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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当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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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弟子还在说:“那晚荣幸义不就是要刺杀胡燕婉吗?还好没成功。”
那晚?裴君门反应过来,应该就是事情败露的那一晚。当时他压根没想那么多,若是这样说的话,那晚荣幸义被抓是因为刺杀胡燕婉未果。
他为何要杀胡燕婉?难道是因为胡燕婉发现了阮明府被杀的事?裴君门想着,好像只有这一种可能。胡燕婉可能在查当年的事,荣幸义发现了,便想杀人灭口。
可是,他们杀害阮明府是在三十一年前,胡燕婉若在查这件事,那查到的应该也是这个时间点。既然如此,当时在百花厅,荣幸义说他们杀阮明府是在五年前,那胡燕婉为何不反驳?这是个假的时间点,五年前什么都没发生。胡燕婉就是想查也查不到什么。
头疼欲裂,裴君门不再想了,总归如今的情形对何悦和鳞鸿晴烟有利。
裴君门在心中微叹,若是当初斩草除根,将胡燕婉也杀了,现在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当时他以阮明府的身份入主离宫,没多久后胡燕婉便远嫁仙九峰,想必那时她便已察出了端倪。
那时他为何会放过胡燕婉?
裴君门想到了当年审讯阮明府的时候。他既然要顶替阮明府,自然要面面俱到。阮明府的性子、习惯、爱好、亲友等,他都要弄清楚。在易皮前,荣幸义便给阮明府用了“真言”,裴君门问了他许多事情。
阮明府和胡燕婉青梅竹马,胡燕婉成了问询的重点。
可阮明府说的却和裴君门从前听说的不一样,在阮明府口中,他和胡燕婉关系一般,甚至还发生过许多争吵。他还说,胡燕婉性子差,阮盛华对她也是喜欢不上来,便打算等到她二十岁将她嫁出去。
裴君门想到之前荣幸义曾和阮明府有过接触,便问了荣幸义。
荣幸义回道:“之前我和他结识是他主动找我请教胭脂水粉的事,他说是为了心爱的姑娘。听他那意思,并不是胡燕婉。”
“那是谁?”裴君门也好奇起来。
“他没有细说,只知道是个小门派的女弟子。”
裴君门心中一动,道:“既如此,那便问其它的。”
***
清夏院。
医女从卧房出来,道:“晴岚君。”
在厅堂坐着的苏璟站起身,道:“如何?”
医女道:“已经换好药了,伤势不重,不过月余就能痊愈。”
苏璟作揖道:“有劳了。”
“不敢不敢。”医女回了礼,便离开了。
苏璟走到卧房门口,道:“阿娘,我进来了。”
胡燕婉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胡燕婉坐在桌前,身上萦绕着淡淡的药香。苏璟走到她身旁坐下,就听胡燕婉道:“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苏璟道:“裴君门和荣幸义已经关进地牢了。毕竟还涉及到离宫的事,我和几位掌门长老也商议了,打算仙盟大会结束后就去离宫调查一下。”
“好。”胡燕婉眉眼低垂了几分,“那就去吧。”
“那阿娘是直接回仙九峰?”
“嗯。离宫那……就交给你了。”
“好。”苏璟看着胡燕婉,眼中划过一丝心疼,“阿娘,还有一件事。”
胡燕婉抬起眼:“何事?”
“荣幸义想见你。”
胡燕婉放在膝上的手动了一下。
***
胡燕婉同意了,她也有事要问荣幸义。
胡燕婉想知道更多关于阮明府的事情,她已经三十多年没见到他了。她很想他,想到哪怕是当年阮明府被害时的情况她都想知道。她知道这是饮鸩止渴,可她控制不住自己,她真的真的很想阮明府,她不想错过一点关于他的事情。
让胡燕婉没想到的是,还没待她开口询问,荣幸义就开门见山道:“你想不想知道关于阮明府的事情?”
胡燕婉回道:“你说。”
当年。
裴君门和荣幸义将主意打到阮明府身上,第一步自然是要接近他。
这事便交给荣幸义来做。那时荣幸义在修真界已小有名气,也去过几次离宫,阮明府也认识他,但二人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后来各门派弟子齐聚璇霄丹台,荣幸义带凌烟阁的弟子来此地修习,阮明府也在这里。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就在荣幸义想着如何光明正大地接近他时,谁知阮明府竟主动找到了他。不是为了公事,也不是为了修行,而是为了女子用的胭脂水粉。
云州人爱美,无论男女,皆会化妆。凌烟阁的“易容”之术便是在此环境下产生的,凌烟阁弟子在学易容前也会了解市面上各种胭脂水粉,荣幸义自然也懂得一些。
阮明府便前来向他请教这方面的事情。
那时荣幸义便打趣他:“阮公子莫不是为了心爱的姑娘来学这些胭脂水粉?”
阮明府有些不好意思,但也大方承认道:“是。”
“难道是胡姑娘?”荣幸义又追问道。
阮明府红着脸不做声。
荣幸义又道:“每个姑娘都是独一无二的,胭脂水粉自然也是如此。你说了是谁,我才可‘对症下药’。”
阮明府这才承认了,那个心爱的姑娘正是胡燕婉。
胡燕婉心如刀割,几乎要将自己的指甲戳进肉里。
荣幸义说完后,便沉默下来。
许久,胡燕婉才问道:“你们是怎么骗到明府的?”
阮明府遇害的地点就在璇霄丹台,那时他正在石洞里闭关修行。
闭关时,弟子会设印将自己与外界隔开,自己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但外人不能随意进出。闭关也不是说一直不动如山,打坐修行,期间也有休息时间。若趁这个时候去找闭关的人,闭关之人便能注意到来人。
荣幸义就是借着这个机会接近阮明府的。阮明府以为他有什么急事,便撤下了封印。之后石洞又被荣幸义重新设了封印,外界并不能看到或听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阮明府被绑了起来,用“真言”审讯完他后,他就被荣幸义活活剥了皮。
为了保证人皮的鲜活,荣幸义剥着皮,裴君门则在旁为阮明府注入灵气。
从始至终,阮明府都很清醒,他眼睁睁地看着,感受着,自己身上的皮,被一点点,一寸寸剥下来。
“啊啊啊啊啊——”
他发出尖锐的惨叫声,那声音竟不似人发出来的。
胡燕婉扶着囚栏,又问荣幸义阮明府临死前可曾说过什么。可惜那时荣幸义没在身边,他也不知道。
胡燕婉临走前,荣幸义给了她一样东西——一个暗红色的络子。样式很简单,是初学者常编的样式。那络子其实很干净,只是太破旧了,褪了色,倒显得有些脏。
看到它的一瞬间,胡燕婉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几乎要跌倒在地。这是她和阮明府第一次见面时,她送给他的见面礼。
荣幸义解释了这络子是怎么到他手里的。
仍是在那个石洞,对阮明府的审讯已经接近了尾声。那时裴君门并不在此,里面只有奄奄一息的阮明府和荣幸义。
突然,一样东西从阮明府身上掉了下来,与此同时,他的身子挣扎起来。
荣幸义上前将那样东西捡起来,是一个红色的络子。
只一瞬,荣幸义便意识到这是谁的东西。于是,他低声问道:“这是胡燕婉的吗?”
阮明府身上被用了“真言”,荣幸义看到他的嘴型是肯定的回答,可阮明府又生生地忍了下去,道:“不是。”
荣幸义看着他,道:“我帮你将这个东西给胡燕婉。”
阮明府的泪水流了下来。
话说出口后,荣幸义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有些后悔,但还是将络子收了起来。他没给胡燕婉,若是给了她,岂不是不打自招,荣幸义没那么蠢。可他却一直没将此物丢了,这络子竟在他这放了几十年。
胡燕婉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侍者在地牢外面等着,她不想见任何人。她走得极慢,几乎是踉跄着离开。渐渐地,她的脚步停了下来,她走不下去了。
胡燕婉扶着墙壁,泪水打湿了地面。
脑海里关于阮明府的回忆全都涌了上来。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是阮明府的八岁生辰。
胡燕婉出生时正是离宫通过验血寻找天资聪颖婴儿的时候。胡燕婉的父母便也抱着她来取了血,没成想竟入了选。有了这个契机,她四岁时便入了离宫学习。两年后,因悟性高便成了宫主阮盛华的座下弟子。这个身份,说直接些也就算宫主的半个女儿了。
阮盛华不喜铺张浪费,是以那年阮明府的生辰并未操办,只是他们一小家子坐在一起吃了顿饭。那个时候,阮盛华也将胡燕婉带着了。
胡燕婉初到离宫时,只沉浸在修习中。再加上那时阮明府年纪也小,平日里也不怎么露面。是以头两年,他们二人并未见过面。后来阮盛华收胡燕婉为徒时,其夫人正带着阮明府在娘家住,直到阮明府生辰前才回来。
当时阮盛华是提前几日和胡燕婉说的,说要给阮明府过生辰,让她也来和他们一起吃饭。
胡燕婉年纪虽小,但也想着要给阮明府备个礼物。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又是他的生辰。可她能力有限,又不愿因这件小事寻求阮盛华的帮助。她没有钱,又没机会到街上去买,思来想去下,便只好自己做了一个络子。
胡燕婉自幼离家,性子较同龄人也显得更稳重些,常给人一种小大人的感觉。第一次见阮明府,她面上虽不显,心里却泛起了嘀咕。她该怎么叫他呢?阮明府比她大,叫哥哥,这个称呼未免太亲近。叫师兄?明面上胡燕婉是阮盛华的大弟子,但阮明府作为他的儿子,其实也由他教导,二人其实也算是师兄妹。
可离宫其他人都叫他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