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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崩塌 ...

  •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直到今天,白米还是会从噩梦中惊醒,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刺穿耳膜直击脚底,她的身体也随之剧烈抽搐起来。
      如果不是发生那件事,白米可能早就和男朋友结婚,在东济的小县城过上称心如意的生活了。
      七年前,白米从省城师范大学毕业,回到家乡东济,成了东济二中的一名语文老师。虽然她心有不甘,毕竟作为一名资深文艺女青年,她曾经的梦想是“周游列国”。但是从小到大,她都很乖,父母希望她可以回家乡工作,留在身边,过安稳的生活,她便遵从了。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男朋友樊荣立志回来建设家乡,考上了东济县法院的公务员,白米便只好嫁鸡随鸡了。两家父母都很高兴,自然在一个小县城,公务员加教师是前途多么光明的一对啊!白米也想,是啊,人生在世,平淡是真,知足常乐吧,何况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呢,要珍惜,要安分。
      度过了第一年的实习期,白米和樊荣都大体适应了工作,便开始着手准备结婚的事,计划着金秋十月就把证领了。
      新学期开学,白米被安排做了初一4班的班主任。白米一直都很怵当班主任,因为她的性格太温和了,总是镇不住学生,或者说她压根从心底就不想镇住学生。为什么要对学生凶巴巴的呢?她同一办公室的黄敏,为了镇住学生,据说从不在学生面前笑,可是这又何苦呢?这生活得多没劲儿啊!“我就喜欢笑,我才不要整天凶巴巴的,动不动对学生发火呢!”白米这么坚定地想。
      然而,开学没几天,白米就被学生“打”趴下了。学生完全不服她管,上课讲话的讲话,做小动作的做小动作,她一发火,四十多双狡黠的小眼睛就笑看着她,似乎在说:“看你能拿我怎么办?”
      更可恨的是,有一天,白米正讲着《雨的四季》一课修辞手法的作用,坐在最后排的马一凡竟然起身走到后门探头出去张望了一下,然后大模大样地走回座位要坐下。
      白米气愤到了极点,忿忿地讲:“马一凡,你干什么啊?你不知道上课不准随便下座啊?一点规矩都没有。到后面贴墙站着去!”
      马一凡嘴一撇,眼一瞪,挑衅地道:“我不去。”随即往座位上一坐。
      白米瞬间感到血压上升,脑壳子钝痛:“抓紧给我站起来,马一凡!好,你不听我管,我打电话叫你妈到学校来,让她管管你!”
      这时,马一凡霍地站起来,将座椅往后一踢,对着白米大吼大叫:“我没有妈!我没有妈!”
      看到马一凡摇着头,交替地大幅晃着胳膊,发疯似的,白米一时惊慌失措,不知这是什么情况,幸亏5班正在上课的英语老师杨鹏飞过来帮忙镇场,将马一凡扭到德育处,这件事才消停下来。
      坏事传千里,很快全校都知道白米班上这件事了。德育主任李晓鸣找白米谈话,告诉她:“马一凡的父母离婚,妈妈抛弃他改嫁到外地去了,马一凡从5岁开始就再没见过妈妈了,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爸爸是建筑工人,基本看不到人。你说要找他妈妈到学校来,马一凡就把对妈妈的怨气一股脑儿发泄到你身上了。”原来马一凡的身世这么可怜,白米心里的委屈顿时减轻了不少。
      李主任顿了顿,笑着说:“白米啊,管班一定要严厉啊,可不能让学生骑到头上来。像我的班,我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哪个学生敢对着干!就是要严厉,要狠啊,你这初一不把学生制住,以后班级就乱套啦。女教师哪个不是,刚上班时窈窕淑女,过个两三年就成黄脸泼妇喽。”
      白米尴尬地笑了笑:“谢谢李主任,我会努力的。”
      李主任起身:“没事儿,不懂来问我,慢慢就好了。实在处理不了的,送我这边,我们德育处就是为班主任服务的。”
      白米连道:“谢谢主任!”点头哈腰地走出了德育处。
      回到初一年级办公室,白米走到英语老师杨鹏飞面前道谢,杨鹏飞脸上淡淡地,说道:“没事儿。”
      一旁,黄敏突然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都怪你太爱笑了,对学生还能有什么笑脸!”
      白米傻傻地杵在当地,接话也不是,不接话也不是,杨鹏飞见白米这么木讷可欺,帮着解围道:“白老师还年轻,慢慢就好了,人家可是省城师范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呢。白老师,你没事也多向黄老师请教请教,黄老师今年带走的毕业班被评为县优秀班级,她这么年轻就是县优秀班主任了,很优秀的。”
      白米“嗯嗯”点头,刚想向黄敏示好,黄敏悠悠地飘出了一句:“她性格不好,不适合当班主任。”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说过白米性格不好,突然间被人指摘“性格不好”,白米感到羞辱、愤怒,可是她敢怒不敢言,默默地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拿起默写本开始改作业。
      放学后,白米和樊荣相约在珍珠街边的兰花花陕西面馆见面,他们每次都约在这个面馆吃饭,因为樊荣喜欢吃面,这家陕西面馆有各色面食,拉面、刀削面、臊子面、油泼面、扯面等应有尽有。白米其实更喜欢吃白米饭,但是每次她都迁就樊荣,樊荣大呼“吃得爽”时,白米就将碗里的刀削面拨一些到樊荣碗里。这所有的面里,她就吃点刀削面,因为会让她想起小时候妈妈做的面疙瘩汤。
      他们的婚房就在珍珠街上,这边靠近老城区,房价相较新城区便宜不少。樊荣家经济条件有限,他还有个弟弟,比他小两岁,成绩不好,上的技校。他父母觉得樊荣上大学已经花了他们不少钱,现在有了体面的工作,也算功德圆满了。小儿子没什么前途,以后需要他们帮衬的会更多,所以就想多留点钱给小儿子,便只给了樊荣15万首付,让他自己看着办。白米和樊荣算来算去,这点首付,就只能在老城区买个二手房了。因这事,白米的妈妈没少在白米耳边咒骂樊家不道德,欺人太甚,但她自己也舍不得拿出钱帮衬女儿,因为白米还有个哥哥,妈妈很怕嫂子。暑假的时候,白米和樊荣定下了珍珠花苑的房子,白米调侃地说,以后兰花花就是樊荣的老婆了,天天吃老婆做的面。
      吃完饭,他们到珍珠花苑的新房去。卖家刚搬出,他们打算去打扫一下卫生,顺便去量一下尺寸,并合计一下要买哪些家具。白米本来还想再多一些设计,但是樊荣说,这个房子只做过渡,以后有钱了去新城区买个货真价实的新房子。来到新房,他们又仔细检查了一下房间,发现墙面很多地方都有灰黄的污渍,还有小孩用铅笔画的涂鸦,厨房到处都是油垢,抽油烟机油盒里的油都快溢出来了,卫生间的墙面上随意粘了几个卡通粘钩,白米用力一拉,白瓷砖上留下了一团讨厌的粘痕。拉开浴帘,墙角缝隙两条黑色的霉斑赫然可见。
      “这屋子太脏了,墙面得找泥瓦匠重新粉刷。”樊荣说。
      “嗯,卫生间和厨房也很脏,我们找家政来清扫一下吧。”
      “家政很贵的,这个卫生我们自己也能搞,你还记得上大学时,我曾经打工做过家政啊,我就是专业的啊。”樊荣似乎很自豪的样子,“我还买好了洗洁精、84消毒液,现在就能动手啦。”
      “好吧,开始吧!”虽然白米工作一天已经很累了,但是想到这是她和樊荣的新家,一切烦累都抛到了脑后。
      他们打算今晚把厨房先打扫出来,一边打扫,一边聊天。樊荣说自己在法院很受领导器重,眉飞色舞,干活带劲。白米打心眼里高兴,但又感到莫名地落寞。
      “米啊,你今天怎么样?”樊荣终于感到白米和自己不在一个频道上了。
      “我班上今天出了点事。”白米闷闷地说道,继而便把白天发生的事跟樊荣说了。
      “米啊,不是我说你,你的性格确实太过软弱了些,这样在工作上怎么吃得开。而且你一个大人,怎么能让小孩子欺负成这样。那个黄敏虽然讨厌,不过她说的也有道理,你以后就对学生严厉一些,要狠,不要给学生好脸色,这些学生,说的难听些,就是欺软怕硬,敬酒不吃吃罚酒!”樊荣一边用钢丝球狠狠地刷着厨房台面,一边恨恨地说。
      白米的心像有千斤的石头坠着,迅速地沉入深不见底的孤寂。沉默良久,她才吐出一句话:“可是,你当初不就是喜欢我的性格才追我的吗?”
      “你只要对我笑脸相迎、对我温柔就行了,对学生要凶。”
      白米又陷入了沉默。
      樊荣以为她在思考自己的话,也不以为意,只想快点干完活,好送白米回教工宿舍。白米工作的东济二中在新城区,而他工作的法院和租住的房子都在老城区,路上来回要一个小时呢。
      临近九点,活也干完了,樊荣骑电动车送白米回宿舍,路上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装修的计划和买家具的事,到校门口了,他们拥抱、接吻、告别,像在完成一个仪式。
      白米目送着樊荣的背影远去,心里默默地说:“荣,可是我做不到啊,那样不是人格分裂了吗?”
      此后的几天,白米总是早起很困难。学生六点半上早自习,班主任要求六点一刻之前要到,第一年实习期,她经常早上四点多就起来备课了。可是最近她总起不来,起来之后也磨磨蹭蹭,茫茫然然。从宿舍到班级400米的路程,举步维艰,“上班如上坟”,她终于理解了这种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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