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听旷野的风》拘云

18、第七天（四）

　　格底拉姆的路比去鱼子西的路还烂，盘山陡坡不仅全是石头，而且路面窄，车子行驶在上面就像在蹦迪，开过去还会扬起一阵土尘，如大漠沙尘暴般遮天蔽日，都不敢开窗了。

　　“听说这里容易发生交通事故，之前有车翻下去过。”沈长京边说边调大音量，让音乐《Wake Free》的节拍响彻车厢，配合着震动的车身，像在酒吧。

　　只要不影响开车，谢阑生就不会管他，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道路和方向盘上，路边没设栏杆，危险系数极大，车和人一同翻下去，非死即残。

　　从山脚到半山腰，开了一段距离，远远就望见了一块显眼的红色三角警示牌。

　　“出什么事了？”沈长京问。

　　谢阑生说:“去看看。”

　　谢阑生缓缓踩下刹车，待车停稳后拉开车门，沈长京解开安全带，跟着他下了车。

　　前面有辆车爆胎了。

　　和他们同一个牌子的越野车，只不过选的是沉稳低调的黑色。车主是一个女生，她在松螺丝，脚边堆了一个备胎和几个换轮胎的工具。

　　“请问需要帮忙吗？”谢阑生上前礼貌问道。

　　女生手中动作不停，抽空看了谢阑生一眼，笑容爽朗:“目前看来不需要。”

　　她很快就把螺丝拧松了，丢开套筒，利索卸下轮胎，然后用千斤顶把车抬起来。由于地面不平，千斤顶放不稳，谢阑生捡了几块石头垫在底下。

　　女生爽快道:“谢了，帅哥。”

　　“不客气。”

　　女生应该经验充足，换轮胎的速度也迅速，她收好工具，谢阑生又帮她把卸下来的轮胎搬到后备箱。

　　女生上了车，手臂倚着车窗，头探到外面对他们说:“等会儿格底拉姆见。”

　　谢阑生回:“一会儿见。”

　　女生潇洒挥手，绝尘而去。

　　沈长京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处于透明人状态，不讲话也不帮忙，一点也不像他的性格。谢阑生都快往回走了一半了，他还在原地愣神。

　　谢阑生折回来，拍了拍他的脑袋:“发什么呆。”

　　沈长京眼睛亮亮的，忽然冒出一句:“她好酷呀。”

　　他对女生的第一印象就是酷，从外在到内在，无处不透着酷。穿黑色无袖背心和迷彩工装裤，会修车，还一个人自驾游，连说话的方式都简洁有力。

　　谢阑生笑他:“你喜欢这种类型？”

　　“不是。”沈长京斜了眼谢阑生，“我就夸一句而已，怎么就上升到了这种程度。”

　　谢阑生半晌不语:“走了，说不定一到就又遇见了。”

　　沈长京觉得谢阑生没把他的话听进去，不由得大声抱怨道:“……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身为大学老师，理解能力居然这么差。”

　　谢阑生不理他，原路返回，沈长京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没来由的恼火，不是滋味，踢飞了一块石头，正好撞到谢阑生的鞋后跟。

　　谢阑生无奈转身，什么都没说，眼眸幽黑，只叫了一声沈长京的名字，低低沉沉的，没有情绪，沈长京一下子就怂了，耷眉臊眼，气焰消退，莫名心虚，嘀嘀咕咕地跟上去。

　　他实在忍不住，又质问谢阑生:“凭什么说我喜欢她？”

　　“我就不能单纯地欣赏一下吗？”

　　谢阑生微微皱眉:“我只是随口一说，你非要揪着这一点跟我闹什么？如果你觉得我错了，我可以跟你道歉。”

　　沈长京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反应那么大，但他就是想发脾气:“一点诚意都没有，我不接受。”

　　谢阑生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在哄小孩，好像又没办法不哄着，毕竟沈长京年龄比他小，能迁就一些就迁就一些吧。他遂了沈长京的意:“我为我刚才的口误向你道歉，以后不会随便揣测你的想法了。”

　　沈长京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说好听点是不记仇，难听点就是没心没肺，上一秒还在生气咄咄逼人，这一秒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和颜悦色了。

　　他推着谢阑生:“走走走，别杵在这儿了，赶时间呢。”

　　“到底是谁在浪费时间？”

　　格底拉姆又名天空之城，山顶是一个三百六十度观景大平台，和达瓦更扎一样，贡嘎雪山、青绕雪山和雅拉雪山尽收眼底。

　　这里不仅是观赏雪山的绝佳位置，也有许多能够出片的景物，机车、绿顶小木屋，修斯顶灯塔、木制复古钢琴，还有旋转木马。

　　已经掉漆斑驳的钢琴放置在一块空地上，沈长京随手弹了几个白键试音色和手感，随后坐下，熟练地弹起了《Fatal Love》。

　　悠扬而孤寂的琴声飘荡在海拔4200米的高原上，和着冷冽的风和晴朗的日光，周遭空无一人，像是在世界尽头演奏最后一曲，有一种孤独又伟大的浪漫。

　　谢阑生静静站在一旁，想起了研究生时期的一次观测任务，他的研究项目导师开着车载着他穿越过茫茫沙漠，高空喷式飞机自头顶飞过，在湛蓝的天空留下航迹云，随着他们的深入，一座座圆顶建筑出现，晚上他就在那里与宇宙深空相会。

　　“我只学过几年，好久没弹了，不太熟练。”一曲罢，沈长京看向谢阑生，难得谦虚。

　　谢阑生收回思绪，欣然夸道:“很好听，没有弹错。”

　　沈长京抿出了两个酒窝。

　　不远处是一辆废弃大巴，一群少年少女们爬上车顶，高举旗帜挥舞着，白旗印着红色大字——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

　　能隐隐约约听到他们的喊声。

　　“我要成为更优秀的人！”

　　“我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要暴富！”

　　“……”

　　声音铿锵，充满活力，沈长京心血来潮，录下了这热血沸腾的一幕，走过去加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