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榭梧桐》迹野

4、chapter4向南向北

　　休息日的中医院，人满为患，诊室外的长椅座无虚席。
　　程许桐靠着石柱，腿站的麻木，一半脸淹没在黑暗中，苍白的面色显得疲惫不堪，黑眼圈浓重，她涂了好多遮瑕，依旧无济于事。
　　大屏幕的幻灯片循环播放优秀主治医师的介绍，清一色都是知名医科大学毕业，多年老中医，治疗经验丰富。
　　程许桐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一天她也能光顾神经内科。
　　音箱中传来机械音，“请程许桐前往202诊室就医。”
　　主治医师是她爸，国外留学海归，干了半辈子的中医，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干嘛来了？”
　　程许桐无奈的坐到椅子上，“当然是来看病的。”
　　程文华拿小锤子锤了锤后背，酸痛感明显减轻，一脸不可思议的问她“什么症状。”
　　“失眠，睡着后总是做噩梦。”
　　“闺女，我这神经内科都是老年人，治脑血管疾病啊什么的，失眠应该挂心理科或者精神科啊。”
　　“啊？”
　　她哪知道，百度说挂神经内科她就来了。
　　“没事，失眠我还是懂一点的，胳膊伸过来，我给你把把脉。”
　　挽起衣袖，露出修长的胳膊，她的手腕很细，骨骼明显，一只手便能握住。
　　手指覆上手腕，室内只有微弱的呼吸声。
　　程文华意味不明的说“：肝火太旺，脾气挺大啊。”
　　她解释，“没有，没发过脾气。”
　　她的情绪一直很稳定，在大人眼里永远都是乖乖的形象，近几年才变得阴晴不定。
　　程文华接着说，“那就是自己憋着喽。”
　　程许桐从小到大最佩服的人就是程文华，最害怕的也是程文华，她一直以为爸爸会读心术，后来长大了才知道原来中医都有这项技能。
　　“调整心态，多吃清热去火的食物，正好，晚上回家吃吧，让你妈妈熬点绿豆粥。”
　　她还是不放心，“那失眠是因为什么？”
　　“你就是心事太多，别瞎琢磨。”
　　程文华没给她开安眠药，按照程许桐现在的情况如果天天吃会产生依赖性，记忆力容易下降，副作用太多。
　　刚刚走出诊室，何芷琳一个电话打过来，周围声音杂乱，她按下免提，把手机贴近耳边。
　　“检查完了吗？什么问题？”
　　突然起身导致眼前一片漆黑，她停顿一会儿，“没什么问题，可能最近太累了吧。”
　　“没事儿就好，你吓死我了。”
　　程许桐对医院有阴影，身体不舒服就百度查病因，然后吃点药随便糊弄过去，何芷琳笑她在百度查病因得直接准备墓地。
　　一楼大厅有一台ATM，程许桐守规矩的排队，前面是一个老奶奶，后背佝偻着，头发花白，手里提了一大袋子的药，无措的看着屏幕。
　　程许桐问，“奶奶，您是要取钱吗？”
　　老奶奶着急的不行，像是遇到了救星，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小姑娘你帮我看一下，我给我老伴买药还差好多钱，为什么取不出来啊。”
　　程许桐熟练的查看余额。
　　程许桐取出银行卡，俯身对她说，“奶奶，余额不足500，所以取不出来钱。”
　　“那怎么办啊小姑娘，我不知道大城市看病买药要花这么多钱啊。”
　　眼下排队的人越来越多，后面的人显然缺乏耐心，直接从钱包里取出500元，慷慨地塞到奶奶的手中。
　　“我这儿有500，您先拿去用。”男人声音沙哑，带着沉重的鼻音。
　　程许桐回过头，发现林易程正双手插兜，一副慵懒的模样，扶了扶眼镜，好像还没睡醒。
　　程许桐没注意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为了让自己不尴尬，她没打招呼，随即掏出银行卡，查看账户余额。
　　她微微眯起双眼，心中默默推算着。
　　减去违约金和要赔给林易程的修车费，剩下的钱还够花。
　　转钱，输入密码，取卡，一气呵成。
　　还没走出五米，她被身后的男人叫住。
　　“程——”
　　他没叫出完整的名字，单单一个‘程’字，现场除了程许桐还能有谁。
　　她睫毛轻眨，发丝飘逸，问：“怎么了？”
　　林易程薄唇微动，“一起走吧，顺路。”
　　程许桐突然反应迟钝，没说话。
　　他挑眉，似乎不想被拒绝，“怎么，不行？”
　　程许桐点头，“行，当然行。”
　　她求之不得。
　　程许桐170，不矮，林易程比她还高出了一头。
　　林易程偏头看，她脸色这么差，关心的问了句，“你生病了？”
　　她低着头，把下巴藏到棒球服的衣领里，回答“没有。”
　　“嗯，那就好。”林易程故意放慢了步子，和她保持同频。
　　“你呢？”
　　“朋友住院了，来看看。”
　　“嗯……”
　　她最不擅长的就是聊天，除了‘嗯’，她想不出其它的回复。
　　程许桐后知后觉，住院部和门诊楼不在一栋楼，而且相隔的很远，按理说林易程探望完病人不会出现在门诊楼。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你的车修好了吗？多少钱我赔给你。”
　　林易程皱起眉，脸上写满不悦，“你好像很不想欠别人人情。”
　　从见面开始，她一直在弥补，他一直在说“不”。
　　程许桐吸了吸鼻子，跟他解释，“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的问题，我要为我的错误买单。”
　　“哦~还挺有原则。”他拉长音，语气欠欠的。
　　“我是受害者，是不是得我说了算？程、同、学、”他一字一顿道，‘程同学’三个字格外刺耳。
　　“嗯，你想怎么解决？”
　　主动权在他手里，他大可随意发挥。
　　“那就按你上次说的，一起吃顿饭，这件事就翻篇，行么？”
　　他不想继续计较，程许桐也就不再耿耿于怀，说了句“好吧。”
　　很快到了停车场，车位全部被占满，程许桐没看见保时捷的身影，反倒看见林易程打开奥迪的车门，磨砂黑的车衣，低调，深沉，更衬他。
　　他很大手笔，车被撞了干脆再买一辆，她以前也这样，几千块钱的足球鞋篮球鞋喜欢就直接买，程许桐从来没看见他重复穿某一双鞋。
　　说是‘顺路’，其实只是离开门诊楼的一小段路，经过十字路口，一个向南，一个向北。
　　程许桐以为这次偶遇会很尴尬，没想到很和谐，就像朋友，只是简简单单寒暄几句。
　　正午，都景苑。
　　许晴准备一大桌子菜，糖醋里脊，麻辣小龙虾，水煮肉片…还有一碗蔬菜粥。
　　程许桐做了一套的七步洗手法，她曾经饰演过一个外科医生的角色，手术前的消毒工作为了效果拍过几十次，剧外慢慢养成习惯，她做的不太标准，简单粗糙。
　　从卫生间出来，程郁槐早已经吃了五分饱，碗里的虾皮堆成一座小山，他脱下布满油渍的手套，热情的招呼程许桐。
　　“妹，快来吃小龙虾。”
　　程许桐凑上前，发现盘子里只剩两只小虾，孤零零的，有一只甚至是‘残次’虾，没有虾头。
　　程许桐：“……”
　　“忘了，你胃不好，这才是你的。”程郁槐把热热气腾腾的粥端到她面前，贴心的递给她一个瓷勺，一副‘幸灾乐祸’的样。
　　三十而立的大老爷们儿比小屁孩还幼稚，程许桐不想理他。
　　许晴在旁边看着他俩闹，嘴角的笑一直没停过。
　　“许桐，你解约的事儿——
　　程许桐快速吃完最后一口粥，刻意转移话题，“妈，爸不回来吃饭吗？”
　　“你别转移话题啊，今天必须和我说清楚怎么回事。”
　　程许桐意识到自己逃不掉，总有一天会被发现，早晚的事儿，只好坦白的说“你们都知道的，我的梦想是导演，但是现在我离我的梦想越来越远了，及时止损，解约之后我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离梦想越来越远，她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当初目标不坚定，选错了路。
　　程许桐考的是申城戏剧学院影视编导专业，当年林榆附中只有两个人考上了申戏，另一个人是她的邻居邓宁南，影视文学专业，说白了就是剧本创作等等，至今他们俩的名字依旧在林榆附中的优秀毕业生榜单上。
　　她的大学舍友是演员，特清纯的长相，大二某个青春偶像剧正在各影视高校选角，那个导演很玄乎，拍谁谁火，她的舍友各项条件都符合角色，怕孤单就叫上了程许桐一起试镜，程许桐对剧本理解很透彻，试镜时情绪到位，最后拿到了一个恶毒配角，电视剧播出时她被网友抨击了好几个月，后来有导演邀请她，不过都是一些出镜时间短的配角，她只能一边兼顾学业一边拍戏，现在关于导演的课程她也没落下，也算有功底。
　　许晴喝了口水，平息情绪，尝试接受现实。
　　“违约金多少？你的存款够吗？不够的话让你哥先垫上。”
　　她夹了一块糖醋里脊往嘴里送，吃的着急，声音混沌不清，“已经解决好了，你们不用操心。”
　　这几年虽然没拍多少能拿奖提高咖位的电视剧，但是她上的综艺很多，频繁刷脸，积攒人脉，不论以后是继续做演员还是转型当导演，都不会很难。
　　许晴看的开，只要他们不做坏事，不触碰法律和她的底线，就任由他们去闯。就像两个人的名字，因为五行缺木，所以一‘桐’一‘槐’，梧桐树和槐树，寓意着祥瑞和富贵。程文华说过，人就应该像参天大树，肆意生长，向阳而生，虽不能顶天立地，但是要坚韧不拔，有面对风雨仍然能屹立不倒的勇气。
　　许晴放下筷子，一脸严肃，程许桐自然也不敢继续吃，“我能不操心吗？在外面干什么我都不知道，你比你哥还不让我省心!”
　　“妈，别cue我啊。”程郁槐吃完最后一粒米，擦擦嘴角的油，聚精会神的盯着电视。
　　许晴翻了个白眼，“球赛有什么好看的？”
　　程郁槐伸手指了指正在绿茵上奔跑的7号球员，骄傲的介绍，“这是我最喜欢的足球运动员，c罗。”
　　以前程许桐没有自己的手机，只能和程郁槐抢电视，刚好每次他都在看球赛，程许桐抢不到遥控器，忍无可忍直接关掉电视，程郁槐经常看到一半，错过球员射门的瞬间。
　　那会儿俩人年纪都不大，日常斗嘴像小学生吵架，毫无攻击力。
　　她不了解足球，但是c罗她知道，林易程的偶像，他的朋友圈背景图一直都是c罗，林榆附中的体育馆也贴了c罗的照片，他只要参加比赛必须提前去体育馆祈祷，之后墙上换成了其它运动员，林易程也就没再祈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