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芋圆》雪欤

1、新家教

　　暮色低垂时，唐禛才回到家，他进门就看见沙发上坐了两个人，其中一位是他的母亲，另一位背对着大门，只看见个后脑勺和宽阔的背影。

　　温婼听见开门的声音看了过来，她对着唐禛招招手：“圆圆过来，见见你的新老师。”

　　唐禛闻言，嘴角立马撇下来，低头慢吞吞地换了鞋，又慢吞吞地走到母亲旁边坐下。

　　新家教穿着白色短袖，露出的小臂结实有力呈小麦色，手腕处青筋凸显一直延伸到袖子里。他留着板寸头，双眉入鬓，戴一副黑框眼镜，鼻梁高挺，唇线锋利。

　　唐禛眨眨眼，这个新家教看起来好凶。

　　“裴老师，这就是我儿子唐禛，念高一。”温婼介绍说。
　　“你好，小同学，我是裴惊彧。”嗓音低冷，却因平静的自我介绍显得温和。唐禛抬头，隔着一层镜片对上他的目光。
　　“裴老师好。”男孩儿乌黑的发落在额前，一双圆溜溜似小麋鹿的眼睛直盯着他看。
　　“裴老师还在上学吗？”唐禛问。
　　“是的，念大二，就在本地B大。”
　　“噢，裴老师成绩很好吧，不然也不会来当家教了。”唐禛说。

　　裴惊彧微微一笑：“教你绰绰有余。”

　　唐禛哑口无言。

　　“每周五到周日我来上课，下午六点到晚上九点。”
　　温婼笑道：“裴老师费心了。”
　　“应该的。”温婼替他打开门锁，准备送一送他。裴惊彧抬手制止：“您留步。”

　　唐禛跪在沙发上趴着椅背，他伸出手垫住下巴，见唐母关上门，才说道：“妈妈，你怎么又给我找个家教啊？”

　　“要是你成绩稍微好一点，我也不会给你找。”温婼坐到他旁边，把他身体扳正：“好好坐着，坐没坐相。
　　“这个裴老师看起来好凶哦，可不可以换一个？”唐禛抱着她手臂撒娇。

　　温婼揪他脸：“凶也忍着，你爸快从国外回来了，把你还野在外边的心收一收，不然到时候，看你爸怎么收拾你。”

　　唐禛捂住被揪的脸，想起父亲常年冰冻不苟言笑的脸，顿时眉毛眼睛皱成一堆，泄气道：“知道了。”

　　裴惊彧走到家楼下时差不多已经晚上八点了。昏暗楼道里没有照明灯，他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明，打开门后，一股浓烈酒气袭来，他皱了皱眉，换了鞋，进屋一看，果然看到裴礼仰躺在沙发上，呼出的气息酒气冲天。

　　裴惊彧摘下眼镜，眼眸没了镜片遮挡更加深邃乌黑，他伸手揉了揉眉心，放下眼镜，视若无睹地回到自己房间开始整理给小同学的补课笔记。

　　临睡时忽然想到，小同学刚进门时他母亲叫他什么？圆圆？这不是女孩儿的名儿吗？又想到他那双圆溜溜的眼睛，轻嗤一声，是该叫圆圆。

　　第二天就是星期五，唐禛昨晚因为第二天就要补课的事，做了一晚上噩梦，进了教室后就趴桌子上睡着了。
　　程司一进教室就看见唐禛趴第一排桌子上闷头大睡，他坐到唐禛旁边，伸手摇摇他肩膀：“干嘛啊唐禛，怎么一来就睡。”
　　唐禛从臂弯中抬起一张睡眼惺忪的脸，迷茫得看着他。程司看他睡得眼眶泛红，说：“嚯，这么困啊，昨晚去哪儿玩的？”

　　“玩个屁，我爸快回来了，我妈给我找了个新家教，我的好日子就快到头了。”唐禛耷拉着眼皮，模样惨兮兮的。

　　程司闻言一哽，想到唐禛的父亲唐祁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你说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新家教自己主动辞职呢？”唐禛撑起下巴若有所思。

　　程司眼睛转了转，想到了办法：“你找人吓唬他呗，让他知难而退。”
　　唐禛撇嘴：“不行吧，他可凶了，看起来有一米九，我怕他把我找去的人被他吓唬走。”
　　“一个人当然不行啦，你得多找几个，人多势众的，你看他怕不怕。”
　　“是吗？”唐禛怀疑地看向他。
　　“那你不试怎么知道？难道你想每周末都在家学习？”程司幸灾乐祸：“那到时候，我一定会来你家看你的。”
　　“我不要！”唐禛说完又犹豫起来：“等我今天回去观察一下，我再决定。”

　　放学后，因今天是周五，校门口人很多，司机就停在了学校对面。唐禛背着书包思考今天的长达三小时的补课时间该如何蒙混过关，一不留神头撞到了前面那人的背上。

　　“不好意思。”唐禛捂着被撞疼的额头抬头看去，对上裴惊彧眼睛。
　　裴惊彧眼神有一瞬错愕，随即恢复如常。

　　“裴老师，你怎么在这儿？”唐禛见他臂上还挎着一个书包。
　　“路过。”裴惊彧答道。

　　路过？B大离这儿挺远的啊。唐禛心想。

　　司机在车上一直没等到唐禛，于是下车过来看，见到裴惊彧也在，便说：“裴老师也一起上车吧，正好快六点了。”
　　裴惊彧颔首：“好。”
　　不好，唐禛在心里说。

　　两人路上一句话没说，车厢安静如鸡。

　　到家后，唐禛带裴惊彧回到房间，他锁好门，转过身来，还未如何长开的脸上满是严肃：“裴老师，我成绩很差，真的，你教我我也不明白，你也别帮我补课了，我俩就在这个小房间里各玩各的，怎么样？”

　　裴惊彧挑眉，小孩儿人不大，心思还挺多，他拿了把椅子坐下，翘起腿，手搭在膝盖上，下巴一点：“继续说。”
　　还挺唬人。

　　唐禛搓搓衣角，又说：“你放心，我不会告诉我妈妈的，我还可以保证，你每周可以得到双份工资。”
　　“双份？”裴惊彧看着他那张稚嫩的脸觉得格外有趣。

　　唐禛咬牙，把零花钱都供出来了：“对，你要是按我说的做，我妈给多少，我给多少。”
　　“哈哈哈，你这小孩儿。”裴惊彧不禁笑出声来，不紧不慢地从兜里拿出手机。

　　唐禛听见他笑，以为有戏，连忙说：“怎么样，心动了吗？”

　　裴惊彧听他说完了话，才按下屏幕上的播放键，将音量开到最大。熟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我俩在这个小房间里各玩各的…我妈给多少我给多少…”

　　唐禛顿时裂开，听着自己大逆不道的发言，一张瓷白小脸瞬间通红，他不可置信地说：“你…你真卑鄙！”

　　裴惊彧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唐禛的脸从白到红，笑眯眯地点头：“对，我卑鄙。”
　　唐禛被他气得脑子发晕，一双澄澈的眼睛瞪得更圆了，他跺了跺脚，用力揉了把头发：“我，我不要你教了，我要换老师！”

　　裴惊彧敛起笑，说：“换老师可不行，小同学，把你之前的卷子拿出来我看看。”

　　“我不！”唐禛大声拒绝。

　　裴惊彧微笑：“好。”他放下腿站起来，走到门口，扭下门把手时，侧过头说：“那么你要付我双倍工资的这些话...就要被你母亲听见了。”
　　“不准！”唐禛急忙跑过来紧紧护住门把手。

　　裴惊彧眼中沾上些细碎笑意，站在一旁不疾不徐地说：“那就把卷子给我。”
　　唐禛从抽屉里掏出一把卷子来，不情不愿地递给他。
　　“45分”
　　“29分”
　　“20分”
　　“…8分？”裴惊彧放下卷子：“小朋友，运气够差啊。”

　　唐禛听他念的这些分数，被臊得耳朵通红。
　　“我觉得我很认真在做了。”唐禛伸手捂住分数。

　　裴惊彧有意逗他：“是吗？家里这么有条件为什么不多生一个？”
　　唐禛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嘲笑了，气得两条细眉倒竖：“裴惊彧！”

　　晚上九点，裴惊彧准时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刚好遇见温婼上楼。温婼身上搭着一件披肩，笑容温婉：“裴老师，辛苦了。”
　　裴惊彧想起刚刚补课时他讲了三遍唐禛都不懂的题，随即笑了笑：“不辛苦。”命苦。
　　“圆圆上课时听话吗？”温婼问。

　　唐禛从房间门没关紧，补完课就瘫在床上的唐禛听见这话就立即跳下床趴门边儿听。
　　“听话。”
　　门外裴惊彧低沉的嗓音传进唐禛耳朵里。唐禛冷哼一声，算他识相。

　　等裴惊彧走了以后唐禛才下楼，刚坐沙发上，院子里传来一阵动静。温婼把大门打开，唐祁就携着风走进来了。
　　唐禛站起来规规矩矩地叫道：“爸爸。”
　　“嗯。”唐祁西装挺拔，轮廓分明的脸上染上一些疲惫。

　　“饿了吗，给你留了饭。”温婼摸摸唐祁的脸。
　　唐祁冷冽的眉眼柔和下来，俯身抱了抱温婼：“好。”

　　唐祁吃完饭后坐在沙发上处理文件。唐禛小心翼翼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站起来准备偷偷回房间。

　　“坐下。”唐祁眼睛盯着电脑头都没抬。

　　唐禛抠抠手指，坐了下来。唐祁这才把目光移开屏幕，看着他说道：“圆圆好像长高了一点。”

　　“长高了两厘米，有174了。”
　　“要是能和爸爸一样高就好了。”唐禛说道。

　　唐祁有187cm，很是高大，因工作原因，时常西装笔挺，一双眼深邃犀利，只有和温婼在一起时，冰冷的眉眼才会变得有温度。

　　唐禛长得像温婼，尤其是那双杏眼，顾盼神飞的样子最像年轻时的温婼了，还有那玲珑纤巧的鼻子。唐祁觉得很好，他爱温婼，儿子肖母，他便爱屋及乌，极尽教导。

　　不过效果并不是很显著。

　　“你妈妈给你找的新家教你觉得教得怎么样？”

　　唐禛想起裴惊彧手机里那份珍贵录音，战战兢兢地说：“还…还可以。”

　　唐祁皱眉：“你抖什么？”唐禛怕他看出来什么，急忙说：“没抖，没抖。”

　　唐祁看着他，双目似箭，一双黑眸深不可测。

　　唐禛被他盯得坐立难安。很快唐祁移开目光，淡淡道：“别让我知道你犯了什么大错。”

　　“去休息吧。”

　　唐禛飞快地上了楼，关上门后，心跳声如擂鼓。要是让爸爸知道了录音的事，我可以准备后事了。找人去吓唬裴惊彧的事真的刻不容缓了。

　　“你别对圆圆太严格了，你看他，一见你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温婼靠在床头替唐祁按着头，嗓音温柔。
　　“好。”唐祁随口答应下来，抬手握住她的，又说：“你别太操心他了，我不在家你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裴惊彧回家洗完澡，没穿上衣，光穿了个短裤坐椅子上，未擦干的水滴在锁骨上又往下流去，顺着腹上肌理一直流入深处。

　　他伸手推开窗户，靠在边上，拿了盒烟出来，抽出一根含在唇上，低眉点燃。没了眼镜遮挡的双眼更加锋利，烟雾缭绕中，眼睫处还有未干的水汽。想起唐禛那不转弯的脑子，低笑出声。

　　灼烧感从指上传来，他摁灭了烟，关上窗后不禁开始期待明天这小孩儿又会给他制造什么惊喜。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