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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Chapter30 ...

  •   Chapter 30
      “这位美丽的小姐,请问你愿意和我跳支舞吗?”
      “哈哈,快跑,别让赫尔曼瞧见。”
      “噢,噢,宝贝儿你可真热情,你会快把我融化了……”
      她躺在他的床上,梦见曾经他们在莱茵河边跳舞的场景,他带着鸭舌帽,像个逃课的坏学生,拉着她一路逃离人群,在僻静的小巷中互相亲吻,将炽烈又柔软的爱情留在巴黎安静的没人打扰的街角。

      素素睁开眼,忽然间粲然一笑,她下定决心,就必定百折不挠,这是民族也是父辈赋予她的坚忍。

      离开时艾比特意来送她,年轻的姑娘在午后的考芬格大街上露出羡慕与遗憾地神色,她看着素素说:“你会去找他,对吗?”
      素素笑着点头,“感谢你在医院对他的照顾,他不是个好脾气的病人。”
      艾比坚定地否认,她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小牛似的倔强,“不,他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素素听完,并没着急回答,她只是拉着衣襟,在懒洋洋的太阳底下静静看着她笑。
      艾比忍住眼泪,低下头说:“我知道,所有人都在审判他,可他是我的英雄,元首也是!”
      “战争结束了,世界不再需要英雄。”
      “不,你错了,战争永远不会结束,只要我们的仇恨还活着。”
      “我得走了,机场离这里不算近。”素素提上皮包侧身绕过艾比向前走去,“再见,艾比。”
      “你会把他带回来吗?”艾比逆着光站在十字路口,她紧紧攥着衣角,等待回应。
      素素没回头,她看着前方不断蔓延的道路,低声说:“也许会……也许不会……”

      “他爱你!”
      远远的,艾比在阳光的背面大声说,“他爱你……非常非常爱你……”接下来的话没能完整地说出口,艾比失去了内心的支点,她忽然间委屈地哭泣,一个人站在清清冷冷乏人问津的路口泪流满面,直到路过的美国大兵在吉普车上朝她吹口哨,“嗨,女士,谁让你伤心了?”
      没人知道她的心。
      没有人。

      回巴黎的飞机在下午三点准时起飞,素素再次与怀特中尉相遇,对方带着一抹玩味的笑,上下打量她,“你看起来心情不错,找到你想要找的人了吗?”
      “还没有,不过……人都得保持希望,不是吗?”
      “说得对。”怀特中尉耸了耸肩,转过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素素终于感受到身体的疲惫,她闭上眼,把昨晚勾勒的计划再回想一遍,检查自己是否遗漏了什么。

      计文良来机场接她,看见她身体完好并且精神正常,他总算放下心,素素和他开玩笑,“计先生,我并不是去地狱。”
      计文良结果她的手提包,皱着眉头说:“是,盛小姐你当时距离地狱二十公里。”慕尼黑二十公里外就是苏占区,民国官员对于布尔什维克主义算不上友好。

      由于战时停课的原因,素素在年底才顺利毕业,同时通过大使馆的特殊渠道,她再次联系上了身在苏联的盛斯年,不过现在她最亲近的堂兄同时也是布尔什维克主义的伟大实践者正身处莫斯科。
      奇怪的是,从前他无数次邀请她去往列宁格勒游学,但当素素真正提出要申请去莫斯科大学继续深造时,却遭到了盛斯年的激烈拒绝——“你绝不能来,绝对不能”“如果你还有一丁点理智的话,你就该打消这个念头”。
      但盛永爱要做的事情,即便是盛祖蕴亲自到场都无法阻止,更何况是来自盛斯年的一封短信呢?

      四六年四月,素素顺利接到莫斯科大学的录取通知,并且随信收到从阿姆斯特丹出发到波罗的海圣彼得堡的船票——苏联人的顺风船。
      “你简直是疯了,盛先生已经多次来电,急召你回国……”
      “爸爸希望我回南京和钟子韬完婚,但时代早已经不同,我有我自己的人生。”
      “去苏联就是你自己的人生?你想去干什么?迂回革*命吗?”计文良作为盛先生的受托人,他的关心早已经过界。

      面对几乎气急败坏的计文良,素素只是好脾气的抿着嘴看着他笑,她就像一片轻巧的羽毛,你越是着急,越是抓不住,“我已经买好船票,三天后出发。”
      “你——”
      “这段日子,刘先生在莫斯科学习,多亏他帮忙。”
      “早知道绝不该让你资助他,一群狂热的共产主义疯子。”对比素素的温柔淡定,计文良显得非常焦躁,他扶了扶眼镜,一手撑在腰上说,“国内形势不好,你不回去也是对的。”
      “我听说还要打?”
      “是的,□□横行。”
      “全因党国腐败。”
      “盛小姐!”计文良的声音已然带着警告,“不要忘记你的身份,盛先生要是听见你的话,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子。”
      “我讲实话,爸爸纵横商场,一定有这个心胸和胆识听一听大实话。”
      “我不跟你争论政治问题。”计文良转过身,埋在一堆文书当中假装忙碌,“今晚我一定发电报向盛先生汇报。”
      “那你一定记得跟爸爸说,我去莫斯科找斯年……还有我的丈夫……”
      “盛永爱!”
      “我明天来收红包。”她冲着震惊当中的计文良眨眨眼,快活地跑出使馆大门。

      第三天一早,计文良垂头丧气地来到布朗热教授家,素素正在楼上收拾行李,安东尼还是没能回来,但布朗热太太的精神尚好,因为她有了新的嫌弃地对象——粗鲁无力的美国大兵。
      “美式英语听起来可真让人头疼,每一句都像在吵架,我收回我对英国佬的抱怨,这群美国人才是真正的粗鄙。计先生,你觉得呢?”
      “太太,您始终目光独到。”
      布朗热太太心花怒放。

      哼,油滑狡诈的外交官。

      素素招待他坐在书桌旁,她的行李非常简单,除了衣服就是书,当然,还有大使馆才能领到的“真咖啡”。
      计文良把昨夜收到的电报在手中展开,搁在桌面上,“盛先生说……如果你去意已决,则将三千美金汇款交予你,同时联系驻莫斯科使馆人员,如有必要可向使馆求助。”
      素素接过电报,内容正如计文良所述,但末尾处还有一句“祝你好运”,更像是妈妈的手笔。

      “你有一个好母亲。”计文良无可奈何地说道,“特别是有一个在重庆政府深耕的外公和舅父。”
      “计先生……”素素看着垂头丧气地计文良,不由得好笑,她伸出手向他讨要红包,“你的随礼呢?”
      计文良摇摇头,把装着美金的信封递给她,并且说道:“除了骆驼牌香烟,我还给你换好了卢布。”
      “谢谢,这么多年,多亏您的照顾。”
      “我也不是……全看在梁老的面子。”
      “您是个好人。”
      “好人有什么意思?这世道从来对好人亏欠,对坏人宽容。”

      素素侧过身,把黑色大衣叠好放进行李箱,计文良问:“几点的火车?我送你。”
      “十二点。”
      “好。”
      再没人说话。

      在人来人往的巴黎火车站,素素与计文良挥手道别,这一年她二十六岁,在法国生活八年之久,经历了战乱与重生,却要在和平到来的这一刻与巴黎挥手作别,同样告别的还有计文良、布朗热一家、以及消失的维奥拉。
      汽笛声响起,火车轰隆隆向前,将她的青春她最初的爱情都留在巴黎——一座被梧桐树叶覆盖的城市。

      自阿姆斯特丹上船,经波罗的海到圣彼得堡,再换火车、汽车,终于抵达想象中的莫斯科。
      在莫斯科中心车站,素素老远就从人群中找到黑头发黑眼睛清瘦修长的盛斯年,他身后还跟着一位高大英俊的俄罗斯小伙,居然先他一步向素素打招呼,“你好,美丽的叶夫根尼娅同志,我是安德烈,亚历山大的同学和战友。”
      “你好。”素素和安德烈握了握手。
      安德烈笑容灿烂,“你就像传说中一样美丽。”
      “谢谢你的赞美,我记得亚历山大也在信中提到过你……”
      “噢?他都说了些什么?我想不会有好事。”
      盛斯年提着素素的行礼,低头生着闷气,一个人沉默地走在最前头。

      安德烈悄悄跟她说:“别担心,亚历山大只是一直是个难捉摸的人,也许喝点伏特加就会好。”
      素素笑着点头,“我想也是。”
      “咱们晚上喝酒吗?”
      “如果你想自己写完三十页报告的话。”盛斯年回过头,冷冷地发出警告。
      “当然不,我需要你的帮忙,亚历山大。”安德烈朝素素挤了挤眼睛,就像个调皮的大男孩。

      盛斯年将素素暂时安顿在莫斯科大学附近的旅店,素素在前台办理完复杂冗长的登记手续之后回到大得离谱的房间,“老天,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她欢呼一声扑向柔软奢华的大床。
      砰一声重响,盛斯年把行李箱重重砸在一张核桃木办公桌上,“你没有收到我的回信吗?”
      “收到了。”素素倚着枕头,坦然承认。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是来学习。”
      “真的仅仅是学习吗?”
      “可以这么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填报的什么专业。”他气得握紧了拳头。
      唯有素素,自始至终气定神闲,“我有了新的兴趣,并且妈妈也同意。”
      “婶婶也陪着你胡闹。”
      “三哥,妈妈是你的长辈,你得注意言辞。”
      “别那这种话堵我,我已经给四叔打电报,我安排你去美国。明天,最迟明天就送你走。”
      “你知道的,我不会答应。”
      “盛永爱!别把我当傻瓜!”

      素素突然坐直身体,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问:“三哥,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你……见过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盛斯年转过头,躲开她的视线。

      她浅浅一笑,已经确定,“你见过他,是不是?”
      盛斯年靠墙站着,并不回答。
      素素继续道:“不要紧,我总会找到他,只是多费一些功夫。”
      “你疯了你!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我知道,我比谁都清楚。”她坚定地说着,带着满腔悲悯。谁也没听见哭声,谁也没瞧见眼泪,但哀伤比任何时候倒要浓烈,而决心,比任何时候倒要沉重。

      许久之后,盛斯年长叹一声,终于服输,“是的我见过他,两次。”
      “在哪?”
      “乌克兰和莫斯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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