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师尊一见钟情》宴起

68、庭雨

　　母子二人在屋里待了一会儿后便回到了青朴居。

　　下午，林含灵自午睡后醒来，林安便又去看望她。这几日苏璟也并未给林安布置任务，因而他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林含灵身边。
　　二人闲坐着，玩着聊着，一下午便这样过去了。

　　日薄西山，苏璟来到他们面前，道：“我阿娘在月临楼备了饭食，想请你们到那里用晚膳。”
　　林安看向林含灵，说起来，自阿娘回到仙九峰，她和胡燕婉好像还没有见过。
　　林含灵应道：“好。”

　　林安有些好奇，到时候会是怎样一种情景。但真正到了月临楼，一切却都很平静。
　　胡燕婉说了句：“好久不见。”
　　林含灵应了声“确实”，又道：“许多年没见了。”
　　然后便没了后文。

　　四人落座，林安往桌上一瞥，目光不由得在某个位置停留了一会儿。心想，还是不一样，这桌上竟然有酒。饭桌上说话的声音很少，只有杯著叮当响的声音。林安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吃东西，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桌上的气氛有些尴尬。

　　盘里饭菜逐渐减少。胡燕婉面颊微红，愈发凸显鬓边的华发。她放下筷子，一手扶额，突然笑了一声，道：“我们有多少年没这样坐在一起吃饭了？”
　　林含灵道：“差不多有十一年了。”
　　胡燕婉道：“时间过得真快呀……”

　　无人再言，须臾，胡燕婉又道：“只是还少了庭雨。”
　　“阿娘……”苏璟唤她。
　　“无事。”胡燕婉向他摆了摆手，“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皓月当空，胡燕婉独自站在顶楼，静静地看向夜幕之上高悬的明月。
　　杯盘狼藉早已被侍者收拾干净，苏璟本想留下来再陪陪她，却被胡燕婉劝走了。他们都离开有一会儿了，这里静得只能听到虫鸣声和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月临楼所处的位置很好，视野开阔，站在这里甚至能隐隐看到北峰那里高大树木的黑影。
　　胡燕婉盯着北峰的某处，思绪回到了从前。

　　和苏庭雨谈婚论嫁时，胡燕婉对他并无男女之情。
　　那时她急于逃离离宫，而仙九峰在修真界算不上小门派，有一定的实力，又和离宫相距甚远。最重要的是，作为仙九峰公子的苏庭雨为人低调，没有什么不好的传闻，是个极好的成亲对象。

　　是以，仙盟大会那段时间，她总是有意无意地和苏庭雨接触。她能感觉到苏庭雨对她也有几分仰慕之意，可他偏偏是个克己复礼的人，在情爱一事上显得很木讷。所以那段时间，几乎都是胡燕婉在主动。一来二回下，他们便交往起来。再之后，仙盟大会结束没多久，仙九峰就派人到离宫提亲。胡燕婉成功嫁给了苏庭雨，仙九峰也颇重视她，从提亲到最后的婚礼，都办得极重视，并无怠慢之意。

　　那个时候，胡燕婉二十岁，苏庭雨二十四岁。

　　胡燕婉一身大红的嫁衣，端坐在喜床上，静静地等待苏庭雨的到来。
　　按照规矩，新娘子要坐在喜房里一直等到新郎官来揭盖头。若是规矩不算严格的，新娘子还能在新郎官来之前吃些茶点。若是规矩多的，新娘子就是饿着也不能吃东西。哪怕新郎官在外喝酒直到深夜，那新娘子也得等着。

　　刚在喜房坐下没多久，胡燕婉肚里就饿了。她知道成亲的规矩，便也没说什么，做好了继续饿着的准备。
　　谁知没一会儿，苏庭雨就派了侍女来喜房，和她说：“夫人，公子说了，您要是饿了渴了就尽管吃桌上的东西。有什么需要也尽管吩咐，若是困了也可以先休息。这屋里没有其他人，不必太遵守那些繁文缛节。”
　　他虽这样说了，胡燕婉也只是让侍女递给她几块糕点和一碗热茶，吃完后又继续坐在那等苏庭雨来。

　　苏庭雨很快就来了，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
　　过了礼仪，房里就只剩下他们二人。胡燕婉有些紧张，苏庭雨并未说什么，只带着她一起吃东西。

　　净手漱口罢，苏庭雨道：“白日里太辛苦了，晚上还是早些休息吧。”
　　胡燕婉并未拒绝，她满头簪钗，苏庭雨帮她松了头发。洗漱后，二人便上床休息了。

　　之后一段时间，苏庭雨都未碰她，甚至连提都没提过这件事。白日里，他待胡燕婉也极客气，连一些普通的肢体接触都没有。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胡燕婉实在是没忍住，在一个晚上，主动问了他：“你为什么不碰我？”
　　苏庭雨似是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一时没反应过来，也不回答她。

　　胡燕婉以为他没听懂，又说得更详细：“我说的‘碰’是圆房的意思。”
　　苏庭雨问她：“你想让我碰你吗？”
　　胡燕婉沉默了。

　　“燕婉，其实我一直在想你为何愿意嫁给我。毕竟我本人在修真界并无多大的名气，而在仙盟大会之前你我二人又没什么交际。”
　　苏庭雨顿了顿，才道：“离宫那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胡燕婉握紧手下的被褥，半晌，才出了声：“是。”

　　“所以，你需要离开离宫？”
　　“……是。”

　　苏庭雨露出一抹浅笑，道：“和我猜想的差不多。”
　　胡燕婉看向他，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娶我？”
　　毕竟，胡燕婉这是在利用他，甚至是利用整个仙九峰。

　　“因为，我很仰慕你啊。”说着，苏庭雨笑了笑。
　　胡燕婉心尖一颤。

　　“好了，不说了，早些休息吧。”苏庭雨又很快道。
　　胡燕婉还有些发愣，下意识便躺倒在床。苏庭雨理了一下她的头发，又替她掖了掖被角。

　　卧房陷入一片黑寂之中，只能听到他们二人的呼吸声。

　　片刻，苏庭雨的声音响起：“燕婉，那事是男女心意相通之后的事，在这之前，我不会碰你的。”
　　似乎过了许久，胡燕婉才“嗯”了一声，可能是隔着一层被子的缘故，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

　　当时胡燕婉虽没有将离宫发生的事告诉他，但自那之后，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更亲密了些。

　　后来，胡燕婉向苏庭雨提了个要求，她想要北峰的一块地方来存放东西，这个东西正是婴血。她从离宫带走了林含灵和婴血，她可以谎称林含灵是她带过来的贴身侍女，可那团婴血却不好处置。于是胡燕婉事先在柳城找了一处房屋，用来暂时安置它，可那里到底不如仙九峰安全。

　　苏庭雨很爽快地同意了。
　　胡燕婉有些惊讶：“你不问我要做什么事吗？”
　　“不问。”苏庭雨笑着摇了摇头，“夫妻之间最重要的便是互相尊重和信任。你若愿意同我说，我便听；你若不想说，我也不会问你。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可尽管和我说，我会帮你的。”

　　那时仙九峰名义上的掌门虽然还是苏庭雨的父亲，但门派里的大小事务基本上都交给了苏庭雨负责。除非遇到了大事，苏庭雨才会和他父亲商议。有了苏庭雨的帮助，胡燕婉很顺利地便将婴血安置在了北峰。

　　再之后，苏庭雨又替她继续收集婴血，为她做了许多事。二人成亲三年后，苏璟出生，虽然那时阮明府父子的事还存在胡燕婉心中，但最起码明面上，胡燕婉生活得很幸福。

　　直到苏璟十七岁那年，胡燕婉闭关修习，一时走火入魔，情况危急。苏庭雨拼尽全力救她，她活了下来，可苏庭雨却暴毙而亡。

　　胡燕婉不敢相信这一切，她用阵法将苏庭雨的尸体封存起来，疯魔般地寻找起死回生的法子。胡燕婉从前其实也不相信起死回生，长生不老这样的法术，而且也不赞同这样的法术存于世。直到身边人离世，她才对这种法术有了渴求。关于此，她曾经和苏璟聊过。

　　“璟儿，你相信起死回生吗？”
　　苏璟不做声。

　　胡燕婉又道：“你我是母子，没什么好隐瞒的，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便说什么。”
　　苏璟这才道：“我不相信，人死了就是死了，怎么可能还会复活。而且，就算这个世上真的有起死回生的药，也不能用。”
　　“谁都不能用。”他又补充道。

　　“为何？”
　　“这种药肯定非常珍贵，价值不菲。有权有钱人大概率会得到，他们可以使用钱财来使已经去世的人再复活。但穷人什么都没有。这个世上有太多的不公了，只有一件事是最公平的，便是人的生命。任何人都只有一条命，没了便是没了。若有钱人能花钱再买一条命，那这最后一件事也不公平了。若以后真的有这样一天，这个世界会混乱的。”

　　沉默。

　　胡燕婉有些僵硬：“你阿爹……”
　　“阿娘……”苏璟唤她，“阿爹去世了，我也很难过。”

　　但苏璟说的话并未太影响到胡燕婉，她心里仍存着这个念头。然后，她想到了林安。林安是婴果，而古籍上记载，婴果就有起死回生的效果。

　　一个可能的起死回生的法子就摆在她面前，她心中七上八下。这种念头一直扎根在她心中，不停地折磨她。直到一个夜晚，这个念头终于膨胀到了极点。她直接冲到了北峰的小院里，将林安抱了出去。林含灵被惊醒，看到了胡燕婉抱着林安的背影，她连鞋都顾不上穿，急急地追了出去。

　　苏庭雨的尸体就存放在北峰，胡燕婉很快就到了那个地方，并设了阵法，将苏庭雨和林安置于其中。

　　阵法开始起效，灵光如薄纱般包裹在林安身上，他开始挣扎大哭，如落入泥沼里的鱼，疯狂地扑腾着手脚。林含灵心如刀割，她想阻止胡燕婉，可她又怎能与胡燕婉抗衡。胡燕婉抬手一施法术，她便被禁锢住了，动弹不得。

　　兴许是这的动静闹得太大，又或许是冥冥之中的注定。苏璟醒了，并也冲到了北峰那里，
　　彼时阵法已基本定型，胡燕婉只立在原处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阿娘！停下！”苏璟欲上前阻止她，可胡燕婉设了封印，苏璟靠近不得。
　　胡燕婉没想到苏璟竟会过来，但她只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璟儿，你不要拦我，我要救你阿爹，他不该死。”
　　苏璟满眼心疼，他父亲的尸体就在旁边，他又如何不悲痛？！

　　“阿爹不该死？那小安就该死了吗？！”
　　胡燕婉红了眼眶，但仍置若罔闻。

　　苏璟放缓了语气，道：“阿娘难道忘记了之前我和你说的吗？生老病死本就是天命，天命不可违。阿爹已经死了，就算他真的活了，那醒来后的他就一定是真的他了吗？”
　　“阿娘，小安不是什么死物，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阿娘！你和阿爹是看着小安长大的，他要是知道你拿小安的命来换他的命，他又如何能安心活下去？！”

　　苏璟一句接着一句说给胡燕婉听，胡燕婉的身子微微发着颤。
　　苏璟趁其不备，冲破了封印，直奔向胡燕婉。

　　“庭雨……”胡燕婉踉跄了一步，身子软了下去。

　　月临楼，胡燕婉放在栏上的手动了动，她抬手抚上脸颊，只摸得一片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