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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鹿衔草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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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年后。
人界东都,之苹山。
“唔……”
午后的阳光静谧,透过木质的雕花窗棂映射进来,将整个房间打得温暖而又柔和。
鹿衔草微微扇动睫毛,金色的阳光顺着她的眼皮流连亲吻,在眼下投出一根根清晰颤抖的睫影。
“醒了!姐姐!”
“别说话——”
好像刚从睡梦中醒来,一切意识都不甚清晰。
“……小鹿?”
略带迟疑与焦灼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呼唤着。
“小鹿……”
鼻子里涌进一股熟悉的气味,鹿衔草不满地皱皱眉,到底谁在叫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难道……就醒不过来了吗?”
又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这次鹿衔草稍稍有些清醒,怎么尊上也吵她睡觉……等等,尊上?
鹿衔草猛然睁眼,就看见一双丹凤眼正焦急地看着自己。
“姓……”
略微移动眼眸,一张冷峻的脸从楼彩卿身后露了出来。
“……尊上!”
鹿衔草喜不自胜,一个猛子从床上起身,双臂大张朝鹤翾扑去。
“嗯……”
鹤翾接住扑来的鹿衔草,紧蹙的眉头难得一舒,闭目叹道:“回来了就好。”又睁眼低声道:“你已长大了,不能再似从前般……”
“我不,我不,我就不!”鹿衔草扑在鹤翾身上死也不撒手,“我真的以为尊上再也不会回来了……呜呜呜……”
鹿衔草嘴张得大大的,眼看又要哭出声来。
楼彩卿适时地拿出一盘糕点,托到鹿衔草背后道:“小鹿你看,这是什么?”
“哇!”
鹿衔草只闻到一股扑鼻的奶香味,猛地朝着糕点扑了过去。
“唔唔……好好吃!”
又香又甜,还以为永远都吃不到了。
一直被二人挡在后面的龙骨与银此时也终于有机会走过来。
龙骨最先委屈道:“姐姐,不要,龙骨。”
鹿衔草揉揉他的脑袋道:“怎么会呢,我这不是一直都在嘛。”
银上前一步,幽绿的眸子灼灼,“能再次见到您是属下的荣幸。”
鹿衔草开始头疼,金钗还插在银的胸口,兮戮真是给她留了个大麻烦……等等,兮戮?妖皇!
“我记得,我好像用魂魄封印了妖皇……难道是在做梦吗,可这梦也太真实了吧。”鹿衔草捂着自己的脑袋道。
“那不是梦,”鹤翾皱眉道:“你真的封印了妖皇。”
“啊!”鹿衔草大吃一惊,“那我怎么还能在这?我不是已经……”
“哎呀,吉人自有天相嘛。”楼彩卿笑眯眯道:“小鹿别想那么多了,还是来看看你的小鹿茶庄吧。”
“小鹿茶庄?”鹿衔草一脸疑惑。
龙骨拍手道:“茶庄,糕点,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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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人界东都,之苹山。
溪涧闭目,深吸了一口气,雨滴与竹叶的潮湿气息就这样进入了他的身体。
阿月踮着脚尖,手中的油纸伞又撑高了些,好为身边穿白衣的那人遮雨,她仰脸问道:“师尊,我们还有多久到小鹿茶庄啊?”
清澈的雨滴沿着刷了桐油的明黄色伞面流下,淅淅沥沥落在长着青苔的石板地上,钻进石板上凹凸不平的水坑里,映出无数青翠竹林的倒影。
溪涧回眸,额间束着一条二指宽的纯白眉勒,隐约露出下面一道流光金纹,颔首道:“快了,上过这山便是了。”
阿月把伞柄往溪涧手里一塞,便向前奔去道:“太好了!这一路上可累死我啦,我要先去吃茶啦!”
溪涧一愣,伸手追道:“诶,伞……”
“师尊你自己留着吧!”
阿月两袖笼在头上飞速地向前跑去,只给溪涧留了个雨中奔走的背影。
“……好在,雨不算大。”
溪涧撑伞抬头,伞后薄灰色的天空被细碎的竹叶分成了无数片,影绰晃动。
阿月在前面跑得飞快,脚尖点着石板,溅起一连串的雨点,统统飞到她的裙脚上,在清白的绢丝上洇成一片连绵的远山。
“哒哒哒。”
又跑了两步,阿月猛地止住步伐,正撞在赶来的溪涧身上。
雨恰如其分地停了。
“这里是……”
青翠的竹林分列两侧,露出一面光洁如镜的湖泊,里面倒映着一片红粉飘落的桃花林。
桃花林坐于水上,前有一木质拱桥直通竹林,后有桃花掩映下的庑殿阁楼。
重檐庑殿楼分三座,众星捧月,最高楼上彩画无数,红蓝金粉,其上挂着个牌子,用遒劲笔力挥毫了四个大字:“小鹿茶庄。”
阿月兴奋道:“不愧是天下第一庄,光是这景色就名不虚传啊,没白费姑奶奶我走这么远的路!”
溪涧轻咳两声,心下暗付自己身上的银两有没有带够。
这小鹿茶庄好是好,可不知东西价钱怎样,若是等下连杯茶都买不起,岂不是遭了?
还未等他想明白,阿月已将两袖的水一拧,迫不及待拉着他上了桥,闻着醉人的桃花香就到了小鹿茶庄。
“呼——”
还未进门,便听一阵流水般的琴声传来,如同仙乐。
屋内人满为患,可却安静雅致。
“几位,这边,喝茶。”
阿月还未寻得那弹琴之人在哪里,就有一银灰色头发的少年茶博士将二人领到雅间入座。
溪涧方坐在椅上,指尖略一碰那雕花桌面,淡蓝浅金的眸色当即一变。
这,这可是价值万两黄金的仙桃灵木啊,竟然就这样做成了普通桌子!
他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圈屋内,不看还好,一看不得了。
像这样珍贵的木桌屋内竟摆了数百张,而且对比下来竟然还是较普通的,比它珍贵的木材宝石更不知有多少,一圈看下来,光是这小小一个雅间便要花费数百万两黄金,更不要提整个茶楼,甚至整座小鹿茶庄了!
溪涧在心中暗暗赞叹,不愧是天下第一庄,这富贵程度恐仙君天子不能及,只是……
他目光转向看什么都新奇的阿月,心道:但愿等下掏空身上的银两能买下一杯茶给她,也省的叫她白白失望。
这时那少年茶博士却道:“庄主说,二位,花销全免,永久。”
溪涧暗道庄主果然大气,连忙起身道谢。
阿月正趴在二楼围栏向下看,终于看见那围在织金屏风后的蓝眸男子。
一身水蓝色长衫,眉眼如画,阔淡怡然,正抚着案上一把水琴。
水琴以水构成,通体淡蓝,里面又有些许金色小鱼游动,葱白的十指从水琴上抚过,便拨出一阵潺潺之响。
一曲终了,有一女子轻敲屏风道:“东归神君,要不要休息一下?”
东归笑然,“有劳庄主费心,我暂时还无需休息。”言罢又抚起琴来。
阿月看得眼睛都瞪大了,回头叫溪涧道:“师尊!我还以为庄主是个有钱的老头子,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年轻的小姑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此时尚在楼下的鹿衔草不禁有种想要打喷嚏的冲动。
摇了摇脑袋,鹿衔草走至柜台处,鹤翾正在那里配茶,新到的天山鸣茶,刚来的蝴蝶仙茶,种种金贵茶叶放入壶中,沏上之苹山特有的泉水,便成了一壶绝妙的好茶。
鹿衔草笑眯眯地探头问道:“尊上,累不累呀?”
鹤翾将沏好的茶交与龙骨送去,抬眸看她道:“不必了。庄主还是找个地方歇息吧。”
“哎呀,尊上你这般唤我庄主,我还有些不适应呢。”鹿衔草一脸笑容,全然看不出哪里不适的样子。
“那我换回来?”鹤翾配着茶,又抬眸看了她一眼。
鹿衔草忙摆手,眯眼笑道:“不不不,这样就很好~尊上你慢慢忙,我先去别的地方看看啦,嘿嘿!”
言罢也不管鹤翾是何反应,两手一背美滋滋地朝后厨去了。
后厨内蒸汽熏天,鹿衔草方撩开门帘就被一屋子冒出的热气险些吹翻,忙闪至一边躲了半刻,见屋内白雾散得差不多了,这才敢走进去。
银正与土豆大师讨论着新茶点的做法,见鹿衔草来了忙一股脑端出一大堆糕点,各个喷香扑鼻,造型新奇,非要请鹿衔草评判一下究竟是谁做得更好吃。
最后,鹿衔草打着饱嗝,扶着墙才堪堪从后厨逃离出来。
“嗝~做庄主的感觉好好啊,每天什么都不用干就有银子花~”
鹿衔草舒适地伸了个懒腰,顺着满眼的桃花向湖边走去。
湖水波光粼粼,映着傍晚的霞光,水连天全变成了橙红色,灼灼得像是一片化不开的火烧云朵。
流霞云香间,楼彩卿正闭目躺在桃花树下的摇椅上,晚霞透过花朵的间隙在他脸颊上打出粉色的碎影,稀稀疏疏,如梦似幻。
鹿衔草走过来一把揪起他的耳朵道:“喂,姓楼的,就数你偷懒!”
楼彩卿猛然惊醒,眸子正对上鹿衔草的眼睛,失神一瞬才捂着耳朵叫苦道:
“整个茶庄都是小爷我帮你开的,这么靠谱的兄弟上哪找去,臭小鹿你居然还说我偷懒?”
闻言,鹿衔草面色一正道:“姓楼的,真的很谢谢你帮我开茶庄,但是……这不是你偷懒的理由!”
“哎呦!”
可怜的楼彩卿捂着自己的耳朵,被鹿衔草拽下了他爱不释体的摇椅。
……
夜已深,灯更明。
赤鹫抱着一坛朱玲酒跨步进了小鹿茶庄,刚一入门便见一副如火如荼的热闹景象。
鹿衔草眼尖,迅速就注意到了人群后那个红发惹眼的高个子,当即冲过去阻拦他道:“不许你进!”
赤鹫弯腰挑眉道:“女孩子这么记仇,可是要早早长皱纹的。”
鹿衔草气道:“皱纹都长在你脸上!总之不许你进!”
赤鹫直身,一手搂着酒坛,一手指向酒坛道:“我是真心来赔罪的,你看,我还带了礼物来呢。”
鹿衔草就差拿个扫把赶他走了,“我不稀罕!”
“嘿……”赤鹫无奈,转而向屋内正在配茶的鹤翾寻求帮助,伸长了脖子挥手道:“鹤翾,你帮帮我啊,她不让我进去——真小心眼。”
鹿衔草气愤道:“你说谁小心眼呢!”
鹤翾正收拾着茶叶,抬眸一见是赤鹫,当即转身离去,连个背影都没给赤鹫留。
赤鹫:“……”
无奈,赤鹫将酒坛放到地上,嬉皮笑脸道:“我是真心来庆贺的,看在我上次救了你的份上,就通融一次嘛——鹿~庄~主~”
鹿衔草被这一声鹿庄主叫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迅速而又嫌弃地揉了揉肩膀,“行了行了,准许你去,快走吧!”
赤鹫抱起酒坛往里迈,回头挑眉一笑道:“多谢心胸宽广的鹿庄主啦!”
鹿衔草:……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那张挑眉的脸就很想揍上一拳。
“茶,糕点,请。”
龙骨还在兢兢业业招揽着客人,可很快客人就多到让他忙不过来了,无奈鹿衔草只得亲自去招揽。
之所以每到夜晚茶庄都会爆满,是因为每天这个时刻,众宾客将会迎来最盼望的事情——茶庄百戏。
没错,本着将小鹿茶庄发扬光大、做大做强、再创辉煌的理念,鹿衔草人尽其才,发挥每一个人的特长,让所有人晚上都轮流出演百戏,出人意料地是他们居然全都同意了!
嗯……似乎除了同意也没有别的选项……
总之,这项堪称一绝的茶庄百戏吸引了众多宾客,而今晚的登台者是鹤翾,拿手技艺是——舞剑!
“啊啊啊!是鹤翾!”
“只见灯火通明的小鹿茶庄内,鹤翾一头墨发一身黑衣,刚一出场就吸引了众多宾客的疯狂尖叫,不论男女老少鸡鸭猫狗皆拜倒在他那冷峻帅气的脸庞下——我承认他很帅,不过比起我的师尊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呃,你这是在写些什么?”溪涧看着一旁奋笔疾书,念念有词的阿月忍不住问道。
阿月啪的一下搁笔,双眼放光道:“《我与小鹿山庄不得不说的风流那些事》啊,好不容易来一次总要留点什么吧。等我这本书写完,绝对会洛阳纸贵流芳百世的!师尊,到时候我们就发财啦!”
溪涧扶额道:“……你喜欢便好。”
阿月继续捧着书笔走如飞,忽地惊喜道:“鹤翾开始舞剑啦!”
茶庄一楼,鹿衔草正站在人堆里看尊上舞剑。
由于来的客人实在太多,尽管茶庄已经准备了充足的桌椅和地方,可大家还是喜欢扎堆聚集到一起,害得鹿衔草也不得不往人群里挤去。
“唰!”
人群围成的圈间,鹤翾双目一凛,长剑出鞘,单手握剑上挑下拨,身姿婉转,如鹤如立,引得众宾客连连叫好。
“好!好一套行云流水的好剑法!”
鹿衔草也忍不住赞叹道:“尊上的剑法就是漂亮啊,简直像在跳舞一样。”
旁边的楼彩卿小声嘟囔道:“漂亮有什么用,不及小爷我刀法一半。”
鹿衔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行你上啊,姓楼的。”
“行,小鹿。”
楼彩卿唰地一下从腰间抽出刀来,这一声刀鸣吓得人群自动分出条道来。
鹤翾收剑回眸。
楼彩卿径直走到人群圈内,长刀单双手在身前转耍了两下,随即松手一扔,猛地转身一踢,啪的一声,将那空中刀踢出几圈漂亮的刀花来,反手一接,刀指鹤翾,扬起下巴道:
“来啊,比比。”
赤鹫亦在人群中看热闹,看到此处挑眉道:“都这样了还狂?”
鹤翾皱眉,本想说无聊,可眼眸瞥见人群中观战的某人,便将青锋一转,迎刀而立道:“好。”
人群外的鹿衔草正努力踮着脚尖,脑子里满是问号:姓楼的什么时候学会用刀了?这还是她认识的姓楼的吗?
“锵!锵!锵!”
“只见那刀与剑迅速相接。楼彩卿一柄横刀舞得是天花乱坠,鹤翾一把长剑使得是行云流水。当是时,两人交战三百六十回,剑剑出肉去,刀刀向骨归,当真打的是蛟龙出东海,龙游翱天际!”
阿月笔走游龙,一面看着楼下二人打斗,一面奋笔疾书,双臂竟是舞得比刀光剑影还要令人眼花缭乱。
“师尊!我这个写法绝对会卖爆吧!”她猛地一停,双目炯炯有神的地看向溪涧。
溪涧:“……你开心就好。”
“嗯嗯,绝对会卖爆的。”阿月小心翼翼地收好写完的笺草,又兴冲冲投入了书写中。
鹿衔草好不容易分开人群,只听叮叮叮连续三声,楼彩卿连挑鹤翾三剑,最后一刀直接将鹤翾手中的剑挑飞出去,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楼彩卿刀指鹤翾咽喉,笑眯眯道:“不过如此嘛。”
鹤翾眼也不抬,只看向地上的剑道:“无聊透顶。”随即转身离去。
人群短暂寂静,而后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喊声:“好刀法!”
楼彩卿横刀入鞘,快步走至鹿衔草边道:“小鹿怎么样,还是小爷的刀法帅一些吧?”
鹿衔草认真想了想,“可我还是觉得尊上的剑法更漂亮啊。”
楼彩卿当即一脸泄气道:“不是吧小鹿,好歹也夸一句嘛。”
正此时,却听赤鹫高声道:“别急着走啊,再来比比?”
楼彩卿回头,见赤鹫弯腰单手捡起鹤翾的落剑,放在嘴边吹了吹,转瞬就朝自己飞掠而至!
“锵!”
楼彩卿刀都来不及拔,只得以鞘代刀,横于身前挡住赤鹫的进攻。
“哇!”
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人群再次沸腾了起来。
赤鹫一把剑舞得极其柔美,甚至美中带媚,可那长剑的力量却不容小觑。
楼彩卿初时单手去接,只一剑,便觉虎口震得发麻,几欲拿不住横刀,不得已换双手使刀,这才堪堪迎下赤鹫几剑。
赤鹫在魔族中还算是体型较为纤薄的,可到了人界却只剩下了人高马大。
他本就比楼彩卿高了一头不止,再加之一头红发惹眼,以及那一身黑衣下货真价值的肌肉,肩宽腰细,双臂紧实有力,不过三招便将楼彩卿稳稳压制下风。
“锵!”
两人再次交锋,赤鹫的剑猛地撞在楼彩卿的刀上,红色眼珠向下眯道:“小子,功夫不是耍帅用的,是杀人的……”
话音未落长剑一变,剑柄直朝楼彩卿脸上砸去。
楼彩卿连忙闪至一边,这才避免自己俏脸挨砸的命运,“你这都是什么招式!小爷我不跟你玩了!”
赤鹫双指在剑上一滑,燃起一道猩红的火焰,笑道:“玩不玩,可由不得你!”
见那火焰燃起,鹤翾意识到赤鹫又进入了过度魔化引起的负面状态,忙出声制止,可没想到赤鹫的侵蚀比一千年前还要严重,竟是直接展开火焰双翼,那架势足要烧光整个小鹿茶庄!
鹿衔草大惊,当即操纵藤蔓向赤鹫袭去!
赤鹫双翅一挥,火焰直接吞噬藤蔓,既而肆意挥展,所到之处眼看就要燃起烈火。
要知道小鹿茶庄内部全是木质,别说是火了,就是一点火星子都碰不得,此刻若是被点着了,一切心血都要毁于一旦。
“水化万物!”
东归双眸一蓝,当即化出一道水帘,直接将木墙与烈焰隔绝。
鹤翾也同时带出一串冰凌,直接将赤鹫身上的烈焰扑灭。
“哗——”
失去烈焰的赤鹫似乎逐渐冷静了下来,双眸的猩红渐渐退散,有些失神地望着众人。
“哈,其实我是打算来庆贺的。”他扔掉手中的剑,举手背身离去道:“我走,我这就走。”
众宾客见是虚惊一场,又恢复了方才喧闹,还探讨着方才的百戏可真是精彩。
鹿衔草愤愤不平地收回手里的藤蔓,气道:“我就知道!以后再也不准他来了。幸好这次没事。”
楼彩卿回过神来,放下唇边二指点头道:“就是,简直像个炸毛核弹。”
小鹿茶庄外。
赤鹫走出一段距离,忽地停住脚步,一手撑在旁边的桃花树上,另一手扶着自己的额头。
鹤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些焦急,“你到底已经魔化到什么程度了?”
“哈。”
赤鹫懒洋洋回身,靠倚在桃树上,“谁知道呢,难不成每次魔化我还记个数?”
鹤翾站在深蓝的夜色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沉默了一会,而后开口道:“你曾和我说过,魔化的尽头……”
“是疯狂。”赤鹫接口道:“那又如何呢,烂魔一个,早疯早死也挺好。”
鹤翾再次沉默。
赤鹫左右活动了下自己的脖子,又转了转手腕,眼眸递过去道:“只是彻底成魔后大概会忘记你,想想还挺遗憾的。”
鹤翾道:“以后不要再使用魔化了。”
赤鹫顺着桃树滑坐下来,一只腿屈膝靠在身前,一只腿远远地伸展开,单手搭在膝上道:“谁知道呢,这个妖皇被压制了,下个妖皇又要什么时候出现呢。”
鹤翾依旧站在浓浓夜色里,“至少现在是平安的。”
“是啊,人们总是会被眼前的幸福蒙蔽双眼。”
赤鹫说完转而换了种语气,“鹤翾,如果以后我哪天死掉了,你可不能忘了我啊。”
一阵酒气弥漫。
鹤翾低头看了眼。
“……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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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溪间聒噪的蛙都睡了,小鹿茶庄的大堂内却还亮着一盏灯。
“嘿嘿,一百个金元宝,一百零一个金元宝,一百零三个金元宝……”
鹿衔草蹲在柜台后面双眼里满是小星星,盯着面前的一堆金元宝,小心翼翼地抓起其中一个对灯仔细欣赏一遍,而后才恋恋不舍收入柜中去看下一个。
楼彩卿单腿侧坐在柜台上,打了个哈欠回身道:“小鹿,你从打烊到现在已经足足数了两个时辰了,还没数明白吗?”
鹿衔草轻手轻脚地将最后一个金元宝收入柜中,满足地眯眼道:“不愧是我的茶庄,刚开门就赚了这么多钱,不多数几次怎么行?”
楼彩卿双手抱头闭眼向后仰道:“这才哪到哪啊,小爷我见过的钱多了去了,都没像小鹿你这么数的。”
“切,”鹿衔草翻了个白眼,将柜子一锁,站起身揪他耳朵道:“你不如改叫姓牛的,一天天除了吹就是吹。”
“哎哎哎……”
楼彩卿险些跌下柜去,双手护住耳朵道:“小爷我不是吹,凡是眼睛能看到的都是我名下的产业,空间站都造了好几个了……知道什么叫总裁吗?”
“知道呀,汇总裁决其事嘛。”
鹿衔草自动忽略了其余听不懂的名词,忽地问道:“对了姓楼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楼彩卿从柜子上跳下来道:“这么多天小鹿总算想起兄弟我了。”
鹿衔草正要开口,却听楼上传来一声惨叫:“啊!!!”
这声惨叫凄厉无比,简直比鬼哭还要吓人,一声接着一声,隐隐带着啜泣,于这安静的夜晚将整个小鹿茶庄惊醒。
鹿衔草面色一变,匆匆朝着楼上赶去,焦急道:“龙骨!”
楼彩卿也跟了上去。
“砰!”
鹿衔草一脚将门踹开,径直奔入屋内,就见龙骨正仰面躺在床上大哭不止,疯狂喊叫。
“龙骨!龙骨!”
鹤翾与东归此时也赶了过来,见此诡异场景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鹿衔草查看龙骨全身,并不见有伤,屋内也没有他人来过的痕迹,可龙骨却痛得死去活来,抱着脸不停叫喊。
“不哭不哭,告诉我是哪里不舒服?”
龙骨听见鹿衔草的声音,渐渐止住了哭声,松开双手,露出高高肿起的半张脸,口齿不清道:“牙,牙……”
鹿衔草大惊,心道怎么肿成这个样子。
一旁的楼彩卿掰开龙骨嘴一看,当即道:“这孩子虫牙了啊!”
鹿衔草也将目光探过去,见龙骨大张的嘴巴里,最靠里的上牙心处竟全黑了,已经龋得不成样子,眼看着已经不能用了。
龙骨继续嗷嗷大哭,捂着肿脸以头撞床,看起来是疼得不行。
楼彩卿道:“平时糕点吃多了吧,这下牙全坏了。”
鹿衔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牙根都烂掉了,只能把牙全拔掉镶金牙了吧!”
龙骨一听要拔牙,嚎得更凶了,整个人在床上滚来滚去,撞得更大声了。
这时银也赶到,上前查看一番道:“牙齿腐烂太深,喝药已是无用,填充也来不及了,只能拔了再镶了。”
鹿衔草焦急搓手,“只是我们没有工具要怎么拔啊?”
鹤翾道:“不必慌张,我用冰可拔。”言罢手中化出一道满是寒气的冰凌,看样子是用来拔牙的。
“啊!不!”
龙骨见了滋滋冒凉风的寒冰哭得更大声了,鹿衔草只得安抚他道:“很快的,拔了就不痛了。”
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龙骨张口便吐出几块冒着凉气的黑牙。
鹤翾淡然道:“我以寒气冻裂了它的牙齿,此刻已经拔完了。”
东归立刻施法道:“水化万物!”
只见一道淡蓝色的水迸入龙骨口中,瞬间消失不见,龙骨则摸摸自己的脸,惊喜道:“不痛!好了!”
鹿衔草赶忙让龙骨张嘴查看,果见腐烂的牙齿焕然一新,比原本的还要坚固。
东归笑然道:“方才我用水为他造了新的牙齿,并保留了牙齿内部的血肉丝络,又加固了其余牙齿,想来以后不会再蛀了。”
楼彩卿双手捂住自己的脑袋,呆滞道:“这也太玄幻了吧……”
鹿衔草见龙骨没事,这才放下心来,又安抚了他几句,这才随着众人各回房间休息。
……
房间内,熏香缭绕,温度适宜,鹿衔草睡到一半,忽地从床上坐起惊道:“东归神君什么时候复活的啊!”
看来自己这一觉错过了很多事情啊。
揉了揉脑袋,鹿衔草又重新躺回床上,肚子却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想来是晚上光顾着数金子,竟是忘了吃饭这等大事,睡前又被龙骨折腾半天,此刻已是饥饿难耐。
哀叹一声,鹿衔草无奈起身,披上衣服提起灯,朝后厨进发。
长夜已过,薄暮的天色转眼便几近清晨,鹿衔草提着灯在茶庄行走,只觉得自己纯属拿了个累赘。
方走至庑殿后,便见桃树空地处有个身影正在练功,仔细一看竟是楼彩卿。
鹿衔草:……他什么时候这么勤奋了?
一手提灯,一手捂嘴打了个哈欠,鹿衔草困倦地睁着双眼,僵尸般直奔后厨,却被楼彩卿从后叫住,“小鹿,你也起这么早啊!”
鹿衔草回头,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道:“我可没想早起,我是被饿醒的。”
楼彩卿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来道:“后厨这个时候肯定没吃的,小爷亲自做点给你。”
一提做饭,鹿衔草瞬间回忆起某人炸厨房做出一盘焦糊黑肉的事情,连忙摇摇头道:“不了不了,我还想多活两年,随便找点吃的就可以了。”
楼彩卿道:“那哪行呢?小鹿你就是不信任我,待会小爷好好给你露一手!”说完抢先进了后厨,叮叮当当开始一通忙。
鹿衔草一面揉着咕咕叫的肚子,一面捂嘴打着哈欠,慢吞吞地进入后厨开始搜刮,结果真应了楼彩卿所说,别说吃的了,就是连半块糕点都没有。
无奈,她只得寻了个椅子趴在桌子上眯眼小憩,期待一下姓楼的能不能成功煮熟一锅饭。
“嗤——”
只听滋啦一声响,屋内瞬间飘满浓浓的香气,鹿衔草当即双眼瞪大,闻味而起道:“姓楼的,你放了什么这么香?!”
“酱油啊,我放了酱油。”
楼彩卿背对着鹿衔草,摇了摇手中的酱油罐。
“怎么会这么香啊!”
说真的,鹿衔草开始有点期待了。
又听叮叮当当一阵锅碗瓢盆乱响,楼彩卿很快端来了一碗浓白汤色的面条,上面还躺着个色泽完美的金色煎蛋。
“啊!”
鹿衔草迫不及待抓起筷子就开始吃,肚子是真饿,连手都有些抖,也顾不上烫嘴,只吸溜吸溜的吃,直吃了大半碗才得空问一句,“这汤怎么这么鲜啊?”
“是煎蛋啊,小爷我怕你等急,就用煎蛋烹了汤底。”
楼彩卿坐在桌边,单手托着下巴看鹿衔草吃,安安静静看了一会,忽地道:“看来小鹿是真饿了,这点估计不够吃。”
言罢又起身去后厨叮叮当当一阵乱响,鹿衔草只闻见各式香味满屋乱飘,过些时候楼彩卿又端上好些菜肴。
“葡萄酒烩牛肉、松茸龙虾清汤、炸鱼薯条、唐肚鸡、羊奶奶酪土豆饺子、辣椒螃蟹、冬阴汤、菠菜奶酪酥皮馅饼、清蒸武昌鱼、东安子鸡、飞龙汤、法式蛋糕火焰阿拉斯加、松鼠鳜鱼……小鹿,够吃了吗?”
看着面前陆陆续续端上来的一大桌子菜,鹿衔草一脸震惊,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这么短的时间做了这么多的菜,还全都色香味俱全,姓楼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样,对小爷我刮目相看了吧。”
楼彩卿笑眯眯地坐到桌子对面,托腮道:“小鹿快吃吧,都是你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
鹿衔草双眼放光,迅速将面前的美食全都尝了一遍。
“呜呜……”
简直好吃到要流下泪水,人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吃好吃的!
鹿衔草又吃了一个多时辰,直到肚子圆得再也撑不动,这才仰躺在椅子上,摸着肚子道:“姓楼的,你这厨艺,那些来茶庄的客人要是能吃到,天下第一厨的名头绝对非你莫属……”
“小爷才不要。”
鹿衔草话还没说完,楼彩卿就迅速撂下一句话跑了,只留下了一屋子香喷喷的饭菜。
呃,他跑那么快干嘛。
念头只闪了一瞬,鹿衔草便摇摇脑袋,晃悠悠地起身,美滋滋道:“当庄主的日子就是好啊,又要开始数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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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宜踏青。
在风风光光日夜不断开了一个月茶庄后,鹿衔草决定短暂休息一下。
清早,茶庄内。
鹿衔草拍拍手把众人都叫了过来,“宣布一个好消息,今天不用干活啦!”
众人:“……”
鹿衔草问道:“休息诶,你们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龙骨率先道:“干活,不累,每天,休息!”
鹿衔草:虽然听不懂,不过好像是在说干活不累吧。
鹤翾立在柜台后,不急不慢地整理着茶盏,“随你。”
银一如既往地服从命令,手里糕点一放原地变狼而卧开始休息。
鹿衔草:“……”
楼彩卿半躺在椅子上掰着手指头道:“小鹿,你每天睡到中午才起床,茶庄下午才正式营业,方到晚上你就急急把人赶出去打烊,自己一个人数金子数到半夜……别说休息了,再这么干下去小爷骨头都要躺软了。”
鹿衔草白眼道:“轻轻松松的不好吗?看来你还是没累着,以后整个茶庄打扫清理的事情都交给你了。”
楼彩卿从椅子上惊起身道:“哇!小鹿你也太狠心了吧,这可是占了半面山大的茶庄啊,你让小爷我一个人打扫完?”
鹿衔草抱肩道:“是啊,省的你骨头都躺懒了,对了,今天的踏青你也别去了,好好活动筋骨吧。”
“踏青!”龙骨一听马上蹦过来,拍手道:“玩!”
……
正值春日,桃林美如画,粉色的花瓣在蓝天的映衬下更显迷人娇嫩。
鹿衔草等人穿过一片片轻风微动的桃林,于花瓣飘飞间,寻了处干净宽阔的绿地,携几壶好酒好茶,赏景观花。
“春天真的好适合出来玩啊~”鹿衔草寻了处阳光充足的好位置,懒洋洋地躺在了草地上。
柔软的草地带着股泥土的芳香,阳光晒在脸上暖融融的,鹿衔草惬意地闭上了眼睛,随手从旁边摸了颗草莓扔进嘴里。
龙骨到处跑来跑去,一会追小鸟,一会摘桃花,似乎对出来玩格外开心。
鹤翾与东归对坐饮茶,二人静默无话,心情却是很好。
鹿衔草躺在草地上懒洋洋翻了个身,只觉得春日的阳光实在让人惬意,不由得想要睡过去了,却听东归神君道:“今日春光正好,我等不如来行曲水流觞?”
楼彩卿第一个响应,“好啊,总算有点有意思的东西了,小爷我都要困睡着了。”
鹿衔草一听也来了兴致,坐起身道:“那我们快快开始吧!”
东归神君见众人没有异议,便化水为溪,以一条净澈水流围过众人面前。
鹤翾伸手将茶盏置于流水中道:“等下这茶盏漂至谁面前,谁就要饮上一杯。”
鹿衔草搓搓手,道:“光是喝茶没意思,我们来吟诗吧,漂到谁面前谁不仅要喝茶还要作诗!”
东归点头笑道:“庄主所言甚是雅致。”
楼彩卿正偷吃草莓,闻言道:“小爷我哪会吟诗啊,饮酒代茶行不行,诗就免了。”
鹿衔草眯眼一笑道:“我也不会作诗啊,只是觉得这样比较文雅,姑且当个乐子嘛。你若真不愿意,就罚你喝两杯好了。”
东归笑然,“就依庄主所言。”
楼彩卿拿着草莓道:“喝就喝!”
曲水流觞开始了,淡青色的茶盏随着溪水漂浮流动,很快就停在了鹤翾面前。
鹿衔草拍手道:“好耶,是尊上!我要听尊上作诗!”
鹤翾:“……”
略微沉思片刻,鹤翾先是自饮了一杯茶,随后开口道:“嗯……嗯……”
鹿衔草:……看来这个要求还是有点高了。
鹤翾沉吟片刻,抬头望向桃林道:“桃花树下溪前坐……”又垂眸看向草地道:“且看春草嫩如芽。”
“好诗!太好了太好了!”鹿衔草疯狂夸赞,起码字数对上了。
又一轮曲水流觞开始了,这次茶盏停在了龙骨面前。
龙骨抱起茶杯一饮而尽,张口道:“糕点,甜甜,茶水,苦苦。”
鹿衔草拍地叫绝道:“好诗!太好了!”
鹤翾:“……”
楼彩卿:“小鹿你适合去说相声,当个捧哏。”
鹿衔草回敬他一个熟练的白眼。
曲水流觞又一次开始,这次停在了东归的面前。
东归端起茶盏,掩袖喝完,放杯吟道:“桃花明年复又开,蝴蝶何时能再来?天地无穷终须尽,人生不过三四载。”
“好!太好了!不愧是东归神君!”
鹿衔草与众人点头称赞。
他们中间可算有人能作出四句诗了,真是可喜可贺……
继续曲水流觞,这次茶盏停在了鹿衔草面前。
鹿衔草:“……”
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
刚才光顾着开心了,半点句诗都没想,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鹿衔草只得胡乱道:“一杯茶啊不解渴,两杯茶来不够喝,三杯茶才刚管饱,四杯茶喝不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鹿衔草话音刚落,一旁的楼彩卿就爆发出一阵激烈澎湃的笑声,捂着肚子拍着地笑道:
“哈哈哈小鹿……你让小爷我想到那个……那个一个蚊子嗡啊嗡啊嗡,两个苍蝇哼啊哼啊哼……哈哈哈哈哈哈哈……”
鹿衔草脸都黑了。
“姓楼的,你有必要笑这么大声吗。”
“哈哈哈哈哈……真的好好笑啊哈哈哈……”楼彩卿拍着地险些没笑抽过去。
银默默地用尾巴堵住了自己的狼耳,等下估计会有很惨痛的声音传来。
“啊——”
楼彩卿果不其然发出了很惨痛的叫喊声。
鹿衔草狠狠揪住楼彩卿的耳朵,微笑看向东归道:“现在安静了,我们继续吧。”
东归笑着点点头,这次茶盏停在了楼彩卿面前。
楼彩卿二话不说,给自己斟满酒就喝。
鹿衔草撇嘴道:“姓楼的你还不如我呢。”
楼彩卿把碗一放道:“小爷我当然不如小鹿你了,做出那么千古流芳的好诗~”
鹿衔草:……早晚把姓楼的捶爆。
曲水流觞又进行了几轮,却次次轮到楼彩卿喝酒。
初时楼彩卿还认认真真喝,后来才反应过来道:“臭小鹿,你和东归作弊!”
可惜为时已晚,楼彩卿早已醉成一滩烂泥,趴伏在草地上呼呼大睡,一直到踏青结束才被银送回了屋里。
倚在门口望着天边橘紫的暮色,鹿衔草舒适地眯起眼道:“果然春天就是适合出来玩啊……”
-
短暂地休息一阵后,小鹿茶庄再次迎来了快活而又忙碌的日子。
傍晚,茶庄内。
银正将一份份茶点送至客人桌上。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露出了两只狼耳后,庄内的客人对他似乎尤为青睐,只要是他在班的那天来客总会比平常多些。
鹿衔草知道此事后更是直接把银同龙骨对换。
对此龙骨表示十分高兴,他非常喜欢在后厨试吃的日子,只可惜银的遭遇就没那么幸运了。
“银狼哥哥,可以给我摸摸你的耳朵吗?”
被大人带来吃茶的小孩发问。
银手里还端着茶托,闻言低下头,任由小孩的手在他耳朵上摸了一阵。
“好软和啊~还会动呢~”
小孩两只小手顺着银的狼耳摸去,嘴巴张得大大的,发出了感叹的声音。
另一桌客人也坐不住了,几个面目姣好的女子发问道:
“我们也想摸摸耳朵,可以吗~”
“这……”
银犹豫了一下,略一欠身,瞬间好几双手摸上他的耳朵并发出尖叫,“好软!好可爱!啊啊啊!”
……
过了好一会,银才从这桌客人的魔爪中逃离出来,又匆匆端着茶点向另一桌客人送去,却见这桌客人是个眼熟的红发男子。
赤鹫唇角还带着笑意,眼神颇有意味地看了看方才那桌女客人。
银不明其意,只是牢牢遵守神主的命令,问道:“本庄招牌茶蓝鹤成仙,客人要来一壶吗?”
赤鹫挑了挑眉,眼神饶有趣味地向银身下看道:“可以啊。不过我能先摸摸你的腹肌吗?”
银:“……”
鹿衔草适时地出现,拎着扫把二话不说就将赤鹫赶了出去。
“诶,女孩子这么凶老得很快的!”
“去你的吧!”
迅速地将赤鹫赶走,鹿衔草觉得心里畅快了不少,转身去茶庄后找楼彩卿。
楼彩卿依旧躺在桃花林下的摇椅上,半阖眼目,看起来舒服极了,不过鹿衔草可不能让他这么舒服。
“姓楼的醒一醒,今晚该你表演百戏啦。”
“小爷没有才艺可以展示。”楼彩卿闭着眼睛说。
鹿衔草将他拽起来,自己躺到摇椅上,用手扇风道:“什么叫没有才艺,你浑身都是才艺好不好,上次小刀耍得不错嘛,这次变个纸蝴蝶看看喽。”
楼彩卿绕着摇椅走了两圈,咂咂嘴,顺势坐在旁边地上,“小爷我可是总裁,才不去表演节目。”
鹿衔草两眼放光,朝他俯身,“就变一次嘛,你的道法肯定能为茶庄带来更多客人的!”
楼彩卿抬头瞪她。
鹿衔草歪头回瞪。
“姓楼的,你都敢瞪我啦!”
“没没没,我看你好看,小鹿~”
楼彩卿迅速接话保全了他的双耳,随即两手一伸仰躺在草地上道:“小爷我这么有身份的人,你居然让我变纸蝴蝶,哎——”
鹿衔草笑眯眯道:“谁让你的道法高明呢,反正就这样说定啦,你好好准备一下,我先走啦。”
-
茶庄内。
“你的胳膊好结实啊~”
“哇,这里也好翘啊~”
也许是赤鹫开了一个坏头,银的客人已经从摸耳朵变成全方位调戏了,银不堪其忧,连忙找到鹿衔草诉苦。
“啊,居然发展到这种地步了!你别急,我让尊上和你换一下。”
鹿衔草一拍脑袋就让银同鹤翾相互调换,银去柜台忙,鹤翾则给客人上茶。
结果场面变得十分尴尬起来。
那些客人见换了新人,又想像之前那般戏弄,可鹤翾根本不惯着他们,冷哼加眼刀直接将客人吓退了一半,剩下一半因为强行上手,全被鹤翾用冰冻住,此刻正躺在茶庄后院大声哭诉。
鹿衔草焦头烂额,赶紧将鹤翾与东归互换,可茶庄内一下子失去了弹琴者,更显寂静空落了。
无奈鹿衔草只得暂且亲自上场填补空缺,可此时店内的客人已经跑光了。
鹿衔草:“他们明天……应该还会再来吧?”
楼彩卿正端着一个陶罐走进茶庄,见屋内客人全没了,连鹤翾等人都不见了,不由得奇道:“小鹿,你今天这么早就打烊数金子啊?”
鹿衔草往桌子上一趴,有气无力道:“掌柜的不好当啊……客人全跑光了。”
楼彩卿抱住罐子坐在她旁边,胳膊肘碰碰她道:“别灰心呀小鹿,看小爷给你带了什么来?”
鹿衔草抬起头,见是个普普通通的陶罐子,“这是什么,不会是你酿的酒吧。”
“小爷我哪会那个,”楼彩卿说着将罐子推到她面前,丹凤眼看向她道:“小鹿自己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哦。”
鹿衔草慢吞吞地打开伸手打开陶罐,只听扑棱棱一阵响声,吓得她直接从椅子上窜起来。
“扑棱棱!”
无数金纸做的蝴蝶如同有了生命般朝着空中飞去,短暂而又绚丽地扑扇着翅膀,扇落无数金粉,随后又如同凋零的花瓣般纷纷落在地上。
“这是……”
鹿衔草弯腰捡起一个,看见蝴蝶是由金纸银丝和细牛筋制作而成。
金纸做翼,银丝做骨,中用牛筋旋转上劲,待转够几圈,手一松蝴蝶便能翩翩飞舞。
“哇,姓楼的你是怎么想到的啊!”
鹿衔草将蝴蝶拿在手中旋转几圈,手一松那金蝶便迎空而舞。
楼彩卿重又坐回椅上,双手托腮道:“怎么样小鹿,对小爷我刮目相看了吧?”
鹿衔草玩蝴蝶玩得不亦乐乎,“还好还好,嘿嘿。”
楼彩卿的声音又从后面传来,“小鹿,有没有觉得这次回来小爷我变了许多?”
鹿衔草回身看了看他,认真道:“没有啊,你变哪啦?”
闻言,楼彩卿直接趴倒在桌上道:“小鹿,我真是败给你了……”又猛地抬脸道:“没有觉得小爷我更帅了吗?”
鹿衔草坐到他对面,细细地将他的脸看了个遍,楼彩卿被看得往后躲,结巴道:“小,小,小鹿你看够了没?”
“看够了,你头发好像梳得整齐了一点。”鹿衔草说完又去玩纸蝴蝶了。
“……”
片刻后,楼彩卿道:“小鹿,我要走了。”
鹿衔草正扭了三只蝴蝶,捂在手心猛地放开,看它们一同起飞的样子,“走呗。”
“我……”楼彩卿哽住,“我是说,我要回我的世界了,小鹿。”
“诶?”
鹿衔草转过身,看见桌头点着一盏灯,楼彩卿远远坐在桌尾的阴影里,他双手放在桌下,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啊,一路顺风呀。”鹿衔草道。
“……小鹿,我可能不会再回来了。”楼彩卿低着头道。
鹿衔草放下手里的纸蝴蝶,想了想道:“你什么时候走?茶庄里有什么看上的你随便拿,路上带着。”
“哈哈……”楼彩卿忽地笑了,抬头道:“小鹿,你愿意跟我走吗?”
“啊?”
鹿衔草一脸疑惑。
“没事,小爷我开玩笑的。”
楼彩卿站起来,静静地看着鹿衔草,鹿衔草也看着他。
“小鹿,我真的要走了,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呃……”鹿衔草挠挠头,努力思索了一番,抬头道:“一路保重!”
“呵……保重……小鹿。”
楼彩卿低头转身,开启了一道白色的光门。
他半个身子踏入门内,忽又回身急切道:“小鹿!如果可以有机会,你愿意来我的世界吗……”
“当然愿意啦!”
鹿衔草答应得很愉快,点头道:“你平时说的什么汽车手机,我可还都记着呢,能亲眼看看就更好啦!”
“那些啊……”
楼彩卿垂眸,“其实那个世界也没那么好,一切都太快了,快得让我害怕……如果可以我更愿意待在这里。这里是我的乌托邦,而你……”
他说着看向鹿衔草,眼眸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你是我的傻狍子啊,小鹿。”
“你说谁是傻狍子啊!”鹿衔草气愤道。
楼彩卿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弯腰指着她笑道:“小鹿,你一生气更像傻狍子了!”
鹿衔草趁机揪他耳朵,“你个姓楼的!”
楼彩卿捂着耳朵求饶,“小鹿,我真的要走了,我没有时间了。”
鹿衔草丢开手,道:“快点走吧!”
楼彩卿站直身,丹凤眸最后看了她一眼。
“我一定会再来找你的,小鹿等我!”
楼彩卿说完倒退着进了光门。
“唰——”
光门关闭,屋内再次安静下来。
鹿衔草在光门消失的地方站了一会,转身去捡满地的纸蝴蝶,将它们一个个叠好,小心翼翼地装进了陶罐了。
不知道为什么,捡蝴蝶的时候觉得心空落落的。
但是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明天很快又到来了。
第二日鹿衔草起了个大早,与鹤翾等人继续经营小鹿茶庄,金子赚得一天比一天多,小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滋润,只是楼彩卿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年,一年,又一年……
直到后来鹿衔草再次打开罐子,里面的纸蝴蝶也早已坏得不成样子,金纸脱落,牛筋脆断,就连银丝都黑成了铁丝。
可楼彩卿依旧没有出现,当初那句临别时真挚的诺言仿佛空气一般消失不见。
最后,鹿衔草渐渐忘记了这个名字,就如同他只在她的人生中出现过那么短短一瞬。
或许,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
但是鹿衔草依旧拥有许多陪着她的伙伴。
……
“又一年春天到了,我们该去踏青啦!”
不知多少年过去,清晨的茶庄内,鹿衔草早早叫齐了众人,美美去山顶踏青了。
今年的桃花也一样红,走到哪里都能闻见香气扑鼻。
鹿衔草第一个到达山顶,张开怀抱畅快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随后回身叫道:“尊上,快些啊!”
鹤翾走过来,“我到了。”
时隔多年,他依旧是那副不变的容颜,岁月的笔锋似乎无法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鹿衔草也还是原来的样子,拍手欢快道:“尊上,我们是第一和第二耶!”
鹤翾点点头,看向身后还在爬山的银,龙骨与东归道:“看来今天该他们洗碗了。”
银一听要洗碗,火速变成银狼带着龙骨蹿了上来,只剩东归还在山路间。
东归摇头一笑,只得拂袖飞上道:“看来今日回去有的忙了。”
鹿衔草笑眯眯道:“不忙的,东归神君还能御水呢。”
东归笑然道:“也是,那此刻便一同欣赏这美景吧。”
鹿衔草面朝蓝天深呼吸道:“真美啊——”
几人站在山顶,放眼望向这辽阔的天地间。
也许人的寿命终须有尽,可这天地却永不尽,正如这青山绿水,亘古不休。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卡文,下次更新时间为下周四(1.25日),感谢小天使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