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之下》韦二竹

2、第 2 章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西餐厅在商业中心，林缨的家不在市区。

　　破旧的居民楼外面白色的墙壁都发黑了一半，电线零零散散挂在最高处的杆子上，禁锢的金属因岁月脱碎，不少电线从半空中挂下来。

　　没有落地，站在下面看着也还是很高，所以也没有人来修过。

　　从西餐厅回来林缨要辗转五个公交，最后一班下了车，她还要走好远的路才能到家。

　　每每天黑站在这里时，林缨总有一种恍惚感，这里跟市中心真的是一个城市吗？

　　大概不是，简直是两个世界。

　　家家户户开着窗，嘈杂的电视和小孩子的哭闹声不绝于耳，林缨拖着疲惫的步伐上了三楼。

　　还没进门就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麻将声，林缨摸了摸书包，没摸到钥匙在哪儿。

　　翻找了半天也还是没找到，她只好敲了敲门。

　　“谁啊？”里面刘玉娟的声音传出来。

　　“妈，是我，开开门，钥匙落在学校了。”

　　“哎呀，天天真是不长记性！”

　　林缨等了好久才等到刘玉娟来给她开门，连脸都没看清，她就快步走回麻将桌前坐下，将剩下没摆好的麻将快速堆起来。

　　“饭在冰箱里，饿了自己热一热啊。”刘玉娟头也没回催促她。

　　“哟，刘姐家的大学生回来啦！”

　　“什么大学生啊，也就多上了几年学。”刘玉娟口上谦虚，“前几天还拿了个什么优秀干部奖。”

　　“那以后不得是个小领导啊，刘姐以后可有福气享嘞。”

　　“什么呀，人家都是比赛拿什么金奖，她就是个小干部，这有什么呀！”刘玉娟美得很，“三条碰了啊！别动别动！抓个牌你急什么！”

　　林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外面的声音隔绝了出去，但麻将声却一点儿没散。

　　她把书包里面的书拿出来，过几天就是国庆节了，到时候学校放了七天假，她想找个短期兼职，一星期说不定能拿好几百块。

　　书拿出来的同时，里面掉出了一个小卡片，林缨意识过来这是景涟漪给她的名片，这才细细拿在手里好好观察起来。

　　景玉集团是标准的宋体，‘景涟漪’三个字则是娟丽秀美的签名。

　　字如其人，签名也的确很好看。

　　下面有一串电话，林缨通过这串数字搜到了微信，但她没敢加，只是偷偷记在了通讯录上。

　　备注想了半天林缨都没想出来，碰巧门外传来一声刘玉娟的喊叫，“哎呀，今天真是运气好哦，又自摸咯！三家给钱啊！”

　　林缨抿了抿唇笑了下，在备注那栏输入了：令人羡慕的梦想姐姐。

　　背面是一个地址，不是名片上本来存在的，而是用黑色笔写下来的，新湖公馆。

　　她没听说过这个地方，随即便搜了搜，出来的结果让她格外震惊。

　　是景玉集团下的私人别墅区，价格那栏依旧是数不清的零。

　　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名片而已，林缨居然也看了半个小时，生怕错过名片上的任何一个细节。

　　对她来讲，景涟漪的所有都让她格外艳羡，甚至着迷。

　　在林缨幻想着自己即将住进去新湖公馆时，敲门声让她立即回到了现实。

　　墙上的钟表已经敲响了十一点。

　　“缨缨啊，冰箱里的饭你没有吃吗？”刘玉娟打了个哈欠，脸上笑容堆满。

　　“没有，我不怎么饿。”林缨往客厅看了一眼，“结束了吗？”

　　刘玉娟尴尬地笑了笑，“结束了结束了，不过妈妈告诉你哦，今天赢了好几百块哎！你想不想点外卖！汉堡还是薯条！”

　　“妈，我不吃这些，又贵还不怎么好吃。”

　　对刘玉娟来说，她能想到的有钱人大概是天天吃些外国的食物，但是她想不到牛排，想不到香槟，她只能想到她很久之前送林缨去上大学的时候，看到的一家快餐店。

　　上面写着KFC。

　　林缨解释了那是什么，刘玉娟便记住了。

　　老居民楼位置偏僻，外卖也只有没几家能点的，很多都是鲜花店和蛋糕店。

　　“那我再去给你炒个菜？”刘玉娟把她拉出来，“明天反正是周末，你不用上课嘛，晚上晚睡一点没关系的。”

　　“不用了，我就吃冰箱里的就行。”

　　“那我去给你热一热。”刘玉娟把冷掉的饭菜从冰箱里拿出来，里面的肉都有些发黑。

　　微波炉按了开关之后，没什么动静，刘玉娟用力拍了一下，它才终于开始工作。

　　“妈，我不是给你说了嘛，放冰箱里的食物要包一层保鲜膜，不然放久了味道很奇怪，也不新鲜，吃了还会生病。”

　　“妈妈小时候冰箱都没有，天天吃隔夜的饭菜不也好好活到现在了？”

　　刘玉娟的话顿时让她哑口无言。

　　热好的饭菜端上桌之后，林缨吃了几口，尝出了异味，便放了筷子。

　　“妈，店长把我这周的工资也结了，我给你转过去吧。”

　　刘玉娟看着手机上转过来的一千块钱，“你自己没有留吗？”

　　“上周还剩有，够我花，而且店长每次都让我在餐厅里吃饭，花钱的时候也不多。”

　　要不是不允许外带，林缨肯定也会打包回来几份的。

　　“妈妈明天去趟银行给你存到存折里，以后留着你去大城市租房子用！”

　　“我们这不就是大城市嘛。”林缨被她妈的话弄得发笑。

　　“你知道的，我说的大城市是市区嘛，你上学的地方。我们所在的城市是大城市，但我们这里不是。”刘玉娟看了眼存折里的几万块钱，“好多钱，够你租个好大好大的房子了。”

　　“等我毕业了，我努力工作买个大房子把你接过去住！”

　　“缨缨长大咯，妈妈可是要跟着缨缨享福的！”刘玉娟笑出声，“但是在你买大房子之前，这些钱都要用来顾好你自己，知道吗？”

　　林缨点点头。

　　家里有多少存款，刘玉娟从来不瞒着她，每次存钱取钱用来干什么刘玉娟都会告诉她。

　　“我前几天见你买那个旗袍挺好看的，你穿上让妈妈看看。”

　　“旗袍……？”林缨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今天在餐厅里弄脏了，放在那儿干洗了，忘了拿回来。下次我带回来穿给你看！”

　　“好。”刘玉娟把菜夹进她的碗里，“你吃点嘛，我特意给你留的，里面还有很多肉的，不吃就可惜了。”

　　林缨无奈，往嘴里又塞了几口。

　　“对了，那些人最近有找上门来吗？”

　　刘玉娟脸上的笑容一僵，“没有，就是来了我也给他们撵走。”

　　“我们去打官司吧，我们去起诉他们，这样不行的。”林缨一下子就看出来刘玉娟在瞒她，“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搞的？”

　　“自己不小心磕的嘛。”

　　“是不是他们打的！”林缨立马急了，“我爸死了，这些钱不需要我们来还的！我拜托学校里的同学问过律师了，我们完全可以通过法律的途径来拜托这些追债的人！”

　　“问什么问！谁让你把这些东西说出去的！你现在上大学了翅膀硬了是不是，真把自己当家里老大了？我告诉你，只要你妈我多活一天，你就别想去起诉！”

　　“那么多钱我们要还到什么时候啊！妈，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人发起疯来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去起诉了闹大了，你以后还怎么工作！怎么赚钱！到时候你的信息要留档案的！就你知道法律，我不知道吗！”

　　“妈，我可以想办法跟你一起赚钱的，我不怕这些！”

　　“可是你妈我怕！我辛辛苦苦把你供这么大，你因为你爸那点破事儿最后什么工作也找不到！那我不是白活这么多年？”

　　“妈……”

　　“别说了！”刘玉娟脾气上来，把桌上的饭菜也倒进了垃圾桶，“钱！都是钱！现在有本事不吃你妈做的饭，以后就有本事背着你妈去犯法！你要是真有能耐，就去把钱还完！还起诉，上个大学真觉得自己是天王老子啦？”

　　林缨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掉着眼泪。

　　她看着刘玉娟将房门重重地关掉，‘啪——’地一声发出极大的响声。

　　不知道哭了多久，林缨的脑袋都有些发昏，她站起来把桌子上的残渣收拾干净，送去厨房洗干净放好。

　　脚下似乎有活物窜过，林缨低头一看吓得大叫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

　　刘玉娟慌忙从房间里跑出来，蹲下就拽住了那老鼠的尾巴。

　　开窗，扔出去，关窗，一气呵成。

　　“哭什么哭！赶紧回房间睡觉！”刘玉娟瞪了她一眼。

　　林缨没说话，径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简单洗漱了一下躺在了床上，手里那张名片被她双手拿着举到上空。

　　透过昏黄的灯光，这张小小的名片几乎都在发光。

　　林缨没忍住轻吻了下，然后把名片放在心脏处。

　　莫名地，她又想起来新湖公馆价格后面跟着的那串零。

　　要是她也可以像景涟漪那样有钱就好了，至少她跟妈妈能过得快乐一点。

　　林缨刚刚闭眼，耳边就传来隔壁一对男女的叫声，先是很短，再是高昂的尖叫。

　　她听得实在厌烦，几乎每晚入睡都有这个动静。

　　林缨用枕头捂住脑袋也没能隔绝这奇怪的叫声，后半夜实在犯困才沉沉入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