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白龙记》汉唐骠骑

78、圣域（2）

　　压在尸堆下面的风华羲其实心里很明白，外面有多少人和妖兽在走动、他们气息的强弱、他们离开时的方向，就和压在身上的尸体重量一样清楚，就如那些恶心的液体滑过脸庞一样清晰。可他却无动于衷，他的灵魂完全迷失了。
　　时间就这样慢慢流逝，不知道过了一天还是两天，只是上面的尸体越来越臭。
　　忽然，外面的世界又热闹起来，风华羲听到很多人的脚步由远及近。这些脚步声沉重有力，不时还有兵器碰撞的声音。
　　一队全副武装的戍卫小心翼翼地摸进了镇北卫。他们来得太晚，妖兽早已远去。即便如此，戍卫前进的脚步依旧很慢。
　　镇北卫满目疮痍，尸横遍地，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城墙毁坏得那么严重，根本无法阻止妖兽的下一次进攻。圣城的兵力已是捉襟见肘，不可能在这里继续布防。而敌人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戍卫们只得加快速度，尽快搜寻遇难者的尸体。
　　戍卫长的议事大厅是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妖兽的尸体也格外多。戍卫们费了好一番功夫，挪开的多数是妖兽的尸体。
　　随着前进的道路被清理开来，戍卫的尸体也越来越多，最后出现的是仪和爷爷的尸体。
　　看到又是一个孩子，几名戍卫脸上多了几分哀愁。他们小心翼翼地翻动着仪，似乎害怕把他吵醒。戍卫没办法将仪抱起，他的手依旧紧紧地拽着旁边的风华羲。
　　戍卫想把风华羲抬出去，可刚一碰他就忍不住惊呼起来：“还有一个活的！”
　　几名戍卫立刻围了过来。清理完风华羲脸上的血污后，几人一脸疑惑：“这家伙是谁？”
　　为首的中年男子看了看戍卫牺牲的位置，肯定地说：“应该不是敌人，不然我们的人也不会这样保护他。”
　　这支戍卫部队大概有五百人，是圣域最后一支机动部队。这次魔族的进攻突如其来，镇北卫放出信鹰后没多久就陷落了。
　　现在最让人担心的，是魔族可能欲擒故纵，以攻击镇北卫为诱饵，吸引圣城的有生力量前来，再加以消灭；又或者声东击西，趁圣城部队出援之际，直接攻击圣城。
　　领队的戍卫长额头紧绷，急忙放出信鹰，通知圣城警戒，同时加强镇北卫的防卫。此时天色已晚，贸然返回，半路极易被攻击。不过戍卫长的担心是多余的，这是安静的一夜。
　　拂晓时分，戍卫按照圣域习俗，为所有牺牲者举行了火葬。
　　从镇北卫到圣城有一天半路程，一路上戍卫都小心翼翼，始终以战斗队形行军，并不断派出斥候对四周进行勘探，不过魔族并没有任何动作。戍卫就这样慢腾腾地行进，直到第三天的中午，才终于接近圣城了。
　　圣城方圆不过十里，建筑却气势恢宏。所有的建筑由特殊的岩石建造，呈现出神圣的灰白色，墙壁上爬满了绿色的植物。在这座年代久远的城中，有一座百米高的圣山。远远望去，山上都是高大挺拔的树木，山顶还有一座气派十足的大殿。
　　圣城历经千年，巍峨的城墙上镌刻着无数先烈的功绩，可此时却显得毫无生气。为了迎接出征的戍卫，有人早早打开了城门。镇北卫陷落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这里，城头上挂满了哀悼逝者的白帆。
　　进入城中，大街两侧早已站满了人。大家都身着素服，神情凝重。戍卫们低着头，不敢与迎接的人群对视。
　　风华羲被带到了圣城救护所里。他没有受伤，只是衣衫褴褛，而且在死人堆里躺了那么久，全身都是令人作呕的恶臭。
　　“愣着做什么？把他衣服除了，好好清洗一番。”正当几人犯难的时候，一个清脆又魄力十足的声音传过来。
　　圣城女祭司轩辕清带着一阵微风，快步走了进来。她本是凝脂似雪的肌肤，却因长时间接受阳光的抚摸，变成了浅浅的褐色，让她年轻的脸庞多了几分威严，一张樱桃红唇微微翘着，又泄漏着年少的调皮，一双凤眼灵动而不抚媚，浩瀚如星辰。本是仙子坠落尘间，却因为朴素的装扮和平和的态度让她带上了些许乡土的味道，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接近。
　　“不会要等我亲自动手吧？”轩辕清故作生气地问道，眉目间却是调皮的味道。她刚满二十岁，却有着与年纪不符的干练与成熟。
　　那几人赶忙把风华羲抬下去清理。可能是动静太大，风华羲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点，不过依旧是神游天际。
　　几人好一番折腾，终于把风华羲清理干净。其中一个试着刺激风华羲的穴位，却毫无作用。轩辕清上前检查一番，眉头忍不住微微皱起。
　　风华羲的状态着实奇怪，所有人都不明就里。这时，一名戍卫凑到轩辕清耳边低语了一番。她的眉目顿时舒展开来，吩咐左右：“来，把他送到我院子去。”
　　经过一番晃动后，风华羲感觉被人送到了一个安静的小院里。院子里种着很多花草，透过来阵阵芬芳。
　　等所有人离开后，轩辕清在风华羲的的身边燃起一种奇特的香。这香的味道让人很是安心，却又能提神醒脑。
　　轩辕清握住风华羲的要穴，试着输入真气，可一点作用都没有。轩辕清又翻开风华羲半睁的眼皮，只见一双暗淡的眼睛完全失去了生气。
　　轩辕清没有办法，只好先行离去。不知过了多久，她又回来了。这次她搬来了一架古琴，盘腿坐在门前的走廊上，独自弹奏起来。
　　古琴的声音空旷清澈，如山泉滚落，触动人心。不过如此美的韵律，依旧无法激起风华羲的反应。轩辕清也不管他，就这样一直弹到日落。
　　第二天，轩辕清没有给风华羲特殊的关照，例行检查后便出门了。午饭的时候，轩辕清把美味的食物放到了风华羲的身旁。
　　这样过了一天，风华羲自从进入圣域以来就没有吃过东西，虽然神游状态消耗不大，但是禁食几天，还是让他面容枯槁，可美味的食物依旧无法唤醒他。轩辕清也不着急，吃完又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不知不觉，又到了傍晚，轩辕清这次带了一支短笛。当悠长的短笛声拂过庭院，连归家的小鸟都忍不住停下来，安静地听完一曲。
　　曲子刚落，院门外响起了掌声，一位长者缓步走了进来。轩辕清赶忙起身致敬。老者摇了摇手，示意她不必多礼：“听你的曲子，真是心旷神怡啊！”
　　“龙使大人过誉了。”轩辕清谦虚地低首回答道。
　　“他怎么样了？”龙使问。
　　“还是老样子，受到的精神创伤有些大，怎么也不愿醒来。”
　　龙使站在院子里望了风华羲一会儿，冲轩辕清微笑道：“只有请你多费心了。”
　　“龙使大人放心，如果真是‘天命之人’，自然会醒来。”轩辕清细语安慰道。
　　接下来的一天，轩辕清换了不少乐器，每次选择不同的曲子演奏，可风华羲依旧是昏昏沉沉。
　　这天的夕阳格外好，轩辕清先用古琴弹了一曲。琴声如空山明镜，绕梁不散。
　　弹完一曲，轩辕清还意犹未尽，又从箱子了取出一个埙来。她将埙放在嘴边，刚一吹响，风华羲便像触电一般直起身来。
　　他的表情剧烈变幻着，眼神重新恢复了生气。这曲子实在太熟悉了，不正是姜恪喜欢的《镇魂曲》吗？
　　轩辕清完全沉浸在了曲子里，丝毫没有发现风华羲的变化。一曲终结，轩辕清抬起眼来，才发现一脸愁容的风华羲站在身旁。
　　“原来你喜欢这首曲子啊！真是怪人，居然会喜欢这样悲伤的曲子。”轩辕清满脸欣喜。
　　风华羲闭上眼，狠狠地咬紧牙，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自进入圣域以来，他的意识一直都是清醒的。他不敢面对心中的痛苦，只有选择逃避。他原想一直这样神游下去，直到寂灭才好，却无奈被《镇魂曲》催醒了。
　　这一醒来，无数痛楚如同电流一般，从心底击发，顺着全身经络来回游走。当所有疼痛重归心中，他感觉心脏好像要被撕裂一般。
　　风华羲无力地瘫坐回地板。他太虚弱了，长期的禁食让他皮包骨头，脸色枯黄，马上就有饿死的可能。
　　就在他痛不欲生的时候，一阵绝妙的香味飘入鼻中。那是食物的香味，因为饥饿在死亡边缘徘徊的人对这种味道特别敏感。
　　风华羲的肠胃出卖了他，已经开始“叽里咕噜”地叫唤了。轩辕清没有任何安慰的意思，只把丰盛的饭菜放到了他的面前。
　　“就算要悲伤，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轩辕清把饭菜放下，侧身靠在门栏上。这时夕阳的余晖洒进来，铺满了整个庭院，连轩辕清乌黑茂密的头发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风华羲没有犹豫，端起饭菜，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轩辕清静静欣赏着庭院里的景色，身影似乎融入了夕阳中。等到院子里的最后一抹余晖将要消逝的时候，风华羲终于吃完了。
　　“早点休息吧。”轩辕清冲风华羲微微一笑，收拾餐具离开了。
　　吃饱后的满足感，让风华羲稍微轻松了一点。长期被压制的身体机能重新开始运作，他感到无比疲惫。虽然心中的疼痛依旧没有减弱多少，他还是本能地进入梦乡。
　　在梦里，他走过一片广阔的金色草地，远处似乎有许多熟悉的身影在向他招手。他用手轻轻抚摸着草叶，欣然前行。可是后方突然有什么力量拉住了他，一片深邃的阴影在他的身后显现。在那阴影深处，一个令人骨寒的声音传来：“圣主，您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