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栖息地》什祺

2、02

　　迷迷糊糊间，许乔木被来电铃声吵醒。他不耐地抓过手机看一眼时间，还有一分二十秒才到该醒来的时间，于是干脆地摁掉来电。
　　放下手机，许乔木抬起手附在酸疼的眼睑上，安静地等待余下的时间度过。

　　在这短暂的一分半钟时间里，许乔木脑海里很快闪过，他决定成为这家工作室合伙人的那次谈话。
　　在此之前，他已经收到了许多公司递来的橄榄枝，但只选择了这家见面。

　　他坐在这间据说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办公室里，阳光透过采光良好的落地窗打在深色地板上，房间亮堂而温暖。
　　对方提出的薪资待遇在他的可接受范围内，许乔木没什么异议。

　　只是在对方问起他还有什么要补充时，他指向采光最好的方向，说道，“我要在那隔出一个空间午睡，中午十二点半到一点，这段时间里不接受任何工作和打扰。”
　　“任何”两个字被咬得很重，许乔木向来很强调重点。

　　对方的表情很明显地空白了一瞬，没想到这要求会这么…清新脱俗。
　　“当然可以。”

　　许乔木说“任何”就真的是任何。
　　他不会在临近午睡前给自己安排任何长时长的会议，偶尔遇到会议拖时，许乔木则会放弃午餐，雷打不动去午睡。就好像智能机器人到了充电的时间。

　　许乔木今天的午睡不太好。东西被送去干洗，今天去拿时却被告知，因为机器故障要延时一天，而店员因为疏忽忘记知会他。
　　许乔木于是把东西拎走换到另一家店，并把前者列入了自己的黑名单。

　　午睡睡得不安稳，甚至忘了打开手机的静音。
　　是父亲许文斌打来的电话。

　　父子二人联系很少，近一段时间因为老房子翻修的事，许文斌对儿子单方面的通话才多了一些。
　　但许乔木的态度很坚决，高考后他就没再回过家属楼，而许文斌也在几年前搬离那里住进新小区，老房子设施良好，没什么翻新的必要。
　　许文斌这么坚持，无非就是老邻居们都在张罗，不跟风就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他总是喜欢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是合群的，无论适不适合，需不需要。

　　特殊频率在安静了一会儿后很快又响起来，许乔木这次接了。许文斌需要的并不是有来有往的交流，而是一个听他输出观点指点江山的听力障碍者。
　　许乔木要做的，就是拣一个对方换气的间隙，否定他的做法，并果断挂掉电话。他的确这么做了。

　　基于Wonderland新副本的上线，研发部最近几天的任务就是根据最先一批玩家的反馈查漏补缺。
　　相比于往次，这次的任务还算轻松。部里将近一半的人都是临川坐地炮儿，对各个细节的把控都很到位，上线后好评如潮。
　　也没很意外，临川副本的上线虽然姗姗来迟，但却是筹备与打磨时间最长的一个。组员们私下也讨论过，最后一致觉得，可能正因为熟悉，所以更要谨慎。

　　因为成绩亮眼，临川副本的小组长罗兹被提拔为许乔木的私人助理，进入公司两年多，罗兹终于得到了和偶像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罗兹在进入B大时许乔木已经很有名了，毕业后他没有进入大厂或热门的游戏公司，而是选择了当时前景并不被看好的Mi revas。

　　Mi revas总部在滨城，在许乔木毕业那年决定成立临川分部，足可见上面对许乔木的重视。
　　而将Mi revas从当年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坊带成今天如日中天的上市公司的核心人物，就是许乔木这个研发部领头羊。

　　在今天之前，罗兹眼里许乔木的形象和大多数天才并无二致，智商上乘，精力充沛，少言寡语，逻辑缜密，还有一副被造物主格外偏爱的好面孔。
　　但在这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里，罗兹有理由确信，其实不一样。

　　许乔木并不时时待命，休息不好时一样会摸鱼走神。
　　罗兹的工位搬到了许乔木办公室不远处，中午听到里面有响动的声音时，罗兹看向钟表，不到一点。
　　下午的会议也证实了许乔木今天的午睡确实不佳，他始终紧抿着唇，一只手呈空心状在桌上轻叩，漫不经心，但吓坏了汇报的同事。
　　甚至一反平时开会的一丝不苟，好几次拿起旁边的手机，但也许是一直都没能看到想要的信息，于是又作罢。

　　最令罗兹确信自己想法的，是在会议结束后他被交代去一家干洗店。东西被妥善地放置在袋子里，上面盖了一层防尘布。
　　在经过某个路口急刹车时，副驾驶上的袋子栽下座位，防尘布露出一角，里面是一只浆洗到有些褪色陈旧的，雾霾蓝颜色的章鱼玩偶。

　　晚上有一个时差会议要开，许乔木忙到快凌晨两点。会议接近结束，他的作用已经不大，许乔木不自觉地又瞥向边上的手机。
　　Wonderland要开发海外市场，许乔木觉得考察一下快递的效率很有必要。做领导就是这样不好，什么都要操心。

　　期待已久的消息终于到来，罗佳佳：【任务已完成，over！】
　　许乔木如释重负地笑了，那堆设备没白送。干脆地结束掉会议后，许乔木离开了书房。

　　进入游戏的玩家头顶上方会有ip显示，许乔木先登录内部账号改了自己的ip地址，之后随意选了个皮肤在里面闲逛。
　　各式各样的皮肤和装扮，像误入了大型线上cos现场。

　　许乔木没怎么犹豫，直接来了灯光街。简单支了一个小摊，自己则退居帘后，装模作样做起了赔钱生意。
　　来回驻足搭话的玩家不少，许乔木没怎么理，只是在看到ip显示英国时额外关注一下，但始终没看到自己等的人。

　　许乔木做事一向注重效率和安排，合理的时间规划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他也忘了有多久，没有过这种，专心在等什么的经历了。没有时不时在手机上不错目地关注股价和商业信息，没有在脑海里漫无目的地回想一天的工作，没有无意识地放空休息大脑。

　　就只是，在等待什么。
　　虽然不免担忧，但等待的过程比想象中还不错。

　　进入游戏三个小时后，许乔木终于锁定了目标，在长街另一端。
　　甚至是还没有抬眼看清ip之前。

　　最开始注意到是因为街上仅此一套的皮肤。
　　后来，是发现新鲜事物时无意识的小动作，即便是皮肤也遮盖不住。
　　但是，说真的，这身公猪皮肤，为什么没有在测试时被淘汰……

　　周围人有意无意向她投去调笑多过嘲笑的目光，修思最开始浑然不觉。
　　慢慢地，她似乎察觉出不对，猛地低头打量起自己，抬起手臂摸耳朵时都带着不可置信，然后，呆立在原地。

　　许乔木唇角翘起，连带着眼底都带了些细碎的光。
　　愣了一会儿后，她似乎和自己达成了和解，又或许，是单纯不熟悉游戏流程。
　　总之，她又走了起来，但脚步慢了一些，也有了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许乔木默默操作按键，点开旁边的小窗口，狠心点了几下，而后将遮盖的帘子加大了一倍不止，捂得死死的。

　　修思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到底继续还是退出游戏弄死罗佳佳。
　　她选择了前者。

　　反正也看不见脸，退出游戏谁认识谁啊……在游戏里谁又认识谁啊！
　　话是这么说，但这皮肤，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大场面修思也见过不少，她最大规模的一次分享，人数比现在多了十倍不止，不至于露怯。
　　人纠结着，脚步却没停，不知不觉快走到街尾。正想转身，却被一处摊子吸引了目光。

　　那上面陈列了很多章鱼纪录片的CD，和别的摊子不同，碟片栩栩如生，光一晒，彩虹光晕都出来了。
　　汤婆婆顶着临川ip堆在摊前，间或吞吞吐吐地蹦出几句英文单词想和摊主交流。

　　修思快步走到摊前，一扇白布后面坐了人，大概是摊主，上顶英国ip。
　　ip署地似乎只有国内会细分到城市，国外因为玩家基数不大，所以暂时只分到国家。

　　修思先是和汤婆婆交流，“你想问什么啊？要不我帮你翻译？”
　　汤婆婆闻声回头，先是被她这皮肤惊得叹声，开口也是老年女性的声音，倒是蛮符合人物，欣喜道，“太好了，我这说也说不明白。我就是想问，他这碟片是在哪儿买的，做的还挺真，线下也有卖的吗？”

　　这游戏年龄跨越还挺大，修思暗自嘀咕。正好，她这问题也是修思想问的。

　　修思看向帘子，用英文问道，“这些碟片你是在哪里淘到的，真的有吗？”
　　对方揪着布把脸挡得死死，但投到白布上的影子骗不了人，两扇大耳朵比她还大上一圈。

　　他乡遇故知，一条街上汤婆婆至少有十几个，但这大蒲扇耳朵可不多见。
　　修思也顾不上礼貌，一个摆头越过遮挡，确认后惊喜道，“咱俩皮肤一样！你怎么会选这个?”

　　她想说，你也是被人坑了吗?才不想见人。

　　“但是，”修思没控制住笑出声，“你为什么还多了副金丝眼镜?！”
　　许乔木：“……”

作者有话说

　　许乔木：我和我最后的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