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侍卫他又在哄王爷了》枕庸

19、出府

　　程总管进屋伺候午膳的时候已经又过了几个时辰。

　　日头高涨，连日阴霾的天气终于被晴阳冲散，庭园之中一尘不染，虽有露水凝结成冰霜，却已是正经的春光乍泄了。

　　檀长信的窗外栽种了一株红梅，这时节已经谢得差不多了，却仍有两朵挂在枝头料峭地开着。

　　大有些气节在骨。

　　檀长信便一手捧着兵书，一边盯着窗外那两朵小梅花枯坐了一个上午。

　　兵书没翻两页，花却要被他看谢了。

　　程总管将午膳一一摆好，见檀长信还坐在窗前愣神，于是便顺着他们家王爷的目光向窗外看去。

　　透过那两朵鲜艳的红梅，程总管看到了那个冻得鼻头通红的孩子正聚精会神地站在院子里值守。
　　脸上还挂着怎么看都讨人喜欢的笑。

　　程总管“哎呦”一声，“这孩子一股子干劲儿，站了一上午也不见他弯弯腰，像是不知道累似的，真是个好孩子。”

　　檀长信听见了，却又悠悠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接话：“您不知道，他从前日子艰难，想找份差事很不容易，他也很看重这份差事。”

　　“嘿呦说得跟您亲眼见了似的……”

　　程总管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檀长信冷冷地刀了一眼，连忙止住了后半句话，又请檀长信过来用膳。

　　“王爷，您既然心疼那孩子，怎么不让他进来陪您一起用膳？这红熬鸡和煎黄雀可都是他喜欢的。”

　　檀长信拿起筷子，轻轻叹了口气，善解人意道：“今早那顿饭吃得他很不自在，想来若不是饿狠了，与本王一同用膳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程总管在心里啧啧两声，心道他们家王爷可真是转了性子。
　　“恕老奴多嘴，老奴见您实在是很喜欢冬隅。”

　　这话说得还算委婉，檀长信贵为亲王，体恤底下的人也可以称作喜欢，可……

　　可檀长信偏偏认真地对程总管点了点头，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承认：“是啊，我很喜欢他。”
　　他不由地伸手轻轻碰了一下自己腰间的荷包，像是还能回忆起那日举着一个猪八戒糖人的身影。

　　檀长信笑了一下：“我在洛都久，从未见过一个这样淳善灵澈的人，他见到我的时候虽常支支吾吾，像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可我知道，他很好，他是真心实意地叫我‘王爷’。”

　　几近剖白的一番话，程总管着实愣了一把。

　　他将檀长信从小伺候到大，自问不会有人更明白他们家王爷的心思了，所以也更加明白王爷这话的意思。

　　王爷是真的喜欢冬隅。
　　不是喜欢孩子的那种喜欢，而是沾了情.欲的那种喜欢。

　　程总管忽然就觉得眼睛一热，抬手抹了抹眼角，由衷欣慰一般：“自先王爷王妃过世后，王爷便再也没有被谁真心待过，就算是圣上和皇后待王爷也多是逢场作戏，如今听王爷这么说，老奴真是，真是……”

　　檀长信柔和地笑了笑，安慰老者：“他年纪小不懂这些，您不要将这些话说出去，会吓着他的。”

　　“哎哎，老奴明白的。”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檀长信又说：“还有，一会儿您嘱咐冬隅一声，让他下了职不要走，我今夜要出门，带他一起。”

　　“今夜？”程总管吓了一跳，忙道，“您如今尚在禁足，府门都关了，外面是宫里派过来的禁军，你此时要出去，那岂不是抗旨？”

　　檀长信知道老人家忧心，他咽下口中粥羹，道：“抗旨也要去，昨夜长州传信，敬归回来了。”

　　檀长信并不是洛都城中的闲散王爷，而是手握兵权的“权贵。”

　　先靖王病死边关，百姓泣血多年，圣上为安抚民心，便在檀长信成年之后将长州兵权交到了他手上。

　　檀长信被困于洛都，从未亲至长州，但对他父亲留下来的这支长州军却是一刻都不曾轻视。

　　军中若有要事，都是通过池敬归处理的。

　　前些时日边关不稳，偶有流寇逃窜，池敬归便赶回了长州办事。如今池敬归去而归返，而靖王府外有禁军，檀长信便如论如何都会出府。

　　这夜亥时刚过，檀长信便带着冬隅一同到了角门处。

　　冬隅捧着小手呵了一口热气，一双眼睛在浓夜中也闪亮亮的，“王爷，我们就这样出去，不会有事吗？”

　　檀长信换过了衣衫，穿的是一身石青色的织金莽纹袍，虽十分贵重，于夜色中行走却并不显眼。

　　檀长信轻笑：“你身手好，他们追不上的。”

　　冬隅鼓了鼓脸颊，心道我身手好我当然知道，就怕您身手不好……

　　不消片刻程总管便从一处小路过来，对檀长信说：“王爷，角门外的两个禁军都被老奴劝着吃多了酒，一时半晌是醒不过来了。”

　　檀长信微微颔首，冬隅也满是不可思议地点了点头，惊道原来支开禁军可以用这么简单的法子。

　　亥时二刻，靖王府的马车到了阳春楼。

　　檀长信施施然从马车上下来，还不忘了扶了身后的冬隅一把。

　　冬隅受宠若惊，刚要开口说几句感激的话，就看见檀长信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先他一步上了楼。

　　阳春楼上下二层，一楼是大堂，二楼是厢房，因檀长信尚在禁足，这次算是偷着跑出来的，所以没敢明目张胆地去大堂，而是与池敬归择定了楼上的厢房。

　　池敬归比他们早到一步，此时已经在等。

　　檀长信不曾敲门，带着冬隅径直入内，果然看到了坐在桌前的身影。
　　池敬归身高腿长，眉眼格外俊朗，虽是边关将领，却不失洛都贵子气度，此番因边关的军情快马加鞭赶回来，还略显风尘仆仆。

　　冬隅探头看了池敬归一眼，心里终于恍然大悟，怪不得王爷就算是违抗圣旨也要出府，这不就是那天在阳春楼与王爷一同议事的人么。

　　“敬归。”檀长信唤他。

　　池敬归茫然抬头，看到来人是檀长信，连忙站起身来行礼。

　　檀长信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多礼，“坐。”

　　池敬归这才跟着落座。

　　如此一来现在檀长信身后的冬隅就变得显眼起来，池敬归的目光往冬隅身上落了一瞬，而后便怎么也挪不开了。

　　“这这这不是那天阳春楼下，荷包，猪八戒，那个……”

　　檀长信轻笑，示意冬隅走近一些，然后指着冬隅说：“就是他，你没认错，不过他如今是我府上的侍卫了。”

　　池敬归讶然。

　　那日冬隅不费吹灰之力就追回了檀长信的荷包，池敬归对他的印象颇为深刻，自然也还记得檀长信那日说过的话。

　　——行事太过优柔寡断，恐怕难成气候。

　　王爷是这样评价他的。

　　那怎么又进了靖王府当侍卫？

　　池敬归对此事万分不解，忍不住问檀长信：“可您那天不是说……”

　　檀长信轻咳一声打断了他后面的话，只冷冷地剜了他一眼，明知故问地：“本王那天说什么了？”

　　池敬归登时凭着与檀长信十几年的交情听明白了他们这位王爷的话，他脖子一缩，怕死道：“您说这孩子很有意思。”

　　这话一出口，檀长信的脸色才终于缓和了许多

　　在他们看不见的后方，冬隅的脸色却稍稍地涨红了一层。

　　寒暄过罢，池敬归终于开始说正事，“王爷，前些时日长州流寇皆已伏法，长州没了这些内贼，将士们抵御边关也更有底气了，您只管放心。”

　　檀长信轻“嗯”一声，似乎早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你办事我素来是放心的。”

　　池敬归：“只是属下还有一事不明，先前长州来信说有流寇作乱，您派属下火速赶往长州，可属下赶到长州一看，却也不过是百十个流寇自己占山为王，根本成不了什么大的气候，既如此，您当初又为何要那般紧急？”

　　“流寇自然不成气候，我本就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之所以让你过去，无非是为着军心这样东西。”檀长信轻笑，顺手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又说，“圣上有意让我继承大统，虽说我不是非这个位子不可，但也不能任人宰割。”
　　“这些年圣上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我那好叔叔也就越来越着急了，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

　　池敬归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迟疑道：“王爷？”

　　“端王掌管户部要事，又是朝堂上的肱股之臣，我却只有那一支不曾谋面的长州军，可惜我不能出洛都，所以出了事只能让你去，这样他们才能知道，我是倚仗他们的。”

　　这些年，檀长信在朝堂上一直不争不抢，也从未说过这般工于心计的话，今日当着池敬归和冬隅的面儿，他倒是将心里的盘算尽数说出来了。

　　冬隅还好，池敬归却是吓了一跳，他最先察觉到的不是檀长信的谋略之深，而是他说起檀裕霖时的神情。
　　有点奇怪。

　　池敬归蹙眉，问：“端王又整什么幺蛾子了？”

　　檀长信不言，连日来的云淡风轻终于在好友面前卸下了一层，他靠到身后的椅背上，抬手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像是累极了的样子。

　　池敬归这才注意到他今日穿得不似平常，仗着自己对檀长信的了解，也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他没有再问檀长信，而是问站在后面默不作声的冬隅：“你们王爷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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