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蚯棋

1、叶落

　　我生于山下的村落。
　　我的家里很穷，家中只有父亲，他又时常外出忙碌。但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每次说好了什么时候回来，总会如约而归。
　　直到那年，我听说战争打到了边境，国家出兵支援。次年春，父亲服从安排去参军。
　　他背起行囊，行至院门处又回过身来，看着坐在廊下玩泥巴的我，轻轻叹了口气。我抬起头望向父亲，父亲淡淡笑了笑，指指院里的枣树：
　　“等到秋天它的叶子都落光了，爸爸就回来，好不好？”
　　我看着树上新生的绿芽，还未舒展开蓬勃的生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时光轮转，初生的嫩芽渐成繁荫，再不过转瞬已是满树叶黄。我坐在枣树枝杈间数着落叶，数着枝头余下的黄叶只剩了十余片。
　　可那天我拦不住闯进来的人。他们冲向那棵枣树要把它砍倒，而我只能被推在一旁看着。
　　我急得哭叫着，要是树叶被晃掉了可怎么办！父亲明明说过，叶落尽他就回来了。
　　电锯开动，我不忍心去看，却也不忍心不看。整棵枣树在忽然猛烈的秋风中剧烈摇晃起来，几片枯叶落去。
　　——随着树干应声落地，最后几片枯叶也在巨震之中扬起，又落下。
　　叶落尽了，可父亲仍没有回来。我哭着，一时不知该向谁诉苦。
　　或许有些承诺得不到兑现了。
　　后来不过两年左右，战争胜利了。我独自一人活在这世上，读书、打拼、工作、结婚、生子……年纪大了便退休在家。但我再也没有见过父亲。
　　后来也有过许多人向我承诺些什么，但我一概不再相信了。
　　“……一批抗美援朝烈士遗体运回国内，七十年过去，战士们终于能够回家了……”我抬头瞥了一眼被当作背景音的电视，却在少数几个留下来的名字中看见了我父亲的名字。
　　我颤颤巍巍地从沙发里站起来想要看清些，那名字却一闪而过。
　　但我可以肯定我没有看错。
　　那是个深秋的午后，风过，窗外枝头上最后一片叶也随风落去。
　　我年近耄耋，见叶落成蹊，才终于再次寻到父亲。
　　于是我才终于明白，有些承诺并非得不到兑现，只是或许比我们想象的要来的晚些。
　　这人世间向来千变万化，倘若此生能等来一句承诺的兑现，却好像也值得了。

作者有话说

　　鸽太久终于填上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