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褶信飞雨》木归林M

38、第 38 章

　　陈爸话里有话，陈星宇听得出来。
　　陈星宇有没有跟张婧菲定下娃娃亲其实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爸不喜欢林雨阳，他在用这件事警告他。

　　陈星宇从小没有顶撞过父母，即便他们总是为了各种事情忽略了他的感受，即便他们很多时候对他严苛到近乎冷漠，但陈星宇还是很听话地以对自己极为严格的要求完成了他们的期望。

　　他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优秀，就可以换来大人们的一点关心。
　　但事实是，当他努力考到九十八分，陈家父母也只会责问他为什么没有拿到满分；当他终于拿了第一名的奖状回家，他们也不会像其他家长那样开心地夸奖，而是极为平静地教育他说“考一次第一说明不了什么，你要下次也考第一名，次次、样样都是第一名才行”。

　　陈星宇记事开始，他的家庭就是这样的。理性，克制，感受不到一点温存的冷静，要求极致的完美。

　　过去十几年，他都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后一次又一次地安慰自己说没关系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再坚持一下，再等一等……这样的话讲多了，人就真的会陷进自己的梦里醒不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陈星宇不想再继续这样自我催眠了呢？
　　也许他心里一直埋着反抗的种子，然后转学到邢中那天，林雨阳在办公室里那样坚定的一句“我不要”彻彻底底唤醒了它，接着生根发芽，长成了陈星宇内心深处的底气。

　　“我不要。”

　　跟那年秋天在年级办公室前听到的话一模一样。陈星宇倔强又坚定地对着一桌大人说他不要。
　　陈爸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反驳自己，脸色一沉，不怒而威。

　　其他人见状笑着圆场：

　　“小孩子闹脾气，不是有心的。”
　　“就是，我们家那两个闹起来才是真不让人省心呢。”
　　“好了，星宇听话，快跟你爸赔个不是，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大人们你一言我一语。似乎谁也没有听出来陈星宇话里的认真，或是听出来了，但他们不想承认。

　　大人就是这样，只要不是真正触及自身利益的事情，他们都可以云淡风轻的以玩笑之名将事情翻过去。至于被翻过去的那页是不是还有其他想说的话没说完，他们不管。

　　“我没有错，也不是在开玩笑。”

　　陈星宇说的极为冷静，甚至带些凉薄。屋里人听得脸色都不大对劲，诧异、尴尬，神色各异。陈爸倒是自始至终没看出来什么情绪，这点陈星宇也不意外，毕竟他爸最擅长的就是喜怒不形于色。

　　陈星宇收拾东西穿上外套准备出门，张婧菲坐沙发上扯了下他的衣角眼神示意说不要冲动，但陈星宇今天是一定不会再低头的。
　　陈星宇扒开她的手，脚步坚决。韩岩伸了个懒腰，然后在一众目光注视下跟了陈星宇往外走。

　　“星宇。”

　　陈爸终于开口了，微笑却带有命令地跟他说：“你先坐下，有什么事我们回家聊。”

　　“没什么事。”

　　陈星宇站门口回头，顿了好长一会儿才说：“爸，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您，就不要再那么辛苦的替我操控人生了。”

　　陈星宇背影，头也不回。一直到出了饭店正门，韩岩才默默搭着他的肩膀竖了个拇指递到他跟前。

　　陈星宇看得一笑，抓住他的手从头上翻了一圈才从自己肩上拿了下来。

　　“你跟着出来干嘛，嫌今天这顿饭吃的还不够乱吗？”
　　“嗯。既然你都点着火了，我当然是要跟着扔几个炮弹的，不然多没义气。”

　　“我真是谢谢您。”
　　“客气客气。”

　　“滚吧你。”

　　陈星宇嘴上嫌弃，但笑容明显真实开朗了许多。还好，他还有韩岩这个朋友愿意一直跟做朋友，支持他。

　　“谢啦。”

　　陈星宇胳膊肘轻戳了一下韩岩。路灯明亮，街边夜市小摊生意红火，再过几天彻底入了深秋，天气冷下来之后，就不会再有这么热闹的夜晚了。

　　“接下来准备去哪儿？”

　　韩岩问他，陈星宇摇摇头。刚才闹那么大一出，一时半会他还不想回家去，回家就要继续面对那种窒息的压力。陈星宇倒不是害怕面对这些，而是现在太想喘口气了。

　　本来韩岩是想继续陪他在街上随便走走或是去网吧坐一宿的，结果话还没说出来，陈泥电话先打了过来。

　　上次因为陈志勇的事情害她被人围堵追债之后，陈泥跟韩岩就说好了，以后她要主动跟他同步行程，他去接她下班，她不许反对。

　　陈泥打电话来，就是跟他讲自己兼职快到点下班了。

　　韩岩接着电话斜了眼陈星宇，陈星宇笑笑，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他可不是那种拉着好朋友问“我和你女朋友同时掉水里，你会先救哪个”的人。

　　韩岩也不跟他装客气。两个都是太了解彼此的人了。

　　“有事给我打电话。”
　　“赶紧走吧你。”

　　韩岩走后，陈星宇又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游荡了会儿。夜色渐渐深了起来，有些冷。陈星宇正想着随便找个网吧进去坐下打发会时间，结果转身余光看到路边水果摊上摆着一盒摆放整齐的粉色水果。

　　桃子。陈星宇眼睛一亮，心里似乎已经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哪里了。

　　钢厂家属院里住了不少老人，过了晚上九点，院里就会变的非常安静。林雨阳家在三楼，陈星宇站单元楼下抬头，这会儿林雨阳房间靠窗的桌上还亮着盏台灯，估计是在写作业。

　　陈星宇给她打了个电话，“嘟”声响起之后又突然有了新的想法赶紧挂了电话。
　　过一会儿，陈星宇才重新打过去，每次都只响一下，期间林雨阳回过来的电话也都没接。
　　这样循环几次。直到林雨阳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边回电话边拉开窗帘，陈星宇这才接了电话拎着手里的袋子朝她挥手。

　　林雨阳有些惊讶，不敢相信地推开窗户微微往外探探身子又确认了一下，许久，她才压着声音小声说：“你怎么来了？”

　　陈星宇颠颠手：“给你带了个好东西。”

　　“什么呀？”
　　“下来你就知道了。”

　　对面挂了电话，陈星宇一直看着林雨阳退回身子关了窗，然后接着楼道里亮起灯，随着女生下楼的脚步声一层明一层暗。很快，林雨阳就面色微红地小跑着出现在了陈星宇面前。

　　“你不是跟他们吃饭去了吗？”

　　林雨阳也不急着问陈星宇到底给自己带了什么，她现在更关心的是这会儿应该正跟人吃饭或是已经吃完饭回家的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家父子关系紧张起来窒息的样子，她不是没见过。

　　陈星宇知道她的心思，于是装作轻松地骗她说：“吃多了，散散步，消消食。”

　　“这个给你。”

　　陈星宇拿起林雨阳一只手握在自己手里，等他放手的时候，一袋桃子就转移到了林雨阳手里。

　　“路边看到顺手买的别太感动。”
　　陈星宇耸耸肩膀装潇洒，但抿嘴偷笑的样子明显是在装乖等着被人夸奖。
　　林雨阳也不吝啬，难得嘴角高高翘起，一张脸甜甜笑到肉嘟嘟鼓起说：“谢谢你啊，我很喜欢。”

　　“我知道。”

　　陈星宇小声嘟囔接话。林雨阳说她喜欢吃桃子，他一直记得。

　　夜色安静，枝叶随着小区灯影摇晃。两人对面站着，沉默许久后，林雨阳先开口说：“我们，走走？”

　　陈星宇手背身后认真点头。
　　我们，为什么不呢？

　　沿着小路一直往里走，小区中心有一个健身小广场，夏天的时候会有很多老人带着小孩在这里吹风乘凉，不过这时候天气冷了，晚上也就没什么人了。

　　林雨阳跟陈星宇一人坐了一个秋千，然后双脚踩在地上身子跟着随意轻轻摇晃。

　　“陈星宇，你跟张婧菲，是不是关系特别好。”

　　林雨阳两只胳膊绕过秋千绳握手抱在胸前，低头看自己有一搭没一搭配合身子动一下的脚尖。

　　林雨阳问的有些心虚，因为她心里知道这句话有多少吃醋的含义，但自己又不是那么确定她是否有这样问的资格和权利。

　　陈星宇没说话，于是林雨阳很快又补了一句：“你别介意啊，我只是今天听到好多人在议论，所以想问问你。”

　　“如果我说是，你会不开心吗？”

　　陈星宇秋千停下，侧脸等她看向自己。林雨阳脚尖来回交替动着，想了很久才抬起头来同意看向他：“会吧。我会不开心。”

　　少年心跳连着星月，在漫长无尽的岁月星河里闪烁。
　　即便很多年过去，他们都还记得那个夜晚，彼此在对方眼睛里望到的最简单真诚的心动。

　　“我很开心你的不开心。”

　　说话间，陈星宇身子悄无声息往林雨阳那边偏了些。少年呼吸近在耳边。林雨阳听见他说：“但是啊，林雨阳，我永远也不希望看到你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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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快更完了，这个故事也快结束了。
回头看可能也会觉得有些慢热，但还是很开心写到了这里。初心也是想写两个普通少年的情感拉扯，可能没那么撕心裂肺，也没那么多波澜起伏。
就是一个女生的成长心事，和一个男生热烈无保留的喜欢。
写给我们永远的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