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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放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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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坐在院子里,赵念双边哭边说,沈留芳不时补充。
起初,萧季业前往天鉴宗给宗主女儿治病,一直住在天鉴宗,可过几日后他没有如常出现,众人只当他临时有事。
第二天他突然出现,向宗主聊表歉意告知不能久留,并且他声称要取天鉴宗傅新茂师尊的遗物。
傅新茂在一个多月前消失不见,但这个人赵念双并未听说过,此后萧季业也消失在天鉴宗。
直到赵念双托人传达严宁和长秋的喜讯时,萧季业突然回了赵宅,拿走了黑玉符印。
可下一刻,送信的人从天鉴宗拿着信回来,她才得知萧季业这段时间根本不在那。
此时萧季业又不见了,她召出引魂线却发现他们之间的不知何时断了!
但严宁的明明还在。
赵念双前往天鉴宗找到沈留芳,这才了解事情的全部经过,她和沈留芳翻遍了云港也没找到萧季业的踪影。
实在没有他法,只好来东极岛看看情况,说不定他真的在这。
赵念双再次抬目看向周围,希冀的身影不曾出现,她双眼又红,自语道:“师兄他是不是讨厌我了……”
严宁问向沈留芳:“他何时从天鉴宗离开的?”
沈留芳答道: “大约是九天前,他一整天都未出现过。”
“九天前,他们师姐……你——”施青栾像是想起什么事,警觉看向严宁,话未说完,却被严宁摆手打断。
严宁没有接话,她的心沉入谷底,那天,是她和长秋在静息洞刺杀宋云辰的日子。
倘若严宁没有刺杀宋云辰,按照历代宗主在位时间推算,三十四岁的方明烨应当是极限了,因此才在静息洞闭关。
他如此缜密的心思,一定会为自己找到出路,可仙云宗宗主的亲传弟子还没有人选。
那这条出路,或许就是萧季业。
宋云辰还是方明烨时,他在凌风轩盘诘,多次打量赞扬萧季业,甚至想收他为徒,若不是施青栾不松口,人怕是早就在仙云宗了……
想到这,严宁努力坐稳不住眩晕的身体。
秦紫姝声称宋云辰还活着?
就算她所言是恐吓的假话,这份恐惧已经萦绕在严宁心头挥散不去。
宋云辰不死,她还能活一个月,他若死了,严宁立刻就会消散。
若宋云辰真的抢占了萧季业的身体,杀了他,那又是杀了谁?
但不杀,萧季业他又……
眩晕与胀痛随着“咚咚”的心跳声一波波涌上严宁的头顶,她抬头问向赵念双,“萧季业知道我在东极岛吗?”
“我刚说等长秋恢复身体要成亲时,他拿着符印就走了,我还没来得及说呢。”赵念双回想,抱怨道。
“符印……”严宁低头自语,眩晕的眼中似乎出现了漩涡,她扶住桌面的手兀自攥紧。
宋云辰的目标不是严宁。
他拿到了黑色符印,应当是有更重要的事,杀严宁,只不过耽误时间。
那些黑色符印是“钥匙”,要打开的是“门”,宋云辰更重要的事,是勘破天道……
“师姐?你想起什么了吗?”赵念双擦干净眼泪,这才发现严宁面色苍白如纸,“师姐身体不舒服吗?”
施青栾和林可英在旁犹豫至极,但没得到严宁的同意,他们都不敢说出真话。
但施青栾似乎猜到了萧季业的去向,九天前。仙云宗明烨仙尊薨逝,同时萧季业失踪,再出现取走了神秘的符印……
“师姐?”赵念双又问,她的声音在严宁耳朵里听不真切,严宁抬眸看去,眼前尽是她的重影。
“没有不舒服,只是耗尽灵力罢了。”严宁轻笑安慰道,“放心,萧季业可能真得了什么线索,等长秋复苏,我们一并找。”
她又问向一旁的沈留芳:“冒昧询问,傅新茂此人年纪多大,是何相貌?”
沈留芳直言:“年近六十,灰袍,白须,随身携带两把佩剑。”
“那是了!”赵念双模糊的身影如火一般跳动,她站起身,“师姐,你说的没错,肯定是师兄也发现这个傅新茂是当时苍岩山追杀我们的人,所以才找什么遗物……可他怎么能一个人行动!”
“追杀你们?”沈留芳神情惊愕。
赵念双转泣为怨,心情不再焦虑,立刻与不明所以的沈留芳道谢道歉,掐头去尾简单向他解释。
东极岛暂时平和下来,赵念双索性今晚也留下,待子时他们一同迎接长秋的新生。
严宁让林可英安顿好他们,独自先去了夏桥泉等待,她刚出门,施青栾站在夕阳逝去的昏暗小径上,挡住她的去路。
“告诉我好吗?究竟发生什么了?”施青栾低头问道,他的神情全都藏到了暗影里,“你不止是他们师姐,还是师父的女儿啊,宁月初。”
“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啊,他们师父。”严宁笑道。
“别这样笑……”施青栾的声音突然哽咽,“你还不如像以前一样冷冰冰的。”
严宁抬步走近,每一步路感觉灵魂飘在空中,她走停在施青栾身侧,“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话落,她继续沿着这条幽暗的小径走向夏桥泉,太阳落下了,天空最后一抹红也渐渐褪去。
施青栾回头,她的身影已经隐没在黑暗里,分辨不出来了。
施青栾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
夜晚寂静如水,泉水那朵巨大的花苞被星点的萤火虫包围。
严宁坐在泉边的草地上,思绪翻飞,但还是露出浅浅的笑。
方才勉强调息了一阵,身体的状况比刚醒来时好多了,但若回到昨日的修为,怕是还要休养三天,毕竟自己的身体也被打碎重新拼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的,她看过慕成寒那本秘法残卷,强行抢夺他人身躯融去元神,需要十五天的稳固期。
当年,长秋也是在这个时间里抢过身体自尽的,如此来看,萧季业还没有彻底消失。
一切都会好的,她再次默念道。
很快,那条小径上传来脚步声,几个人影从树丛下的阴影显露在月光里。
施青栾,赵念双,林可英,阿柔,都来了。
严宁很开心,凌风轩的人可以陪长秋很久,他不会孤独的。
忘了就好。
沉睡的长秋做了个梦,梦见了他和严宁成亲的场景,自己和她都是一身喜庆的大红色。
他穿着新娘的红嫁衣,上边绣着闪闪发光的金丝,头发也梳妆的精巧可人。
他和严宁见过众人,拜完天地,严宁牵着他的手回到凌风轩满是花海的院子。
他和她立身于白黄的花朵之间,突然,他的手被放空,他下意识看向严宁,刚扬起微笑,她的身影却越来越远。
长秋慌忙追去,脚下的花像是变成了荆棘,刺破了他的裙子,阻碍他前行的路,破损的红嫁衣像血一般染红了这片花海。
他抓起裙摆,在夕阳下拼命奔跑追赶,头上的金钗散落,墨发飞在身后,可这片荆棘像是没有尽头,挂满了红裙的碎片。
严宁的身影更远。
“不要!不要走!”长秋大声哭喊,泪也从眼角飞出落在身后,但这些荆棘又变成带刺的藤蔓,绕上他的身体,将他拉入这片血色花海。
绝望的眼泪中,太阳下山了,他也看不见了。
黑暗中他再次睁开眼,心剧烈跳动,他摸到了心跳之上鲜活的皮肤,这具有温度的身躯充满了熟悉的气息。
与那些仙草聚起的临时身体截然不同,生命之花在他身上绽放。
他重生了,方才……那只是个梦……
阿宁?
长秋坐起身,裹住他的粉色花瓣徐徐展开,他等不及,用手轻轻推开那些花瓣,头顶露出了月色。
他飞快站起身,再次焦急拨开花瓣,一片片挡住视线的花瓣被他按下,魂牵梦绕的人影就站在人群之前。
她和他们第一时间守在这里,迎接自己。
而微笑的她,像月色一般温柔。
严宁看到绽放的长秋,瞬间眼角湿润,又看到他手忙脚乱推开按下那些花瓣笑了出来。
他和初见时相同,是神树的模样,一身金白,白衣上是细细的金丝叶片,宽大的袖袍垂下,墨发披在后背,发上一圈金饰妆点,缕缕金丝落在发间。
红耳坠也被他潜意识带上,好看,他好看的和飞仙一般。
“阿宁!”
长秋仰头喊了一声,一跃而下,他站在严宁面前,右手按在左心口再次喊她。
“阿宁。”他的心跳砰砰,向前迈了一步,“你今天怎么这么好看。”
月光下,她的脸颊带着红晕,唇也不像之前那般清冷无色。
“因为,太想你了,长秋。”严宁微笑走近,她脸上的红是她准备好的胭脂。
长秋就站在面前,眉眼如昨,那枚泪痣也在脸颊上,温柔如他。
一切没有变化,但他此时是自由的,独立的,不再受严宁短暂生命的裹挟,他可以尽情享受这世间的美好。
“我也想你。”他轻轻道。
严宁伸出右手,微微仰头,指尖移向他微笑的唇,就在即将点上的那瞬间,两人的笑容突然凝固。
气氛瞬变。
萤火虫熄灭了光,逃散往幽暗的树林间。
一声凄厉的鸟鸣,带着血腥与魔气从天而降,落在了不远处的草地上。
是那只黑白鹭鹰,浑身带伤,站都站不起来,伤口散发着阵阵魔气。
“快走!”它低哑喊道。
这声警告,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瞬间,月光像是凝结成惨白的寒霜。
寒意徒生,照人生冷。
严宁和长秋,乃至施青栾众人即刻明白即将发生什么。
长秋目光从鹭鹰身上移回,慌乱的眼眸刚刚看向严宁,还未来得及迈出一步,甚至未来得及眨眼,一道火鞭从黑暗中猛地挥出,立马缠上了长秋的腰向后拖,火焰轰得一声包裹他的全身。
“阿宁!”他只喊了一声,立刻被这火焰压制得痛苦挣扎,无力反抗,火焰,这是长秋致命的弱点。
而这火比当日在静息洞的火更猛!
他像在空中坠落一般被身后的绳鞭拉向黑暗。
“不!”严宁顿住的手拽住长秋带火的手腕,让他停在了半空中。
她顺着身后的火鞭看去,那是一个较为熟悉的身影,紫金道袍,也是曾经不断追杀她的人!
逐阎,魔域的大长老逐阎,他竟也用这地狱魂火!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第一时间就出现!她又是什么时候暴露了踪迹?
这时,逐阎挥出一道剑光直朝严宁而去。
“施青栾!”她嘶哑喊道,她勉强恢复的稀薄灵力,全都用来留住长秋,火焰却不断灼伤她的手。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电光火石之间,严宁这声终于惊醒了众人,施青栾刚想动作,又一股极为强大的魔息从天空压下。
是魔域三长老曲魔,他立在众人身前,挥出一把巨斧,扭曲的面容严肃至极,直接攻向修为最高的施青栾。
但施青栾今日消耗了大量的灵力,如今也只才恢复一半!勉强与曲魔缠斗抽不开身!
赵念双与林可英果断向严宁冲去,赵念双抽剑迎上逐阎的攻击,立刻飞了出去。
林可英捡起剑砍向那条火鞭,可根本砍不断!
“松开我吧,阿宁……”
长秋忍住痛,在熊熊烈火中传音道。他看到了她紧握的手,也看到了她脸上的薄红因为落泪,流下一道惨白的泪痕。
那才是真正的肤色。
他不明白严宁又做了什么,可她的身体竟然这么虚弱。
“不……不松……”严宁哭泣道,忍痛的面颊狰狞无比。
他们才真正见面,她不想松手,也不敢松手,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紧紧抓住。
“林可英!别砍了,拽开你师叔!那火再烧,你师父师叔就完了!”
突然,饱含杀意的剑凌空朝严宁刺来,这一剑是逐阎刺来的,若她不松手,必死无疑。
“师叔!放手!师祖让你放手!”林可英扔下剑冲来。
不松手,不能松手……严宁闭上眼。
“师叔!不——”
“噗嗤”一声,血肉穿过,严宁睁眼一看,林可英竟然挡在身前!
林可英低头看了一眼被剑洞穿的胸口,眼神莫名清明,明白了他在神婆那看到的未来。
“师叔……先活着才能,才能救他……”他喃喃道,“放手……吧,师叔,你们还要成亲的……”
带血的剑刃收回,林可英瘦弱的身体朝地面倒下。
“别挣扎了,马上就来不及了!不然大家都得陪葬!”不远处的逐阎声色严厉着急,他再次浮起剑。
严宁突然清醒过来,她看向火焰中的长秋,他才重铸的身体,似乎要被这如此相克的火焰炙烤到极限了。
她错了,错的离谱。
她泪如雨下,松开了手。
“阿宁……”
烈火中的长秋彻底坠向了黑暗,树林间黑雾一闪,他和大长老逐阎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