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C]少年提姆之烦恼》漂舶

1、第 1 章

　　提姆德雷克用他142的智商发誓，他一开始绝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提姆是在打开和杰森的聊天窗口时意识到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脱离掌控的，毕竟没有人会在和别人聊天的时候习惯性打开记录了自己人设的备忘录。

　　这件事情说起来有点复杂，提姆绝不是想要欺骗他毫无血缘关系养兄的感情，哪怕杰森曾经把他痛揍到差点去鬼门关走一圈。事实上，提姆一开始真的只是想要试着了解他。

　　想要了解杰森，用提姆自己本来的身份是绝对不可行的，于是提姆监控了红头罩的手机电脑，研究他常看的内容常去的论坛，然后捏出来了这个闹剧开场的第一个账号。

　　这个账号背后有着完整的人设，安妮林德是一位来自哥谭的年轻急诊科护士，一周起码有一个夜班，她对超级英雄的好感完全来源于他们让她走夜路变得不那么危险，她在杰森有时会浏览的论坛上发表了一篇关于红头罩的小文章，这篇文章吸引了杰森的注意。人设上安妮并不出身于公园街，因为提姆很清楚自己对公园街的了解只流于表面，和真正了解那里的人稍一交谈就会露馅，但他聪明的设定了安妮有在公园街的诊所工作的护士姐妹，在同她们的交往中安妮了解到了红头罩的事情，她并不赞同社会上把红头罩简单粗暴的分类在超级反派里的观点，她认为红头罩仍然是个英雄。

　　事实上提姆写下的这篇出自安妮之手的文章，表达出来的确确实实是他自己的真实想法。二代罗宾是幼年提姆的英雄，后来提姆长大了，二代罗宾被杀害又复活，满怀着怒火的变成了红头罩，回到哥谭第一件事就是痛揍顶替了他位置的提姆，童年滤镜破碎，但提姆仍然认为红头罩是以自己的方式追求着正义，为弱者而战的人。

　　提姆是比对着杰森浏览论坛的时间按下的发布按钮，他对是否能吸引杰森留言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事情出乎预料的顺利，杰森在那个页面停留了相当长的时间，最后留下了评论。提姆保持耐心等待了差不多半天过去，等到应该是夜班护士安妮能有空闲的时候，向杰森的账号递去了好友申请，提姆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对方会接受他的申请，那个好友申请被杰森搁置了很久，但最终还是通过了。

　　这其实是个相当优越的开局，但提姆没能把这个良好的状态延续下去。活泼健谈的安妮并不是打开杰森心防的最佳人选，但其实这也不能怪提姆，那时的他了解的是作为红头罩的杰森，对杰森本人事实上他一无所知，提姆只是笼统的选择了大部分男性不会生出警惕之情的女性人设，这不是个错误的选择，错误的点在于提姆在完善安妮的人设时，参考了他的另一个兄长。

　　杰森并不沉迷网络，但提姆发现他其实是个相当老派且礼貌的人，当安妮主动找他聊天时，他绝不会放着女孩子一个人自说自话，如果他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并回复对方，杰森会向安妮道歉并解释，在你知道他真实身份的时候，那些解释有时候会相当有趣。提姆喜欢杰森这种自娱自乐的冷幽默，他也喜欢这个在聊天中逐渐了解杰森那些小习惯的过程，就像他当年在所有人都以为罗宾只是休整了一段时间重新复出的时候，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他发现罗宾换代了，他独享了这个秘密，秘密让那时不被任何人知道的二代罗宾就像只属于提姆一个人的英雄。

　　提姆渐渐有点沉迷其中，他少年时曾经憧憬过的英雄形象被一个满腔怒火戴着红头罩的人打碎了，然后那个空洞又重新被另一个形象取代。安妮最开始和杰森的聊天是从超级英雄开始的，毕竟他们是在一篇讨论红头罩的文章下认识的，杰森对那些蒙面义警有一些尖刻但精准的评价，尽管他在面对陌生的女性网友时有努力的克制住自己总想要说点刻薄话的冲动，但在提姆的引导下，杰森很快就不再掩饰自己。杰森一天里总有24个小时在讽刺着什么，但那些尖锐的句子并不是充满了恶意和负能量，说实话提姆有点喜欢他这种充满了刻薄劲的黑色幽默，提姆也喜欢他在那些尖刻嘲讽背后流出的对那些超级英雄们的真诚担忧和难以察觉的敬佩。

　　那些一点一滴的细节填充了提姆心中那个杰森轮廓的空洞。

　　随着安妮和杰森聊天次数的增多，提姆心里杰森的形象逐渐丰满起来，与此同时带来的是安妮人设的完善。提姆并不真的是个活泼开朗总是充满热情的女护士，他在塑造安妮的时候不自觉的参考了同样热情活泼的迪克，于是安妮逐渐变成了一个黑发蓝眼，受人欢迎的姑娘，她有一个不擅长表达感情的父亲和一个年龄差距很大的弟弟，甚至她还喜欢吃麦片。然而安妮逐渐迪克化并不是这个账号最终遭到抛弃的原因，促使提姆决定放弃这个账号的原因是他在某一次聊天中失去了警惕，发给了杰森自己珍藏的二代罗宾老照片。

　　提姆很少会犯下这样致命的错误，事后提姆有复盘过这次崩盘，总结下来其实就是安妮的人设和他本人相差太远，时刻保持着伪装和人相处需要绷紧了神经才能不露馅，但和杰森聊天对于提姆来说其实是件很令人愉快的事，他很难保持住警惕。于是提姆在放松且昏昏欲睡的和杰森聊天时，他不知怎的提到了自己小时候曾经很喜欢罗宾，然后他就把二代罗宾的老照片发给了二代罗宾本人。

　　这个失误对安妮来说是致命的，杰森在礼貌的结束了这次对话后，提姆再也没能用安妮和杰森完成一段哪怕稍微有点营养的聊天，提姆由此意识到当杰森不想和一个人说话时他会有千百种方式来达成他的目的，最可气的是他拒绝和安妮交谈使用的都是相当委婉客气的方式，如果安妮真的是个如她表现出来那样的好性格又会读空气的姑娘，她会识趣的不再打扰他。

　　安妮打出了GG，但提姆也从这次的失败中学到了教训。杰森对于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表现的毫无犹豫，这让提姆意识到安妮对于杰森来说其实什么都不是，她太普通了，她像是一个通往普通世界的窗口，杰森和她交谈就像是透过这个窗口在看这个世界，他需要在大众中寻找认同感，那让他不会迷失自我。

　　这个窗口是可以被取代的。

　　但安妮仍然让提姆得到了很多宝贵的信息。

　　不管是镜头里的二代罗宾和红头罩、蝙蝠侠和夜翼偶尔提到的只字片语、亦或是杰森在韦恩大宅里被阿尔弗雷德长久保持原样的房间，那些碎片拼凑出来的都是个如同镜花水月的影子，提姆并不能通过这些真正了解杰森，而安妮给了提姆接触到真实杰森的机会。现在提姆仍然还不敢说他了解杰森，但他确实知道了很多和杰森相关的事。

　　提姆在通过监视器的镜头观察杰森的安全屋时终于不再像是雾里看花，那些他曾经注意到但并不真正了解的细节真正有了含义。

　　电视机下方的影碟机在被频繁的使用着，哪怕一个人杰森也会挑一部他喜欢的电影独自来看，放在旁边架子上的影碟都是他的珍藏；连在客厅沙发两侧的音响并不是什么便宜货，杰森会用它们来放音乐，但杰森显然对自己的爱好进行了克制，房间里并没有黑胶唱片，这让提姆隐约想起大宅里的黑胶唱片机曾经是摆在杰森的房间里的。

　　杰森也喜欢书，但他不像现在的年轻人那样会使用电子阅读器，杰森更偏好于纸书，他喜欢手指翻过书页的感觉，从前提姆从没仔细的去瞧过杰森的书架，在安妮和杰森的相处中提姆才逐渐意识到那些书架上的书并不是做样子的。在经历了一系列苦难后杰森仍然保持了阅读的习惯，那些书被珍惜的保存并阅读着，提姆甚至注意到那本《了不起的盖茨比》的书页都已经发黄，他有种古怪的感觉，这些一本本的书籍就好像是杰森的朋友。

　　然后提姆在总结了得到的信息和吸取了经验教训后捏出来了第二个人设。

　　玛丽昂摩尔是个在校女大学生，有着黑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文静的外表下有一颗敏锐而文艺的心，她喜欢看书，也喜欢电影，有时候甚至会自己动笔写一点随笔或者影评。提姆并没有等待很久就找到了让她和杰森认识的机会。

　　那其实是个相当巧合的机会，提姆在少年泰坦和韦恩企业的工作空隙中喘了口气，分神看了一眼监控着杰森手机的界面，然后他发现杰森在某个二手票务交易论坛上发布了哥谭电影节的入场券需求。

　　提姆立刻意识到这简直是个天赐良机，到现在这个距离电影节开场不剩几天的时间点，入场券早已销售一空，但这对提姆来说其实并不算什么问题，他飞快的利用自己的资源弄到了一张，然后黑进了那个论坛，给玛丽昂摩尔编写了一个存在了好几年的老账号。

　　然后玛丽昂摩尔就登场了，她因为毕业实习突发情况需要出差，不能参加这场电影盛会，只能遗憾的将入场券转卖出去。她没有抬价，而是用原价转让了这张入场券，唯一的要求是希望买方能在使用了这张入场券之后和她转述一下电影节现场的盛况。

　　杰森没有拒绝。

　　玛丽昂获得了杰森的联系方式，然后按部就班的成为了他在网络上的“朋友”。

　　提姆古怪的意识到他这样有一点像在打游戏，杰森的友谊就是那个金灿灿的奖杯，他在打出GG了之后砍号重来了一遍，二周目的提姆就像拿着攻略的玩家，不再像第一次那样需要开荒，但他也只能顺利的打到一周目到达的地方。

　　与其说玛丽昂是杰森的朋友，不如说玛丽昂是杰森在网上的熟人，杰森对待她和对待安妮并没有太大区别，但提姆意识到安妮还是给杰森留下了痕迹——他变得警惕了很多。

　　杰森变得更少的提及自己，他和玛丽昂的交流主要围绕着书籍和电影，提姆为此被迫看了很多原本他并不感兴趣的东西，他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个不小心加入了文科生们读书俱乐部的理科生，每隔固定时间就要绞尽脑汁的编出来些读后感来分享给书友们。提姆在忙碌中抽空看了《指环王》的原作和电影三部曲，补了《银翼杀手》、《银翼杀手2049》和菲利普迪克，当然，他还重新看了《了不起的盖茨比》，电影和小说一起。

　　然后提姆真正在这其中找到了乐趣，当他不再为了获取知识而阅读，只是单纯的从文学角度来欣赏这些作品时，那些书籍、那些电影向他打开了一扇通往其他世界的大门，带他远离了现实，让他能从沉重的负担里解脱出来那么一小会儿。作家们描述孤独，迷茫，和不确定的未来，描述丑陋，罪恶，和冷酷的现实，他们也歌颂理想，希望，和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东西。然后提姆意识到或许这就是杰森在阅读时感觉到的东西，书籍在他的世界里点亮了一盏灯，驱散了他的孤独和迷茫，让他意识到世界的广袤，那里有不好的东西，也有好的东西，书籍让他能够——有足够的力气去面对这操蛋的每一天。

　　当玛丽昂把这些告诉杰森的时候，对面意外的沉默了很久，然后杰森简短的告诉她，别想那么多，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把自己的压力源套麻袋揍一顿，效果比看书好多了。

　　但提姆认为杰森其实并非毫无触动，因为从那以后杰森对玛丽昂的态度变得亲近了一些。

　　那并不是非常明显的改变，而是不起眼的、潜移默化的变化，但这种变化逃不出恨不得杰森头顶上有个好感度条的提姆。提姆意识到玛丽昂做到了安妮没能做到的事——她撬开了一道通往杰森内心世界的缝隙。当杰森第一次主动同玛丽昂发起对话的时候提姆差点摔了他的咖啡杯，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然而很可惜的是玛丽昂也仅仅是止步于此了。

　　提姆再次犯下了一个大错。

　　杰森在某次的对话里提到了一幅画，那是一幅非常奇特的画，整张作品只用到了白色颜料，而那幅画的名字叫做《暴风雪里的兔子》。提姆当然见过这幅画，这幅画就悬挂在韦恩企业的总裁室，每次注视着那幅大片的白色时提姆都会感觉到一种奇特的宁静，还有孤独。

　　他将这份感受告诉了杰森，然而杰森在停顿了一下回复他了一个问题。

　　你在哪里看到的。

　　提姆在看到问题的时候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犯下的大错，他手忙脚乱的开始查这幅画到底是何时起挂在韦恩企业的总裁室里的，然后他绝望的发现，这其实是一幅相当老且相当小众的作品，来自于布鲁斯韦恩的父亲——托马斯韦恩的收藏，这幅画已经在这里展示了差不多有布鲁斯年纪那么长的时间。

　　二十二岁的玛丽昂没有任何别的机会能够看到这幅画。

　　当玛丽昂向杰森做出自己正在韦恩企业作为德雷克-韦恩先生的秘书实习的回复时，提姆就知道玛丽昂出局了。这次提姆甚至没有作为安妮时冷淡但礼貌的待遇，杰森只是直接的不再回复玛丽昂了。

　　事情到这里其实就应该结束了，提姆从心底里明白这一点。事实上提姆的初衷已经达到了，他想要了解杰森，他真的在某种程度上了解了杰森，提姆利用那些杰森在网络上不经意透露出来的信息，在现实里巧妙的引导着他和杰森的相处，他和杰森在现实里确实亲密了一些，杰森会和红罗宾联络，他们会定期交换情报，有时甚至还会在正事结束之后一起吃一顿饭，他已经算得上蝙蝠里杰森最不讨厌打交道的人，但提姆仍然更愿意用那些虚拟的账号去和杰森交谈。

　　因为关系亲密了一些的是红头罩和红罗宾，和安妮还有玛丽昂交谈的是杰森。

　　不知怎的，这个区别对提姆来说是难以接受的，他就像飞萤被火光吸引一样的被杰森强烈的吸引着，他玩世不恭的态度、他燃烧着的愤怒和不平、他的极端和疯狂、还有他藏在内心深处的破碎和孤独，提姆着迷的看着杰森的一切，也渴求着杰森的一切。

　　那是一种古怪且莫名其妙的渴求，让提姆时常感觉到胃里有一群蝴蝶在飞舞，他得非常努力才能克制住自己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提姆希望自己是军火库，或者星火，希望自己能进入到杰森身为非义警的生活里去，他希望自己能弄懂杰森每一个抬眼每一个微笑的意思，他希望自己能坐在杰森的安全屋里，用他自己的眼睛去看而不是通过监视镜头注视着杰森的一举一动，他甚至希望自己是杰森的书，被杰森的手指一页页翻过，希望自己是杰森的家具，每天杰森会微笑着和他打招呼，希望自己是杰森的盆栽，被杰森用心的记挂着从不曾忘记浇水。

　　提姆忍耐了整整两个星期没有去建一个新号继续骚扰杰森，在类似于戒断反应的焦虑中，他在某个晚上偷偷溜进了韦恩大宅里杰森的房间。提姆站在那里，阿尔弗雷德把房间打扫的很干净，所有的摆设都像是那个15岁的杰森仍然住在这里，但这里又是那么的空荡，就连一点人气都不存在，提姆感觉到整个房间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琥珀，凝固住了杰森曾在这里生活过的时光。

　　然后提姆在那一瞬间突然领悟到杰森是不会回来的，他往前走了，已经走得很远很远，他早就不再是那个15岁的孩子，他踏上了一条和家人们完全不同的道路，提姆不能说他是错的，但也不能说他会欢欣鼓舞的看着杰森在那条路上越走越远，他唯一知道的就是杰森清楚的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他为自己所做的事感到骄傲。

　　提姆伸手拂过杰森的书架上的书，15岁的杰森有很多很多的书，比他现在要奢侈的多，提姆的目光停留在那套《基督山恩仇记》上，他抽出了第一本，那是一部很老的版本，残破的封皮被抚的平平整整，烫金的标题被岁月侵蚀的黯淡无光。少年时的杰森在阅读这本书的时候，会不会想过自己未来也会有一天被那仇恨的火焰焚烧？提姆下意识摸过自己的肋骨，那里曾经被杰森踢断过，有一段时间他听到红头罩的名字都会觉得心惊肉跳，理智上他知道杰森死而复生了，有很多事需要消化，但感情上他仍然为此而感到沮丧。

　　爱德蒙唐代斯有海黛，而杰森陶德在被痛苦和仇恨蒙蔽了双眼的时候又有谁呢？提姆出神的思考着，是谁让杰森沸腾的血液平静下来？是谁拨开了杰森眼前仇恨的云翳？从什么时候开始杰森喊他“替代品”的时候不再饱含恶意？提姆恍然间想起来，他最初创建安妮的契机就是有一次杰森救了他。

　　那并不是什么会致死或者重伤的攻击，但杰森伸手拉了他一把，为此还吃了一记狠的，在那一瞬间提姆突然意识到红头罩已经不再恨着他，他已经不再想把他按在地上揍到半死，于是提姆终于下定决心想要靠近他，了解他，弄清楚他童年时候的英雄现在变成了怎样的人。

　　这简直有点像是成瘾，提姆感觉到了自己在试探着了解杰森时，他投射在杰森身上逐渐增长的不正常关注，但他并没有想要戒断这个行为的强烈意愿，与此同时，他好像也没有意识到他也可以选择更进一步。

　　提姆忍耐着不再创建新的账号和作为普通人的杰森聊天，就像浸泡在渴望的流水之中，欲念时刻不停的冲刷着他，就在他几乎就要习惯这种感觉的时候，就在那一天，这一次是杰森主动向提姆伸出了橄榄枝。

　　那仍然是一个巧合，杰森在某个提姆用假身份混了好几年的论坛上，回复了提姆不知道多久前发布的帖子。

　　提姆飞快的扫过杰森回复里的问题，然后他意识到杰森终于发觉他私人通讯和网络的防火墙并不那么完善，他想做出一点改进——或许是为了在红罗宾和神谕的眼皮下面获得一点私人空间——但或许杰森怎么也想不到他会直接问到提姆头上来。

　　等到提姆反应过来的时候，约翰塞拉斯已经横空出世已经加了杰森好友，热心的回复了他的问题，而他的个人设定也已经在提姆的备忘录上呆着了。

　　约翰塞拉斯是个沉默寡言的程序员，他专业水平不错，领着一份不低的工资，但也干着绝对对得起他工资的活，每天最大的愿望就是按时下班。工作侵占的他几乎毫无个人时间，他在现实里没有朋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在论坛里发帖就像是鱼儿拼命游上水面来换个气。

　　提姆没有再创建一个女性账号，他认为经历了安妮和玛丽昂，杰森恐怕在相当一段时间都会对女性网友抱持着警惕，事实上，提姆觉得杰森很可能直接会对所有的网友都产生抵触心理，但令他意外的是，杰森对约翰表现的相当友好。

　　然而提姆很快察觉到，这是一种有点儿虚情假意的友好，更准确的说，提姆觉得他有点像在扮演傻白甜时向女士们献殷勤的布鲁斯，但布鲁斯的示好可比杰森要高明多了。约翰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杰森献殷勤呢？提姆感到迷惑，他检查过了约翰背后的代码，确保杰森绝无可能顺着网线查出来是提姆在背后操控着一切，他也考虑过杰森是不是察觉到约翰背后的人是他，但提姆觉得如果杰森真的知道他干了什么，他被痛揍一顿比被虚情假意的套话概率大得多。

　　与此同时提姆也觉得很有趣，这是他没有见过的杰森。红罗宾和红头罩的交流总是伴随着顶撞和挖苦，偶尔还会升级到肢体冲突，但提姆知道这些拌嘴和拳脚交流并没有什么恶意，并不代表他们关系不好，但提姆也认为，他们的关系也并不能称得上好。

　　杰森不会喜欢提姆，他当然不会喜欢一个在他从地狱里挣扎着爬上来时偷偷混进他的家里取代了他地位的人，杰森可以不恨提姆，但他也不会爱他。

　　提姆相当清楚这一点，杰森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他搞好关系，在他冷静下来不再那么被怒火冲昏头脑以后，他也没有这个打算。红头罩和红罗宾看起来联系的相当频繁，但他们大部分时间谈及的都是工作上的事，他们亲密，但并不怎么亲近。提姆在这段关系上顺从了杰森的意愿，就像面对一只野猫，贸然的伸出手去只会适得其反，杰森更适应这种夹枪带棍并且保持了一定距离的交流方式。

　　所以提姆没有见过面对约翰时候杰森的样子。

　　正是出于这种新奇，提姆默许了杰森和约翰这段怪异的关系就这样发展了下去。

　　约翰和杰森的交流真的很怪异，如果把他们的对话打下来那你会发现你得到了一整沓的废话大全，杰森在一丁点儿都没有透露自己信息的同时，用尽了所有的话术在给约翰下套，就好像他很清楚约翰并不是他真正的身份一样，他想挖出在这张皮下之人的真正面目，不幸的是他们的套话技巧师出同门，提姆从来没有让杰森从问出来半点信息。

　　提姆很清楚这段关系并不会持续的很久，他做好了随时删号跑路走人的准备。杰森一定是把他误认成了别的人，但提姆并不是特别想澄清，出于某种恶趣味他虚情假意的迎合了杰森，提姆承认自己有点喜欢看杰森和空气斗智斗勇的样子，但他很快就遭到了报应。

　　杰森向约翰提出了见面。

　　那是一个相当突兀的提议，提姆甚至有点怀疑他是故意的，就好像厌倦了这种双方都心知肚明的虚情假意，终于图穷匕见。

　　然后提姆做出了从那以后每次拌嘴都要被杰森拿出来嘲笑的回应。

　　他对着杰森宣称，他是S.T.A.R实验室秘密研究出来的AI。

　　如果对方不知道他是谁的话，那其实是个相当逗乐相当气人的回复，提姆带着恶作剧成功的好心情关掉了对话框，然后开始着手删除约翰塞拉斯的一切痕迹。他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杰森火冒三丈的跳进了提姆的房间。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杰森踢碎了提姆位于纽约莱克斯双塔的北塔顶楼公寓的窗户闯了进来，丝毫没有考虑过这幢公寓的价值，他火冒三丈的拉开提姆对面的凳子一屁股坐了下去，考虑到他火爆的脾气，提姆认为他已经用尽了所有耐性。

　　“第三次了，S.T.A.R实验室的AI？你有完没完？”

　　提姆的瞳孔在杰森提到第三次的时候缩了一下，他脸上一定露出了什么表情，因为杰森看起来被气笑了。

　　“你认真的？”杰森翻了个白眼，“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发觉不了？因为你在医院的网站里做过手脚？因为你给大学的录取名单里加了名字？因为警方的户籍库里真的有他们？你为什么认为我只会从网络上去寻找他们的痕迹？”

　　他的语气讽刺，可是提姆隐约觉得那轻快的声调下有着某种紧绷而苦涩的东西，提姆并不喜欢杰森用这个口气说话。

　　杰森烦躁的拽了一把他自己的额头上的白毛，表情看上去介于想揍提姆一顿和想拆了提姆的公寓之间，提姆觉得如果他再不说点什么对方就要把这两个想法都付诸行动了，于是他干巴巴的开了口。

　　“非常抱歉。”提姆紧紧盯着杰森后面的那片墙壁，试图不去看杰森那张生气而失望的脸，“我真的很抱歉，但我真的没想过要戏弄你——”杰森响亮的嗤笑了一声，重复了一句“S.T.A.R实验室的AI？”提姆狼狈的改口，“好吧，除了刚才那个，但我真的……算了。”提姆垮下肩膀，觉得自己无话可说，“我以后不会再这样做了。”

　　“听着，提姆，我理解你不喜欢我。”杰森口气令人不安的平静，就像是暴风雨前的风平浪静，提姆为那平静下方的东西感到战栗，“你有充分的理由不喜欢我，之前我以为我们没事了，在我们并肩战斗、一起经历过生死之后，我以为我们没事了，但现在我知道了，事情并不是这样的。”

　　提姆想反驳，但杰森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只是平铺直叙的继续说了下去。

　　“在我发现安妮背后的人是你的时候我相当生气，你可能在一边骗我说些傻话一边在后面嘲笑我。”杰森的目光从提姆脸上移开望向别处，他开始掐自己的手指，像是在忍耐着什么，“然后我意识到你是个相当冷静又理智的家伙，想想看吧你甚至能忍受恶魔崽子，你对自己的要求很高，你可能不愿意在现实里表现的对过去耿耿于怀，但你又真的非常讨厌我，所以你试图在网上匿名对我做点不会造成真正伤害的报复。”

　　“不是这样的！”

　　提姆感觉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从他的胸口涌上来，让他几乎要无法呼吸。提姆大声的反驳着，他的视线终于从杰森背后的墙面移到了杰森的面孔上，杰森对他笑了一下，不带任何感情的，那个笑容刺伤了提姆，他没有想过这件事会如此的伤害到杰森，尽管杰森没有直白的说出来，但提姆从他的表现、他的话语里明白，他真的深深伤害到了杰森的感情。

　　“你真的很擅长做这种事，对不对？玛丽昂的时候我仍然被你骗到了，和她聊天真的很有趣，该死的，我甚至有一点儿喜欢她，你知道当我知道她根本不存在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

　　“……我很抱歉。”

　　提姆小声的说，内疚几乎要杀死他，他是如此的希望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曾经和杰森开心的聊过那么久的玛丽昂，可是没有，玛丽昂只是他在网上的一个假身份。

　　“你得停止这种行为，我不想在每次在网上和陌生人交谈的时候都要疑神疑鬼他们是你。”杰森疲倦的叹了口气，“我已经忍得足够多了，提姆，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我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我想要——”

　　提姆张口结舌，他想说他想要杰森的友谊，但那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了他错了。

　　一直以来提姆都以为他想要的只是获得杰森的友谊。提姆从很多人那里获得过友谊，获得过尊敬，获得过爱，但他就是执着于杰森。杰森对他来说就是这么的特别，不仅仅因为提姆小时候用了所有的业余时间来追逐他，也不仅仅因为提姆取代了他的位置继承了他的事业，更不仅仅因为提姆曾经几乎被他打死又在其后接到了他释放出来的善意。吸引提姆的是杰森本人，他很难懂，他很骄傲，他会拿自己死去的事开地狱笑话，他说着尖刻的话帮助他人，他从不吝啬他的善意但总是吝啬于他的友谊，但提姆就是特别想要杰森吝啬于给出的那份友谊。

　　他一直愚蠢的以为自己特别想要的是杰森吝啬于给出的那份友谊。

　　“我想要你爱我。”

　　提姆轻声说，他感觉到眼眶一阵阵发热，他终于明白了那些吸引、那些渴求、那些不正常关注来自于何处，但已经晚了。提姆把脸埋进了手掌里，意识到自己彻头彻尾的搞砸了。

　　“……我想要你爱我，我太蠢了是不是？我为什么现在才意识到？”提姆小声说，“我搞砸了，是不是？”

　　杰森叹了口气。

　　“我有时候真不知道你到底是聪明还是蠢。”

　　他探过身揪住提姆的领带把他扯了起来，提姆紧张的闭上了眼睛，他以为杰森要揍他了，但是没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

　　“……什，什么？”

　　提姆一定露出了什么非常蠢的表情，因为杰森笑了，不是那种提姆经常会在他脸上看到的那种嚣张的，或者是嘲讽的笑，但他确实笑的很得意。

　　“你以为第三次我为什么会在那个论坛里发言？我早就知道那个帖子的发帖人是你。”杰森快乐的宣布，“我在钓鱼，你也确实上钩了。”

　　所以他是装的，所以从他进到这个屋子以来，所有那些受伤的样子都是表演给提姆看的。

　　理智回笼，提姆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嘿！你不能生气！”杰森觑着他的脸色，“先被骗的人可是我！”

　　……这话说的倒也没错。

　　提姆想了想，没有反驳。他低下头把自己的脸埋进了杰森的颈窝里，杰森闻起来像泥土，像硝烟，像哥谭的夜晚，像他少年时的梦，像他现在所能拥抱到的最美好的事。

　　他是如此的如此幸运。

　　而杰森呢？碰巧他也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