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路过》陈山山

50、第 50 章

　　他勉强吃了点东西，陆红梅做的都是他爱吃的菜，他却根本吃不出味道，满脑子都是那天他见到许知意父母时，他们那个克制隐忍的表情。
　　他吃完了饭，陆红梅拉着他还想聊一会，他脸色不太好，对陆红梅说道：“我有点累了，想先睡一会。”
　　陆红梅赶紧说：“那先去洗个澡，歇一会吧。”
　　梁慕一直奇怪地看着他。
　　他也顾不得其他，快步上楼，反锁上了房门，这才觉得心里铺天盖地地涌上来一股难过的情绪。
　　他倒是真的去洗了个澡，又在思考，到底该不该告诉许知意。
　　别人都可以不说，因为都是局外人罢了，可是他不行，他甚至是当事人。
　　而且，许知意有资格知道这件事。
　　晚上，他吃过饭躺在床上，许知意突然给他打了电话。
　　他吓了一跳，拿起手机时手都有些抖。
　　“吃完饭了吗？”许知意的语气很轻松，陈嘉树松了口气，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说话啊？”
　　“哦，吃完了，你呢？”
　　“还没呢，刚下班，加了会儿班。”
　　“不要吃泡面了。”
　　“知道。”
　　两个人同时沉默了下来，陈嘉树说道：“想我了吗？”
　　许知意只是“哼”了一声。
　　陈嘉树笑了笑，许知意突然问道：“我怎么感觉你不开心呢？”
　　陈嘉树愣了下，“是吗？”
　　“嗯，累了吗？”
　　陈嘉树站起来，站在窗边，手指在窗体上划了一下，轻声道：“我想你了。”
　　许知意道：“我就知道。”
　　陈嘉树轻笑道：“那你呢？”
　　“废话，我不想你会给你打电话吗？”
　　陈嘉树决定先不告诉他。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许知意要去吃饭，这才挂了电话。
　　虽然不准备先告诉许知意，陈嘉树却决定和他一起面对这些。
　　明明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怎么能让许知意一个人去面对呢？
　　可是他要怎么告诉陆红梅呢。
　　他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又拿出手机，从相册里找出一张照片，对着照片发了好久的楞，轻轻说道：“我要怎么跟我妈呢，你觉得她会是什么反应？”
　　他摩挲了一下手机屏幕，又说道：“我好想你啊，爸爸。”
　　又过了两天，这天晚上吃过晚饭后，陈嘉树刚洗完澡，陆红梅就推门进来了。
　　“妈，你能不能敲个门？”陈嘉树皱眉看着她。
　　“我自己儿子怕什么！”陆红梅走到陈嘉树面前，拿出手机神神秘秘说道：“你看这个小姑娘怎么样？”
　　陈嘉树根本没看手机：“干嘛？”
　　陆红梅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说干嘛！给你找媳妇儿啊。”
　　陈嘉树冷冷地说道：“我才大一，您那么着急到底是图什么？”
　　陆红梅哼了一声，坐在椅子上，“指望着你，估计十年八年的找不着。”
　　“万一我有呢？你怎么随随便便就给人瞎介绍啊。”
　　陆红梅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真的？还真谈恋爱了啊？大学同学吗？你可别瞎谈啊，别乱认识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大学同学是可以的……”
　　“妈！”陈嘉树不满道，“你瞎说什么呢，我怎么会认识不三不四的人。”
　　“那她是做什么的，同学吗？”
　　陈嘉树坐到床边上，边擦头发边看着陆红梅，他突然说道：“妈，你知道关姨他们为什么离婚吗？”
　　陆红梅摇了摇头，“不知道，他们什么都没说。”
　　陈嘉树把毛巾丢在床上，看着陆红梅说：“因为他们去找许知意的时候，发现他跟一个男的在交往。”
　　陆红梅瞪大了眼睛：“男，男的？他跟男的谈恋爱？”
　　陈嘉树点点头。
　　陆红梅又坐了下来，“这叫什么事儿啊。”
　　陈嘉树接着说道：“你知道那个男的是谁吗？”
　　陆红梅抬起头，看着陈嘉树，那一瞬间，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然站了起来，陈嘉树脱口而出：“那个人就是我。”
　　陆红梅冲到陈嘉树勉强，愤怒地看着陈嘉树，伸出手去就是一巴掌：“混蛋玩意儿！”
　　说完，她捂住脸哭出了声，“我就觉得心里很不安！我自己都奇怪我怎么那么关心你找媳妇儿的问题！原来你真的有问题！”
　　她的声音太大，把梁慕给引了过来，梁慕直接推开门走了进来，却见陈嘉树脸颊通红，陆红梅捂着脸在哭，一时间有些发楞，“怎么了这是？陆姨，怎么了？”
　　他走到陆红梅的面前，伸出手去揽了下她的肩膀，又问陈嘉树：“你惹你妈生气了？”
　　陆红梅突然恨恨地指着他：“混蛋！我真是恨我自己，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你知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
　　陈嘉树当然知道，他就是挑了这么一天，他决定全部说开了，他没办法看着许知意独自受苦，他要跟他一起面对。
　　“明天是你爸的忌日，你就这样气他吗！”陆红梅简直要背过气去，陈嘉树心里也很难受，他说道：“我没有要气他，我瞒着他才是不对的。”
　　陆红梅身子朝后仰，整个人气到要昏厥，梁有宁也闻声走了进来，见到陆红梅这个样子，赶紧扶住她，对她说道：“有事跟孩子慢慢说啊，怎么发那么大脾气？先下楼，明天再说吧。”
　　他和梁慕两个人连拖带抱，先把陆红梅带走了，留下陈嘉树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床边。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陆红梅就来敲陈嘉树的门。
　　陈嘉树根本没有睡着，听到她急促地敲门声，鞋都没有穿就去开了门。
　　陆红梅同样的面色憔悴，她见陈嘉树陈嘉树开了门，伸手就去揪陈嘉树的耳朵。
　　“你跟我出来，我们去个地方。”
　　陈嘉树躲开他的手，简单的洗了脸刷了牙，套了件t恤牛仔裤就跟她走了。
　　陆红梅开着车，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很凝重。
　　陈嘉树靠着车窗上，看着窗外。
　　他当然知道陆红梅要带他去哪里，正好，他也想去，他也想跟爸爸说几句话。
　　汽车飞一般的在高速路上行驶着，陈嘉树看着窗外的景色渐渐变得熟悉。
　　他们很快就到了城郊的墓地。说是城郊，其实已经到了两市相交的地方，这块墓地有一半都是属于另一座城市的，那座城市，才是陈嘉树长大的地方。
　　这是建在山上的公墓，在山脚下，陆红梅买了鲜花和纸钱，默不作声地走在前面，陈嘉树跟在身后，两个人拾级而上，很快到了一座墓碑的前面。
　　墓碑已经很陈旧了，照片也已经发黄，然而墓碑周围却打扫的很干净。
　　陆红梅将鲜花摆放在照片旁边，一脸肃穆，随后烧了纸钱，在烟雾缭绕中，她突然起身一把揪住陈嘉树，冷冷道：“跪下。”
　　陈嘉树挣脱开她的手，看着墓碑上的照片，深吸一口气，跪了下去。
　　他看着父亲的照片，顿觉心里千头万绪，他有很多话想跟爸爸说，但是最重要的，还是眼前这件事。
　　陆红梅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陈嘉树磕了三个头，说道：“爸爸，其实今天就算不是妈妈带我来，我也想要自己来一趟，跟你说一件事的。”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用平静地口吻说道：“我找到对象了。”
　　话刚一出口，陆红梅伸出手去狠狠地打了他的后脑勺，“你放什么屁！”
　　陈嘉树转头看他：“那你带我来是干什么的？不就是要把这件事告诉爸爸吗？”
　　陆红梅怒吼道：“我是让你跟他道歉！”
　　陈嘉树摇摇头，“我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道歉？爸爸从小就跟我说，没有做错的事情，不需要道歉。”
　　说完，他看着墓碑，突然伸手摩挲了以下墓碑上的照片，“爸爸，今天太匆忙，我没办法带他过来，改天，我们会一起过来看你的。”
　　“他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你放心，他对我也很好，我们会认真在一起的。”
　　陆红梅浑身颤抖着，“你在说什么屁话？你爸爸走了那么多年，你就仗着他不在胡来？你就这样欺负我？你知道这些年我有多不容易吗！”
　　“妈妈，”陈嘉树一直克制着，但是此刻，他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不容易。”
　　他突然抬起头，眼睛通红：“那个时候我才多大？十几岁而已，你那时候受了打击精神不好，不让别人靠近你，这个家除了我你都不让别人进，我小小年纪甚至休学了一年来照顾你，你有没有想过，那个时候我也很难过？我失去的，也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啊。”
　　说着，他的眼泪涌了出来，“那时候我活在巨大的恐惧中，我听他们说，你可能也想自杀，我就想，我不能再失去妈妈了，我甚至经常做噩梦，在梦中惊醒无数次，可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你一直是那个样子，躺在床上突然就大哭大闹，突然就不吃不喝，我的精神都要崩溃了。”
　　“有一天，我跑到了我们家楼顶，看着楼下的水泥地，我想，我跳下去算了，我还活着干什么，没有什么意义。”
　　陆红梅听他说着，甚至忘记了生气，忘记了来这里的目的，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陈嘉树，突然觉得是那样的不真实。
　　“这么说来，我倒不如当时真的跳下去了，也省得现在让你那么生气。”陈嘉树说着，低下了头，有眼泪滴落在他膝盖前的空地上，很快的氤氲开，连成了一小片。
　　陆红梅吓傻了，她的膝盖发软，干脆也跪坐在陈嘉树的身边，伸出手去抓住他的肩膀：“你说什么？你不要骗我。”
　　陈嘉树平静道：“我才不会骗你，这么多年了，我骗过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