干什么干什么,小人物能干什么干什么,陛下看上了我的脸,我想要活着,只能去讨陛下的宠。”
邓鹤有些无措,“我没有看低过你,你不必这么说,我只是……”
阮迟用力把自己眼眶憋得通红,“邓大人不必多说,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罢了……”,他抽了抽鼻子,低声道,“我失态了,邓大人还是先走吧,免得让我污了您的眼睛。”
阮迟的痛苦自然是装的,但说着说着也有几分真情实感,都怪系统不当人,这辈子倒了大霉,委委屈屈在这里装孙子。
他抬头,眼底红润,眸中还有圈水在晃荡,一眨眼,一颗泪珠便如此滴下来。
邓鹤指尖动了动,竟有些想要拭去那滴泪,他缓缓攥住手,“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看着眼眶通红的阮迟,忽而低声问:“看你如此难过,这件事并非是你自愿?”
阮迟额了声,脑袋有点空,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说并非自愿还能放自己走不成?
这样一想还真是,他们虽然结怨,可多少有点师徒之情,邓鹤看他这张脸在姬樾身边晃,肯定也觉得别扭。
他没想好到底该不该应,犹豫了一会儿,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掌声。
绣了云鹤的窗帘被一枝花挑开,姬樾姬樾倚在窗边拍着掌,脸上颇有几分皮笑肉不笑,眼看着两人分开,冷冷呵了一声,“ 继续啊,怎么停下来了?朕瞧着你们卿卿我我互诉衷肠,真是感人啊。”
阮迟:……
邓鹤面不改色的转过身,“陛下说笑了。”
姬樾眸光淡淡扫过二人,与邓鹤对视,阮迟有点头皮发麻,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不知过去多久,姬樾淡声道:“进来。”
阮迟磨磨唧唧摸上马车,总感觉自己又要倒霉了……
姬樾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龟爬似的朝自己靠近,直到失去耐心,他用花枝勾着阮迟的领子把人拎到面前,被挑松的衣领露出截脖颈,肌肤润白如玉,在太阳底下待久了,凝着一层薄薄的汗珠。
姬樾垂着眼,用花枝的尖尖戳了下。
阮迟被戳的嘶了声,眼角微红。
姬樾歪头疑惑,“怎么不哭了,我瞧你刚才哭的挺好看,为何不让朕也看看?”
阮迟张了张嘴,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姬樾倾身,指尖抵着阮迟眼角的红,脸上明明是笑着的,可眼底一片冰凉,“朕让你哭,听到了吗?”
风抚开车帘,露出两人交叠的身影,邓鹤缓缓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指尖轻触眼尾,像是临水照花的吻,让阮迟有些痒。
阮迟微微偏过了头,自那天之后,他似乎很难像之前那样神色自如的面对姬樾了,尤其在靠的如此近的情况下。
“陛下别逗我我了,我……不会哭的。”
姬樾冷淡的眼神,随着这句话,逐渐沾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情绪,“邓鹤可以,朕便不行?朕到底哪里比不上他?”
阮迟越听越不对劲,抬起头看他,却被一只手轻轻盖住了眼角,黑暗骤然袭来,让他有些不安。
小巧的喉骨微微鼓动着,红晕透过薄而润的肌肤,显得有些勾人。
姬樾盯着那鼓动的喉结,缓缓皱起眉头,他内心莫名涌动起古怪的情绪。
占有欲。
就像是不久前,自己曾经用十分粗暴的手段,对待过这里似的。
他的表情骤然冷下来。
阮迟又感受到一股杀意,他看不到姬樾的表情,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疯,只是脖颈处被有如实质的视线激的起了一串疙瘩。
阮迟抿了抿唇,忽然抬手抓住了姬樾的手掌,主动将脸颊埋进去,轻轻蹭了蹭。
这动作让他无比尴尬别扭,放在之前想都不敢想,但如今却做的十分顺手。
温顺,亲近,极其信任的姿态,将脖子交到了他手里。
阮迟轻轻叹了一声,“对阮迟来说,陛下是最重要的,其他任何人都比不上。”
不远处的呼吸声顿了顿,被他抓在手里的手掌,也忽然僵硬起来。
姬樾把手抽了回去,阮迟也飞快的逃了出来,说那么肉麻的话,他也有些尴尬不自在。
他清了清嗓子,正经道:“陛下大病初愈,身体还得养着,孙太医嘱咐您的伤要常换药,陛下若无事,我去把孙太医唤来。”
姬樾定定看他两眼,居然出乎意料的听话,剥开寝衣露出裹满纱布的背部,声音懒洋洋的,“那老头年纪那么大,跑来跑去的朕看着心烦,你来吧。”
这次他居然很有礼貌的补充了一句。
“多劳你费心了。”
阮迟本想拒绝的话,被堵的说不出口,他看着姬樾退下寝衣,皮肤上一道道疤痕狰狞的漏出来,因为昏迷中的姬樾不肯让人靠近,所以大部分都还发着炎,高高肿起。
他有些牙疼,想不出姬樾是怎么顶着这一身伤面不改色的坐了这么久,心中些微泛起的酸,被他当成了愧疚草草略过。
毕竟这伤因为他。
阮迟小心翼翼的给他上了药,又用干净的纱布裹好伤口,他或许没察觉出自己的动作有多温柔细致,姬樾倒是若有所思。
“没想到你这么会伺候人。”
阮迟心想你这是夸人的话吗?
姬樾看出他的不忿,笑了起来,“朕就是觉得,你的动作很熟悉,像是特别了解我,与我相识了许久似的。”
阮迟莫名有些紧张,“是吗?”
他转移开话题,“陛下,那日的刺杀查出来是何人所为了吗?”
他的目光不易察觉的扫过姬樾的面容,他在试探那天的事姬樾到底还记得多少,幸好姬樾脸上浮现的阴霾并不像是伪装。
他慢悠悠坐起来,披好了衣服,“查到了如何,查不到又如何?”
阮迟被他吊儿郎当的语气气到了,“那群人胆大包天到烧了行宫,这行径是不留活路,鱼死网破的风格,敢如此大胆行事的绝非常人,况且有第一次还会有第二次。”
他忽而想起,曾听姬樾提过,他来行宫的路上便被刺杀过一次,这次刺杀,很可能就是同一势力所为。
到底是谁,敢这么大胆?
他急的眉头紧皱,姬樾反倒像条咸鱼似的不紧不慢,“你放宽心吧,就算查到了,朕也拿不了他们怎么样。”
“更何况,她们要真能把朕杀了,也称得上功德一件。”
阮迟猛然意识到,他早就知道凶手是谁,但凭他现在的处境根本无法对抗。
“可是……”
姬樾转过身,从桌上挑了本书,“别可是了,你现在唯一的任务,便是好好跟在朕身边,别去外面勾三搭四。”
阮迟听出话中的敷衍,心骤然凉下来。
是啊,姬樾都不着急,他在这儿急什么?他现在既不是姬樾的夫子,更不是保护他的将军,在姬樾看来,他就是个无关紧要的宠物,就算知道真相,也根本做不了什么。
阮迟猛然站起身,语调带着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冷。
“好,现在快到煎药的时辰了,我去孙太医那看着。”
姬樾像是有些惊讶,阮迟也不等他答复,快步下了马车。
他说什么煎药都是托词,他只是不想继续和姬樾待在一起,可出来了更觉得自己无处可去,只能漫无目的的跟着车队走。
一个身影默默跟上来。
“阮迟,我再问一次,待在陛下身边并非是你自愿吗?”邓鹤换了身常服,长发松松竖着,周身的浮华气质褪去,反倒更显得温润如玉,毫无攻击性。
实际上,这样貌反倒是阮迟最熟悉的,毕竟邓鹤跟着他求学三年,阮迟根本提不起一丝戒备。
阮迟望着掌心,表情有些茫然,不是自愿吗?当然,他是因为任务才跟着姬樾的,更何况他们终究要分道扬镳。
可越来越多的接触,却让他开始焦躁不安起来。
再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他并不清楚,可他知道,不该再这样下去了。
垂着头的少年,在很久的沉默后,微微点了点头。
邓鹤盯着他的发旋,他不知自己此时的目光有多偏执,那其中过于浓烈的情感,绝对不该在他脸上出现。
他低声道:“我会帮你。”
阮迟愣了愣,与他的目光对上。
“出宫,自由,或者是……”
他有一座很漂亮的院子。
邓鹤终于没有说出口,他郑重的承诺着,“我都会帮你。”
出了青州,实际上离京城便不远了。
阮迟并没有答应邓鹤,可却时不时便会想起。
出宫。
理智告诉他,待在姬樾身边是对任务最好的选择,但内心隐约的不安,却让他情不自禁想要远离。
他没有发觉自己发呆的时间,明显比之前多出许多,姬樾倒是看出来了,却故作不知,只在他走神时时不时看过去。
直到进京前一日,阮迟终于发现了那若隐若现的注视,他有些头皮发麻,“陛下是哪里不舒服?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
姬樾朝他勾手指,“是有些不舒服,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阮迟被逗多了,自然长记性了,“您告诉我也没用,我又不懂医术,我去叫太医。”
“……”姬樾纳罕的看他一眼,真是不好骗了。
阮迟已经出去吩咐下人了,孙太医的马车就在不远处,很快,头发胡须俱白的老人抱着药箱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即使这几天见多了阮迟的脸,但他的目光仍旧没控制住朝他脸上飘了过去,很快便跪下行礼。
“陛下可是身体不适?”
姬樾似笑非笑的看着阮迟,“是有人觉得我不适。”
孙太医一头雾水,但依旧专业的把了脉,姬樾的伤势好了许多,这几日已经能够简单的下床活动,可孙太医却依旧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陛下,老臣之前说的话并非儿戏,您这病……”
他突然意识到屋里还有旁人,赶忙闭口。
“既然无事你便下去吧。”姬樾无视老头可怜巴巴的目光,挥了挥手,孙太医一步三回头的下了马车。
阮迟稍微有些走神。
孙长德到底脉出了什么?
他想到那天混乱中听姬樾提起的“无有乡”,又想起姬樾的腿,虽然如今看起来像是好了。
姬樾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你很好奇那老头对我说了什么吗?”
当然好奇。
但阮迟早都发觉,姬樾就是个充满恶趣味,喜欢吊着别人好奇心的人,他越是好奇,姬樾反而不会开口。
阮迟直接摇头。
姬樾盯着阮迟的表情,像是有些失望,眼皮都垂了下去。
他捏了颗梅子塞进嘴里,却觉得索然无味,忽然很想看看阮迟被酸到面目扭曲的样子,可不知为何,却没有动作。
他忽然开口,“他说我活不了多久了。”
他的语调冷漠平静的就像在说一位陌生人。
阮迟的表情有片刻空白。
姬樾敏锐的捕捉到,顿时又心满意足笑起来,嘴里的梅子也酸了起来。
“你担心我,是不是?”
阮迟在发呆,并没有理会他。
姬樾顿时又不高兴了。
那枝白桂花被他拿在手里,薅掉了最后一片叶子。
眼前的场景渐渐显得宏伟开阔起来,触目所及是京郊的城墙,一群文武百官翘首以盼的等着。
出了青州,实际上离京城便不远了。
阮迟并没有答应邓鹤,可却时不时便会想起。
出宫。
理智告诉他,待在姬樾身边是对任务最好的选择,但内心隐约的不安,却让他情不自禁想要远离。
他没有发觉自己发呆的时间,明显比之前多出许多,姬樾倒是看出来了,却故作不知,只在他走神时时不时看过去。
直到进京前一日,阮迟终于发现了那若隐若现的注视,他有些头皮发麻,“陛下是哪里不舒服?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
姬樾朝他勾手指,“是有些不舒服,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阮迟被逗多了,自然长记性了,“您告诉我也没用,我又不懂医术,我去叫太医。”
“……”姬樾纳罕的看他一眼,真是不好骗了。
阮迟已经出去吩咐下人了,孙太医的马车就在不远处,很快,头发胡须俱白的老人抱着药箱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即使这几天见多了阮迟的脸,但他的目光仍旧没控制住朝他脸上飘了过去,很快便跪下行礼。
“陛下可是身体不适?”
姬樾似笑非笑的看着阮迟,“是有人觉得我不适。”
孙太医一头雾水,但依旧专业的把了脉,姬樾的伤势好了许多,这几日已经能够简单的下床活动,可孙太医却依旧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陛下,老臣之前说的话并非儿戏,您这病……”
他突然意识到屋里还有旁人,赶忙闭口。
“既然无事你便下去吧。”姬樾无视老头可怜巴巴的目光,挥了挥手,孙太医一步三回头的下了马车。
阮迟稍微有些走神。
孙长德到底脉出了什么?
他想到那天混乱中听姬樾提起的“无有乡”,又想起姬樾的腿,虽然如今看起来像是好了。
姬樾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你很好奇那老头对我说了什么吗?”
当然好奇。
但阮迟早都发觉,姬樾就是个充满恶趣味,喜欢吊着别人好奇心的人,他越是好奇,姬樾反而不会开口。
阮迟直接摇头。
姬樾盯着阮迟的表情,像是有些失望,眼皮都垂了下去。
他捏了颗梅子塞进嘴里,却觉得索然无味,忽然很想看看阮迟被酸到面目扭曲的样子,可不知为何,却没有动作。
他忽然开口,“他说我活不了多久了。”
他的语调冷漠平静的就像在说一位陌生人。
阮迟的表情有片刻空白。
姬樾敏锐的捕捉到,顿时又心满意足笑起来,嘴里的梅子也酸了起来。
“你担心我,是不是?”
阮迟在发呆,并没有理会他。
姬樾顿时又不高兴了。
那枝白桂花被他拿在手里,薅掉了最后一片叶子。
眼前的场景渐渐显得宏伟开阔起来,触目所及是京郊的城墙,文武百官翘首以盼的等着,看到一行车队自远处而来。
京城到了。
姬樾此行可谓是险之又险,椿城行宫失火,更震惊了整个朝堂,太后听闻陛下遇刺,惊怒之下心疾复发,连夜被送到感业寺养伤,如今京中大小事务都由宰辅谢照统领。
谢照年近五十,或许是等久了,走路都要人搀扶着,一见到姬樾便颤颤巍巍的跪了下去,涕泪横流。
“听闻陛下遇险,老臣夙夜难安,幸好陛下平安归来,否则老臣实在是无颜面对先皇与太后。”
这位两朝宰辅是百官之首,声望极高,他一跪下,身后的文武百官全都跟着跪了,夸张些的也跟着抽噎起来。
一时间京郊尘土漫天。
姬樾垂头看着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朝臣,忽然有些想笑。
他便也真的笑了出来。
那连绵不绝的哭声,忽然安静了,众人面面相觑,脸色都有些难看。
姬樾笑够了,才捂着肚子道:“各位大人起来吧,辛苦各位大人如此关心朕,朕实在是……感动得很。”
只是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却让人很难相信。
首辅谢照被身后的年轻人扶起来,姬樾像是忽然注意到似的,咦了声,“这位是?”
“这是老身的嫡孙,名为谢辞谦,去岁刚刚入仕。”
谢辞谦二十出头,低声道:“参见陛下。”
姬樾点了下头便移开目光,“回宫吧。”
他身后的侍人低低应了一声。
谢辞谦的目光移过去,便立时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