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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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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傲天煞有介事地看着我,语重心长道:“来,宝钏,跟我一起念——”
他一面说着,一面从他的袖中抽出了一个黑呼呼的物什。定睛一看——竟然是我适才脱下来的那双破鞋
我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大吃一惊。
他居然没把我的破鞋丢掉!
龙傲天好似猜中了我的心中所想,顾自解释道:“我刚才怕真把它丢了你生气,索性就收了起来。”
我嘴角抽搐,内心更觉得这龙傲天是个怪人:你还真的不嫌这鞋又脏又臭。
他像是怕我尴尬,帮我找借口道:“我风寒了,也嗅不到什么味道,你也不用挂怀,只管跟我一起念便是。”
我一脸狐疑地眯眼看他,不知道他又要耍什么滑头。
只见他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将这双鞋拎了起来,左手叉腰,挺胸凸肚地昂着头高声道:“男人不自爱,就像这双臭破鞋!”
我被他放声一吼吓得激灵。
街两边地路人纷纷往我们这投来探究的目光。
老实讲,这是我这两辈子以来生平第一次觉得丢脸到恨不得打地洞逃走。
我哆嗦了一下把脖子缩了回去,声如蚊蚋:“真的要念吗?”
只听得龙傲天大喝一声,一双星眸瞪的更大了些:“废话,必须要念,这可是你改变自己的第一步!”
“来!男人不自爱就像这双臭破鞋!”
见他这副斩钉截铁地模样,便知道我是躲不掉了,只能瓮声瓮气地跟着一起念:“男人不自爱就像这双臭破鞋。”
如愿听到我复述了他的话,龙傲天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紧接着将手上的破鞋洋洋一甩,正中在了旁边菜摊摊主的烂菜篓子里。
哗啦一声给人家摊主吓了一跳。
周围已经有些人开始对我们议论纷纷了,想来他们定是听清了刚刚那一声“男人不自爱就像这双臭破鞋”。
这句话在寻常人耳里定是十足的大逆不道的。
天爷啊……我难堪地捂了捂脸。
早知道换一双新鞋穿的代价那么大,我适才一定要把那双破鞋死死地踩在脚下。
我的脸也早已涨红一片,更不敢把头抬起来,这市井里流言一向传的快,要是被人认出我是王宝钏,指不定别人还以为我因丧夫而失心疯了呢。
于是我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扯了扯龙傲天的衣摆,示意他:我们可以走了吗?
哪知龙傲天伸出胳膊挡在我的面前轻啧了一声,“还不够呢。”
我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龙傲天又在袖子里掏掏掏了,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看到他从衣袖里掏出了一根又细又短又干瘪的黄瓜,我的眼睛这下是彻底睁成铜铃大了。
他的袖子怎么那么能装……居然、居然有一根黄瓜?
我此刻只恨我没学来几个脏字,无法靠破口直骂来表示我的震惊。
他得意一笑,把那根小黄瓜拎起来,朗声道:“宝钏来跟着我念——”
“男人不自爱就像烂黄瓜!”
我:“……”
龙傲天:“宝钏不要害羞啊,跟着我念没关系的,我带着你一起做自己。”
我:“……”
到底是谁想做自己,我努力抑制住我翻白眼的冲动。
他的声音更大了,还把黄瓜举得更高了,还挥舞起了他的另一只握拳的手:“男人不自爱,就像烂黄瓜!!”
我认栽了,清了声嗓子,豁出去的我喊得比他还大声。
我:“男人不自爱,就像烂黄瓜!!!”
在我吼完一嗓子之后,这原本吵闹的集市在一刹那陷入了片刻的死寂,更让我意料不到的是,那个始作俑者龙傲天居然若无其事地开始叫好。
他嘴上吆喝着还不够,手上还跟着鼓起掌来:“说的好!说的好!”
我身上一下子打起了鸡血,不知是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就像小蛮牛似地冲了出去,推搡着龙傲天一个八尺高的男人冲出了人群。
属实是丢不起这个人了。
……
逃离了那条街后,龙傲天径直带我来到了长安城里最好的成衣铺。
眼看着就要踏入门槛,我又拽住了他的袖子,左右踟蹰道:“龙少爷,你确定要带我去这家铺子给我买衣裳?”
“不然还是让你来这当门童啊?当然是要带你进去买衣服咯。”
我望着他默默不语眼波流转,心中思绪万千。
要知道,这家铺子可是我先前还在做丞相千金时最爱光顾的,店家更是为了上乘的品相去江南高俸聘请了顶尖的绣娘和衣匠,用料更是不凡,是以里面的每一身裙子都是孤品
——以至于宫里的公主娘娘都会差人来这置办宫裙,这更是把宣衣阁里的衣裳炒出了天价,也更受人追捧。
就这样一个让姑娘们恨不得倾家荡产也要拥有的华裳,却是我以前唾手可得的,又因我是丞相千金可以第一个挑选最新裁制出的、款式最时兴的裙裳。
最惹人艳羡的是这宣衣阁中的衣匠甚至会为我量身定制裙裳,且会差专人送往我府上。
就连我抛绣球招亲那日身穿的凤冠霞帔也有这宣衣阁参与裁制,那头冠上的东珠个个都是足两的。更遑论那些成色百里挑一的珊瑚和宝石就跟不要钱似的往上镶。
那可是是整个长安贵女中的最高格制,由圣上亲赐,没有任何一人能匹配此等尊荣,只有我王宝钏才有。
时过境迁,再去回想从前,只觉得那些对现在的我而言就像是一场斑斓的梦,比我那十八天的皇后来的还要虚幻。
而眼下我一身破布烂衫,更是连人家店头的匾额都不敢多看了。
我望着身前的龙傲天,他虽然衣着算不上朴素,却也没配任何贵重的饰物,长安豪家富人都是会在身上佩戴些表明身价的物件的,偏生我先前也从未在长安城中听到过有龙姓的大户人家。
只怕就算他是寻常商贾人家,负担这里昂贵的衣物也会捉襟见肘。
就算人家是心甘情愿带我来这给我花钱也是不行,我是断断不能欣然接受,他能有心帮我就已经是大善人了,我又怎能要他破费至此?
想罢,我就欲上前拉他的胳膀带他离开这儿。
熟料还没待我做什么,龙傲天就先我一步有了动作,直接挽着我的胳膀把我拉了进去。
他这一下弄的我我猝不及防,踉跄了好几步。
好在他生的人高马大,这才将我给稳稳扶住了。
他边走还边皱眉冲着我努嘴:“看你这不声不响地样子肯定又是瞻前顾后了,你放一百个心,我说了要给你换新裙子,肯定不会食言的!”
“而且我妈说啊,女孩子不开心的时候带她去买漂亮的裙子就行了,管它是巴宝莉还是香奈儿,买就完事了,所以我就提前打听了长安城里最贵的服装店,应该也算你们的奢侈品了吧?”说完他还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什么粑粑娜娜的,他又说了些我没听过的词。
我怕他觉得我是那种好心作驴肝肺的人,只好先稳住他:“那好吧,我且先看看,保不准我还瞧不上眼。”古人有云:来都来了。
这宣衣阁恰好有四层楼,阁内的衣物分为天地玄黄四种品相,一些样子不再时兴的裙裳会展示在这一层,也就是黄品裙裳。
今日这宣衣阁生意很是不错,走进这阁内就能看到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少女妇人们在挑选裙裳了,不管是店里的跑堂的丫头小二,还是来光顾的贵人们也大多是我的熟面孔。
来这一楼购置的人多数是四五品官宦家的,或是长安数一数二富商家的夫人小姐。
别看这里虽是些过了气的黄品衣服,但只要是出自宣衣阁,这价格也依旧高昂,每一件拿出去都是叫人趋之若鹜的,一件便可盘下一年长安街上最好地段的铺面。
这店家的玄关更是用了些巧思,这店家特地找了长安城中善作机关的能工巧匠做了机关,只要来人跨过门槛踏上了脚底的机关地板,这隐藏的丝线便能抖动门头上的惊鸟铃。
头顶得惊鸟铃叮铃作响,我们进来的动静分明大的很,可店里的丫头小二却只是粗略地扫了我们一眼就继续招呼着手头上的客人,根本无人来搭理我们。
我记得他们这儿有规矩:一旦有人光顾就必须笑脸相迎。
左右也没人招待,我见机行事道:“龙少爷,这店里今日这么忙,怕是没法子招待我们了,不若我们还是换家店吧。”
龙傲天却仍是不明就里,“好好地看都没看呢就说要走?”
他大步流行地走到了一排排的衣架边,已经开始顾自地为我相看裙裳了,“既然他们没工夫搭理我们我们就自己挑呗,等他们手头上的客人买完了,自然就会来招呼我们了。”
我:“可是……”
可是就连那些千金们侧目看到我们的时候也纷纷皱眉,这龙少爷肯定没看到,都全落到我眼底了。
龙傲天打断了我的话,指了指手边架子上的一条粉色的襦裙:“别可是了,你看看这条裙子好不好看,喜欢吗?”
我摇了摇头。
龙傲天:“那就再挑挑。”
于是我就装模作样地带着龙傲天在这里走马看花,不管他问我哪条裙裳我都是毫无波澜地摇摇头。
说实在地,也不用人怎么装,他挑的那几身真就是这黄层里最丑的裙裳。
不出我所料,这店里的跑堂在送完手上的客也未曾来招呼我们,也许不逐客已经是他们做的非常体面的事了。
这下我也好顺水推舟,只想借口离开:“龙少爷,我实在没瞧上的衣裳,罢了吧。”
“这么多裙子怎么会有没瞧上的?就算你不喜欢我挑的,那你也没说自己喜欢哪个……”龙傲天忽而偏头看向不远处盘旋而上的楼梯,“我刚刚看到好多人往楼上走,说明上面也有衣服在卖,不如我们也都看看。”
我有些着急起来:“真的无需这么麻烦的,左右我又不是什么爱研丽的小姑娘。”
龙傲天惊讶起来:“你现在不也才二十岁吗?不是小姑娘?你说什么呢?”
我被他这么突如其来的质问弄的一噎,生怕被他察觉出我是重生的人,当即便顿口无言。
——于是我就又被迫上了楼。
唉,我真的是一个不会说推诿话的人。
偏生在刚刚上楼的时候,我还听到了两个店丫头的对话。
其中一个像是新来的,见我这副模样要过来拦我,“瞧那个女乞丐,怎么眼睛花了竟来我们店里挑衣裳了,现在都要去玄层了,我去把她喊下来吧。”
旁边那个老成持重些的丫头把她叫住了,“你别去,我们层闹出动静公子知道怕会责怪,长安乞丐多无赖,这等他们到了玄层叫玄层的人自己去赶人,我们就看他们事情闹大了多好——没准儿公子责骂的是他们,到时他把玄层的人贬到黄层,这样我们也能升层了不是?”
新来的店丫头恍然大悟:“哦~姐姐你好生聪明!”
我心里连连感叹这人世浮沉,真是哪里都有着权位争夺,你永远不知道你前面的路上有没有别人挖的坑。
也罢,左右我们才是被赶出来的可怜人,同情他们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