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驭虫师》七境

3、第三章

　　撞门的结果是比撞房子还不如。
　　为了防止林朝闻出事，螭吻临走前特意在房门上留了几根上古大妖的毛发。
　　螭吻也不知道那毛发的来源，但在妖管局里，这东西都是被当做护身符来使用的。
　　在妖族，留下毛发、血液、指甲一类的东西都相当于打上记号，划分领地。而强大妖怪对弱小妖怪存在着天然的震慑，这种震慑被称为威压。
　　螭吻一共在两处留下了上古大妖的毛发，其一是平房的门栓，其二则是林朝闻贴身衣服的口袋。放逐之地的妖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毕竟实力有限，只要林朝闻不自己作死，将凭借取下，上古大妖的威压定然可以护他无虞。

　　事实也是如此，林朝闻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整个人元气满满，状态很好。等他开门时，面前的场景却着实让他一惊。

　　妖、一地的妖。
　　从房门前直到院落，躺得东倒西歪，横七竖八。如果不是有妖刚好翻身动了一下，林朝闻甚至可能以为这是一地尸体。

　　“咦？老天爷对我这么好吗？我正好想采药，药材就送到我面前了？”
　　很多妖都有药效，像当康的牙齿、犰狳的鳞片，以前大妖割据的时候，弱小的妖完全没有妖权，甚至会被当成药材直接生吞。
　　但那个时代已经过去很久，所以听话的时候，妖群明显愣了一下，直到林朝闻踩着院落里为数不多可以下脚的地方，带着视察战利品的眼神走动的时候，众妖才如梦初醒。

　　唰——
　　肢体碰撞的声音，叫骂声、极行声响起，刹那间，妖群如同潮水一般飞速退去，消失在平房周围的幽暗处。

　　与此同时，似虫鸣的窸窣声音响起。
　　“靠，他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一个丑东西居然想拿我们当食材？谁给他的勇气？”
　　“就是啊，区区一个人类，还想拿我们当药材，他才是我们的食物好吧？”

　　“你们说的都没错，但我就想知道，你们刚才怎么跑得那么快？就一句轻飘飘的话，真给你们吓得半死？这也太怂了吧？”
　　“你……你说什么东西呢？谁怕了，他……不对，你刚才跑得比谁都快，你脸怎么这么大？他现在还在院子里，要我说，你要真有种就走到他面前去。”
　　“他身上那味道的威压很重，谁受得了啊？这个臭人类可真是张狂，一个晚上就学会狐假虎威了，我们得赶紧想个办法治一治他！”

　　妖怪们说话用的是妖语，这种古老的语言在普通人听起来就跟虫鸣差不多。
　　虫鸣聒噪，林朝闻静静地站在院子里，如同一柄翠竹。清晨的阳光洒在他笔挺的身材上，像被镀了道金。他眯起眼，手在身上摩挲，片刻在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

　　布包展开，露出一小撮枯草一样的棕黄色鬃毛，像是失去了生命的枯草。
　　林朝闻的视线凝固在那上面许久，直到他攥紧了手，复又张开。
　　相当于护身符的鬃毛被碾成了齑粉，又被扬在半空中化作斑驳的光点。

　　林朝闻目光深深，盯着那光点消散，心情终于略微平复。
　　饕餮……那家伙最好是死了。
　　如果没有，他也不介意亲手将他送进火葬场。

　　-
　　林朝闻拟了一份以毒攻毒调理经脉的药方，蛇毒为主，其余辅助的都是些随处可见的寻常毒草。
　　他换了一身舒适的浅灰运动装，背上个箩筐就往林子深处进发。现在时间还早，采毒草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按照他的计划是傍晚之前回来，晚上开始炼药。

　　然而计划总赶不上变化，整个一上午的时间，林朝闻只采到了一株毒草。——是一株还不是一种，炼药至少需要个三四大捆。
　　看着手里这株病怏怏、明显发育不良的毒草，林朝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时代变了。一千年足以沧海变桑田，原始自然的荒野都能变成车水马龙的都市，更遑论一颗小小的毒草。

　　某种程度上他其实是个与时代格格不入的老古董，不过好消息是这种草至少没完全消失。
　　苏醒以来林朝闻头一次感到为难，他坐在石头上，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风声消停，虫鸣声起，跟了林朝闻一路的小妖怪们也在此时纷纷探头。

　　“东西呢？东西拿来没？”
　　“你急什么，他现在不动了，就在那里，再说了，这是在树林里，他们人类哪跑得过我们？”
　　“嘿嘿，我这不是饿了吗？上次骄虫说人类的肉好吃，我可就一直馋着呢，你说咱们这么多妖，一只妖能分上一口不？一会儿开吃了，我可得冲在前面，省得去晚了，连个骨头渣都不剩。”
　　“啧啧，瞅瞅你那个德行？”

　　二妖话音刚落，一阵“嘿咻、嘿咻”的号子声响起，两只盯梢的妖回头一看，一副巨型的烧烤架子正被十七八只妖合力搬来，妖们的动作并不整齐，烧烤架在它们的搬运下摇摇欲坠，随时可能摔到地上。

　　盯梢的妖连忙嘱咐：“喂喂，你们可注意点，这可是咱们骄虫老大花大价钱收到的珍藏，要是摔坏了，你们拿命赔可都不够！”

　　巨大的烧烤架落地，骄虫笨拙地爬到烤架上面。若是稍加注意就会发现这套“炊具”没那么简单，在放炭火的地方有个巨大的牢笼，牢笼之下还有无数锋利的刀片。——比起普通烤架，这更像是个全自动刑具，只要想办法把林朝闻骗进去，不需要多长时间，他就被烤架中的三叉戟固定，再被下面旋转的利刃切成肉块或打成肉泥。

　　“嘿嘿，这烤架可真厉害，要是能保证每一份的大小都相同就更好了。”
　　“都说他们人类心软，照我看，咱们一会儿谁钻进烤架里去，朝着那个人求救，看看他救不救。只要他一踩进去，咱们就可以开餐了。九婴，上次他可是害你丢了大脸，我看你挺恨他的，怎么样，你敢不敢去？”
　　“呵呵，以为我会上你的当？我的蛇皮可精贵着呢，万一你们提前把我跟人类搅在一起，我找谁去？”

　　妖群一阵哄笑，又有妖道：“既然九婴不敢去，那犰狳去吧，它皮糙肉厚的，就算被刀片绞了，最多也就掉几片鳞片。”

　　角落里，一只沉默寡言的妖忽然被cue，它手中捧着的松塔“啪”地一声落地，一双玻璃球一样的眼睛露出社恐的眼神。

　　“……我……我、我不想去。”
　　犰狳小声地争辩，然而妖群根本不给它反抗的机会，几只妖不由分说地同时下手，直接将小个子的犰狳扔进了烤架底部的牢笼之中。

　　“我……我怕……”如若蚊蝇的小声反抗完全被无视，犰狳被吓得说不出话，大滴大滴的眼泪啪嗒啪嗒流下，别的妖看它的样子做出干呕表情，它们又恶狠狠地警告犰狳几句，直到人面的凫徯鸟拍打着翅膀，朝妖们播报，林朝闻已经被引来的事情。

　　有妖恶狠狠地警告：“一会儿给我好好表现，把他骗进去，不然抓不到人类，我们就把你杀了吃肉。”
　　妖群退去，透过烤架牢笼的边缘，犰狳隐隐约约看见一个瘦高的青年，背着箩筐朝它走来。

　　“救……救、救我……”
　　带着哭腔的弱小声音传入林朝闻的耳畔，他转换方向，站在比他还高的烤架之前。面对蓦然出现在森林里的违和炊具，青年的眼神没有丝毫的吃惊，他和牢笼中的犰狳对视，挑高声音反问：“救你？”

　　犰狳泪眼婆娑，僵硬地说出被要求的话：“请……请救救我，我会报答您的。”

　　“哦？”林朝闻挑眉，他话锋一转，“我可以救你。”
　　按照妖们的预测，对话还得再推拉几个来回，就连啜泣着的犰狳也没预料到事情如此顺利。
　　它恐惧的表情明显怔了一下，只听林朝闻继续道：“只要帮我找到这几样草，我就会救你。”

　　“草？”
　　林朝闻举起本子，纸页上画着四五种长相奇特的植物。犰狳是杂食的妖，不论是动物昆虫还是植物都在它的食谱上，但它又有些可怜，因为放逐之地妖多，资源有限，妖们还酷爱抢掠欺凌弱小，所以犰狳根本抢不到优质的食物，只能啃食些杂草树皮，也正因如此，它对放逐之地的植被分布格外清楚。

　　“我……我知道哪儿有……”犰狳弱弱地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林朝闻笑着，但笑容很浅，像是早就料到一样，“既然如此，那我就可以救你，但为了确保我救你之后，你不会直接跑路，我们得签订一个契约。”

　　“契、契约？”
　　“对。”林朝闻点头，“你我签订契约，你成为我的蛊虫，作为回报，我也会罩着你，倾尽全力保证你的安全。”

　　……被保护吗？听见那两个陌生的字眼，犰狳脑海中闪过些画面，它心中有奇怪的情绪涌动一下。和放逐之地的妖们一样，犰狳也恨人类，知道人类并不可靠，只是……该不会有比现在还差的了吧？

　　它咬了咬唇边，在青年问出“你愿意吗？”四个字后，不经犹豫就回答了一个“好”字。

　　以血为契，永生不断。
　　蛊师对契约的虫和妖都有着绝对的控制，林朝闻吹响一直带在颈间的陶笛，犰狳的身体随之失去控制。
　　陶笛是林朝闻五十块钱在街边买的，作为最低级的法器，这东西能容纳的灵力极低。若非一人一妖有契约在身，单凭这陶笛和林朝闻的灵力，根本控制不了犰狳这个层次的妖，哪怕它是最弱的。

　　林朝闻控制着犰狳的身体一点点爬出桎梏，犰狳其实并不像它看起来的那么弱，只是长期被压制让它形成一种唯唯诺诺的性子。

　　“我、我被救了？”犰狳被控制的身体恢复自由，它玻璃球一样的眼珠子像是闪着光。

　　“没有，”林朝闻道，“你不是被救，你是自己爬出来的，所以，现在可以带我去找那几株毒草了吗？”

　　“嗯！”长相像小木桩子的犰狳一拐一拐地在前面带路，一人一妖的身影逐渐在林间远去。

　　与此同时，藏起来的妖也探出头来，有妖目视着两个身影远去的方向，语气高深莫测地说道：“没想到啊没想到，犰狳这小子平时不吭声不吭气的，关键时候还挺聪明的。”

　　“是啊，心居然那么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们走那边是大妖的地盘吧？这次那个人类，绝对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