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白龙记》汉唐骠骑

37、酒中滋味（1）

　　战斗结束了几天，风华羲始终没有恢复过来。明鳆没有再安排他任务，先前派给他的队员也不曾出现过。
　　这天黄昏，风华羲正望着落日发呆，姜恪忽然晃了上来。他还是往日的轻浮模样，手里提着几瓶酒和一袋吃的。
　　“啊！落霞如此，当有一饮！有酒杯吗？”姜恪见到落日就是一番感慨。
　　风华羲没有理会，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姜恪也不生气，自己进房间找杯子。
　　“你看！我还带了烤鸡！来！”姜恪将杯子递给风华羲，可他却依旧没有反应。姜恪满不在乎地挨着风华羲坐下，打开烤鸡，倒好酒，自己先饮了起来。
　　“队里才死了两个人就颓废成这样，至于吗？”姜恪大口吃着肉，毫不避讳地说道。
　　“不是两个，是二十几个。”风华羲终于说话了，语气平淡得没有一点波澜。他也奇怪自己的表现，原以为自己会暴跳如雷、会心痛至极，可最后什么都没有，心中只有一片空寂。
　　“嗯……嗯……对……还有李稚他们……”姜恪一贯的吊儿郎当，还有滋有味地品着酒。
　　“他们也算你的手下，不表示点什么吗？”风华羲转过头来望着姜恪。
　　“啊？能表示什么呢？我死掉的手下实在太多了……如果每个人都要我悲痛欲绝一番，那不用魔族动手，我早就挂了。”姜恪稍微收起了一点轻浮，可依旧看不出一点悲伤。
　　“……是啊……太多了……我只是不明白……那么多和我素昧平生的人，为什么要舍命为我断后！”风华羲喃喃自语道。
　　“你搞错了！他们不是舍命在保护你，而是保护这座城市。你不过是个幸运儿，顺带活下来罢了。”姜恪说得很随意，不像是安慰人。
　　“那为什么不让我留下？”风华羲眼中终于有了些许光彩，却是愤怒的味道。
　　姜恪呷了一口酒，脸上的笑容有些诡异：“你也是想太多了！就凭你的能力，那种情况下只会拖后退。带你离开的人，同时也是求救的人。只是对手太强，援军没到战斗就结束了。”
　　“你这算安慰我吗？”
　　“不！我只是好奇，就你这样的半吊子，是怎么在那种情况活下来的？对方是故意放水的吧！”姜恪故作深沉。
　　风华羲这才有所醒悟，能将李稚及部下全灭的敌人，却和自己一直在周旋，显然对方根本就是在戏弄他。可为什么呢？他百思不得其解，只感到头昏目眩。他想起了殡仪馆里阵亡队员的惨状，特别是李稚，手里的刀始终取不下来。
　　“敌人是什么？”风华羲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当然是魔族。”姜恪满不在乎地喝着酒。
　　“人身兽头吗？”风华羲问道。
　　“兽头？嗯……这个倒有点意思，通常能力一般的魔族，或者刚从妖兽进阶妖怪的家伙，因为变化不完全，才会显出部分妖兽的特征来。不过从李稚他们的情况来看，对方可不是普通的小角色……也许是想刻意隐瞒什么吧！他们到底想要什么呢？”姜恪眉头微皱，无意间很是认真地瞟了风华羲一眼。
　　“不管要什么，反正不能让他们轻易得到。”风华羲信手抬起了姜恪先前为他倒好的酒，刚尝了一口就邹起了眉头“这么难喝的东西，你为什么喜欢？”
　　“酒可是好东西啊！人生苦短，对酒当歌！你若连酒都不会喝就挂掉了，岂不可惜？”姜恪抬起酒杯和风华羲轻碰了一下。
　　“……那些死掉的孩子喝过酒吗？”当火辣辣的酒穿过喉咙，风华羲的心中着了火，满脑子都是战死的队员。
　　“……多数应该没有……所以我们活着的人，就更应该珍惜此时此景，替他们多喝一杯！”姜恪难得收起了笑容，抬着酒杯，略有些严肃地对风华羲说道。
　　俩人不语，接着喝酒。也许是和风华羲喝闷酒太过无聊，姜恪从怀里掏出埙，独自吹奏起来。
　　姜恪第一次带风华羲出去猎杀妖兽的时候，就吹奏过这埙。不过那时候风华羲处于濒死状态，根本不知道他吹的是什么。
　　现在听着姜恪空灵悠长的曲子，风华羲脑中再次清晰地浮现出与妖兽战斗的场景、队员死前痛苦的面容、还有李稚最后的背影……
　　“什么曲子？”风华羲才喝了两杯，舌头就有点打结了。
　　“《镇魂曲》，吾等无名，世人不识，黄泉路上，只有此曲好作伴……”
　　“……悲怆声音谁来听……”风华羲喃喃自语，很快就醉了，只知道姜恪一直在吹奏，不久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什么，至于在说什么，完全不记得。
　　他也不知道姜恪是什么时候走的，自己又是怎么爬回房间的，等到第二天醒来，才发现自己斜靠着床边，躺在地上睡了一晚。他感到头痛得厉害，四肢无力，浑身都不舒服。他踉跄着走出房门，却迎面撞见了穆江。
　　“你居然会喝酒？”迎面扑来的酒臭让穆江大感意外。
　　风华羲管不了这么多，径直跑到水池前，用冷水冲脑袋，可刚一俯下身子，就干呕起来。等他折腾完回到房间，穆江早已经倒好茶了，在那里悠然品味了。
　　风华羲脑袋生疼，肠胃还在不停翻腾。他默默坐到穆江旁边，等着挨训。穆江还是一贯优雅地品着茶，半天也不说话。
　　“要骂就快点！”风华羲不耐烦了。
　　“骂？为什么要骂？”穆江诧异地问道“就因为你喝醉了？拜托！你又不是三岁小孩。一个成年人偶尔喝醉一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再说我也很喜欢喝酒！下次要喝记着约我啊！”
　　“也是为逝者而喝吗？”风华羲想起了姜恪的话。
　　“那种悲伤的酒我可喝不来！春花秋月，夏青冬雪。一杯美酒，天地做伴。何其快哉！”穆江轻轻吸了一口茶香，仿佛手中正有一杯佳酿“人生如白驹过隙，如果整日沉沦于痛苦之中，哪能品味个中芬芳？”
　　“如果我能更强一点，或许就能品味了。”风华羲一点精神都没有。
　　“你进步很快了，这次任务弄成这样，跟你没有关系，不用太自责。”穆江安慰道。
　　“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明鲋和姜恪都在忽悠我！你以为我没有发现其中的蹊跷吗？敌人为什么要放我走？”风华羲直视穆江，像一挺机关枪。
　　“你太紧张了。从战术上讲，你其实就是敌人的诱饵，用来引诱更多骁骑卫进入伏击圈。我们只能逐渐消耗力量，而敌人则可以集中优势兵力攻击我们。长此以往，我们的实力早晚会被消磨殆尽。至于让你先走，首先你已经是强弩之末，在战场上只能拖累大家。其次，让一个小队带走你，也是为了尽快争取增援。李稚的安排并没有毛病，战场上这种情况很常见。我们的敌人并不只是空有一身蛮力的妖兽，魔族可是阴险狡诈，又强悍无比的。”穆江耐心地解释着。
　　“……所以……还是我太无能了……”风华羲勉强接受了穆江的说辞。
　　“你的气还顺畅吗？”穆江更为关心的是风华羲的修炼情况。
　　“……气？哦……还好……还好……也就那样了……”风华羲敷衍道。
　　在与魔族战斗时气息的不协调，并没有影响到战斗。他第一次在暴怒烦躁的情况下，气息也顺畅如江河，只是多了一股子的凶恶之气。他也很纳闷，只不过由于李稚的阵亡，没有心情和时间去思考。这会儿穆江问起来，他原本想要探究一番，可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除了练气，也要注意和刀的交流啊！不要忘记，刀里也是有灵魂的。”穆江换了话题。
　　穆江的话多少刺激到了风华羲，他一直尝试和冰夷建立关系，可始终找不到窍门。他能感到刀中的气息和力量，就像站在江海边上，波涛用汹涌，却与自己无关，无从掌握。每当穆江靠近，冰夷就会蠢蠢欲动，即使在刀鞘中都会让人感到一阵气息的激荡。
　　与此同时，在昆城中一处隐秘的建筑中。姚玄玉正眉头紧锁地与一群高级干部商讨。这次的战斗令神龙锢上下震动不已。这样组织严密、规模庞大的进攻，魔族已经多年未曾实施过。
　　奇怪的是，如此大动干戈之后，紧紧杀掉了几十名骁骑卫，魔族便悄然离去了。更重要的是，魔族取得了风华羲单独会面的机会。这样的机会如此难得，多年来神龙锢从未允许魔族得到。可是魔族似乎并不珍惜，轻易就将他放走了。
　　姚玄玉焦头烂额，搜集的情报无济于事，部下的分析不痛不痒。她挥了挥手，停止了作战会议，众人知趣地迅速离去了。
　　姚玄玉还没有静下心来，却有人走了进来。姚玄玉头都没有抬，有气无力地说道：“你是来安慰我的吗？”
　　“你又不是三岁孩子。”姚玄晖走到她身边坐下，眼神温和“风华羲的事情你不用太操心，我已经物色好人选。只要其他圣卫没有意见，很快就能就位。魔族今后不会那么容易单独靠近他的。”
　　“明明已经得到了机会，为什么要放他走？” 姚玄玉自言自语。
　　“因为另有所图。”姚玄晖倒是从容。
　　“杀掉他，绑架他都合理，接触以后又放掉，图什么？”姚玄玉实在想不明白。
　　“……也许很快我们就会知道了……”姚玄晖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