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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8、泡影四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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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家。

      几缕秋日的阳光透过一格格的窗棂,照进略显沉暗却十分干净的小屋,在地面上打出斑驳的影子。

      屋内温度适宜,入鼻是淡淡芳香。

      鹿随云坐在榻边,身着一件半新的素色中衣,外面还加一件相宜的罩衫,右袖口处洗得泛白,是常年伏案握笔的缘故。

      他五官俊秀,骨子里透露出一股书香,单手捧着一卷蓝皮蝴蝶装的旧书,纸页都摸得泛黄,口中念道:“碧落高空彻底清,彩云千片映光明……”(注)

      云从凤斜靠在三围子榻上,墨鬓半卷,眉目舒柔,手臂一抬,窗牖的光影顺着衣袂滑下,指尖将他额头轻巧一点,笑他道:“瞧你读书都读痴了。”

      正说笑着,却听院外有生人呼声,鹿随云便将书卷搁置在案几上,自己与云从凤交代几句,便出门去看。

      刚一推了门,便见满院的秋光叶水外,站着个八尺高的男儿郎,两眼动也不动,直勾勾地往里看,一身蜜色的筋肉虬结交错,好若盘根的苍天大树,使人不禁生出恐惧之感。

      不过好在他面貌生得十分温厚,贤眉良目,高鼻阔嘴,倒是一副平和模样。

      鹿随云一如往常拱手行了个礼,开口问道:“不知这位好汉可有何事?”

      那八尺汉子却是如梦惊醒一般,怔怔回眸,看向鹿随云也不回礼,只蠕动着嘴唇讷讷道:“无事,无事……”

      鹿随云不解,见那汉子依旧站着不肯离去,眼神时不时飘忽地往里瞟,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正巧云从凤见鹿随云一直没回来,便披了件长可即膝的素雅褙子出屋来瞧,手凭门框,伸头一看,但见个八尺高的壮汉定在院外,也不穿衣,露着副精壮的膀子,从右肩向左腰斜勒一道红里透黑的深痕,像是常年拉纤所至。

      “是不是口渴,来这讨口水喝?”云从凤问。

      那汉子一听这话猛地抬头,好似回过神般点头道:“是,是口渴。”

      “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取去。”

      云从凤说着就要去柴房舀水,却被鹿随云抢先伸手一拦,道:“你刚受了风寒,怎好再做这些,还是我去吧。”

      过了一会功夫,鹿随云却是已经回来了,将两样东西递予男子道:“家中只此粗物,莫要嫌弃,还请带在路上。”

      鹿衔草双手接过低头一看,见是一老黄色竹筒。

      外皮漆得光滑油亮,盖子扣得严丝合缝,浑然一体,筒腰缠着两圈粗实的麻绳,可以挂坠在身上,手一托沉甸甸的,晃出些许咕嘟声,想是已经装满了清水。

      又有一物包在黄油纸里,散发出一股舒心的香甜味,鹿衔草隔着油纸一摸那里头暄软的手感,不用看也知是娘亲做的枣泥核桃酪甜饼。

      鹿随云见这汉子拿了东西又开始发愣,不由得再次问道:“可是还需要什么东西?”

      谁知那汉子话也不答,后退两步便双膝下跪,当场向鹿云二人顿首。

      鹿随云忙要扶起他,道:“这可使不得。”

      可那汉子却一言不发,只深深看了一眼二人,便抱着竹筒和饼子,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鹿随云心里觉得诧异,可见那汉子已经走远,便关了院门落下门闩,扭身回头进了屋里。

      云从凤倚在榻上,后背靠一隐囊,秀眉微蹙道:“那人给我的感觉好生奇怪……怎么好似衔儿一般?”

      将一个八尺壮汉认作自己的小女,若是旁人听了定然发笑,可鹿随云听后却也将眉头一皱,坐在椅上捋着胡须道:“我也有这怪异之感。可衔儿前一阵就出门游玩了,怎会与这汉子扯上关系……莫非是?”

      云从凤也想到了什么,从榻上撑手起身,压眉道:“难道他是衔儿的哥哥,来寻衔儿了不成,他若是把衔儿要回去怎么办?”

      鹿随云从椅上站起身,背手在屋内踱了两步,衣摆与黑色双梁鞋来回摩挲,发出窸窣之声。

      “那年初春,草尖方绿,我清晨出门,便见一彩鹿口衔草团,放于门前离去。我打开草团一看,见里面是个不足月的女婴,便将她收来当做亲女儿对待,又为其取名为鹿衔草,正合此意。”

      云从凤点点头,“衔儿的来历我是知道的,只是不知与这汉子有何关系?”

      鹿随云把头一摇坐回榻边,将云从凤两手合在自己掌心,抬眼笑道:“衔儿来历不凡,是个有仙缘的孩子,定不会被凡尘困扰。想来是我们有阵子没见她了,想念得紧,竟生出这些思绪来,等下我写封信让人送去,问问衔儿最近的状况。”

      云从凤转忧为喜,笑道:“衔儿都十六岁了,又是个聪明孩子,一向不用我们费心的,你莫要在信里说太多,耽误了衔儿的好心情。”

      二人又说了些什么,趴在窗后偷听的鹿衔草却是听得不清了。

      她方才折返回来,便是不忍叨扰,打算偷偷看上爹娘几眼,可谁知却意外听见这些话。

      她失去双亲那年是在十岁,可娘却说衔儿已经十六岁了,这也就是说这个世界被改变了,她爹娘都活得好好的。

      可是她却也听见了自己的身世,原来药香凝没有骗她,她真的是爹爹捡回来的。

      鹿衔草离开小院,漫无目的地走着,低头展开手中折得整齐的油纸包,里面干干净净躺着两张摞在一起的枣泥核桃酪酥饼。

      左手托着纸包,鹿衔草右手拿起一张厚实松软的甜饼,塞进嘴里大口咀嚼着。

      厚饼香甜,枣泥核桃的香味充斥着整个口腔,鹿衔草囫囵地吞咽着,毫无一点吃相,饼渣子和甜浆尚在嘴角,便抬起竹筒喝水,仰脖灌了下去。

      食物填饱肚子,心中便不再悲伤。

      又吃了两三个厚饼子,将最后一个小心翼翼拿油纸包好,鹿衔草擦擦嘴,嗦嗦手指就上路了。

      接下来她打算去长街寻个活计做,赚些钱来营生,毕竟与妖皇的约定还作数,这次她必须好好地活到最后。

      吸取了前两次的教训,鹿衔草本着能不惹事就不生非的原则,挑了个客少的店家住下,打算明一早就出去找些挑担子的力气活。

      天色已晚,上楼进了黑咕隆咚的客房,鹿衔草往板硬的床上一躺。

      她伸手往桌边一摸,包得严严实实的饼子依旧松软,竹筒也好端端地放在旁边。

      她的爹娘还在,说明乐乐没有变成郸求芳,她对乐乐说的那些话真的奏效了。

      虽然明知这里只是妖皇的泡影幻世,可能重新见到爹娘鹿衔草依旧觉得十分开心。

      屋子里没点烛,唯有一点半透不透的月光顺着破旧的窗缝洒进来,将鹿衔草眼睛照得星光点点,波光粼粼。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找个活计谋生,在这个世界上活下来才是。

      想到此处鹿衔草翻身下床,推门出去,正巧遇上店里的老板上楼休息,便截住他问道:“我想挣些银两,请问附近可有什么活计?”

      老板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手捂着嘴打着哈欠道:“你想找什么样的活计?”

      鹿衔草略一寻思,之前的纤夫干得太苦钱又少,实在要人老命,便道:“我想找个既清闲又赚得多的活计。”

      老板手从嘴上放下来,懒懒看他一眼道:“你有什么本事吗?”

      鹿衔草一想自己虽然会些武艺,可这俱身体却使不出十之一二,便道:“我不会什么,就一把子力气,但是我不想找太累的活。”

      二人正站在客房外的过道处,巧那有扇破烂窗子,老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就拉着他的胳膊过那窗下,指着窗外灯火通明的花楼道:“瞧见那个伶人馆没,你可快去吧。”

      鹿衔草当即一甩胳膊气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只是来问你讨个活计,若不愿告诉就算了,干嘛这般污浊我?”

      老板反而更气了,道:“我让你去伶人馆那都是好活了。又不想出力气又想赚得多,天底下哪有这么多好事。”说完也不困了,瞪着眼睛走了。

      鹿衔草虽气,可又觉得没什么能反驳老板的,便又回了屋,沉着头,单手摸着下巴,又在窄小的屋内转了好几圈,忽地将手握拳往掌上一拍。

      “我为何不自己出去看看。”

      想到此处鹿衔草再也忍不住,直接推开窗子就跳了下去,落地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直将那快要困着的小二惊得抬脸四看,惊忙喊叫。

      鹿衔草:这身子结实倒是结实,就是有点笨重了点。

      -

      子时,长街左右的住户都睡了,家家早已熄了灯火,连看门的童子都手捂着嘴打着哈欠,睡眼朦胧地摇着灯笼锁门回屋了。

      寂静空荡的石板街上,唯有月光还如流水似的照亮着,将冷蓝的长街映得不是那么黑沉。

      鹿衔草一脚塌在冰凉的石板地上,小腿肚子起了一阵哆嗦,两肩抱着胳膊来回搓弄了两下,自言自语道:“晚上还是冷啊,走时找两件衣服穿好了。”

      胡乱走了半柱香的功夫,正巧到了一户人家门口。

      朱红大漆的广亮大门,头顶门簪上挂着蓝绿色牌匾,写几个大字:“紫气东来”,两侧又有雕牡丹刻麒麟的祥瑞石柱,下头是高有五阶的门槛和半房宽的门道,一边一个站着位膀大腰圆的守门子,大半夜也不睡觉,瞪着凶神恶煞的两眼跟石狮子似的。

      鹿衔草觉得熟悉,猛地记起这是从前薛蛮的宅府,不禁好奇起他的命运来,莫非乐乐也没灭薛家?

  • 作者有话要说:  每条评论我都有看哦,感谢小天使们留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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