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炉夜话》槛菊泣露

1、说武侠

　　最近不能动笔写作，真是一件遗憾的事。原因即是要翻看许多史料，准备《红绡帕》。
　　我是一个易变的人，《红绡帕》到今天已经动笔了三万多字，只因我无意中读到梁实秋先生，沈先生，汪先生，林海音先生，琦君先生等等写做的散文，或者随笔等等，而且我自来对散文便是情有独钟的，我决定果断停笔，将原本计划的小说，构思成散文或者微小说，这是很有趣的。我知道有很多人读小说，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为了爽度，而这些并不连贯的平淡如水的小文章，自然不会被人待见。可是我一直都对那些传统东西很喜欢，也想用这枝笔多写写，这样，散文便是最好的体裁。
　　这是一件漫长的事情，中国有许多传统的东西，每一件传统的东西都有卷帙浩繁的书籍，这是很难的。有时候，我单单看着“红绡帕”三个字，觉得这真是一个无底洞，想放弃了，可是若放弃了，那我的其它作品呢，难道也要凭借着一股热情开始，最后发现搜集资料无比漫长也要放弃？那我的文学梦想，自小对文字的热爱岂不是要湮灭了？我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文学”。
　　其实，我现在或多或少已经有些对不起“文学”了，因为我的目的不单纯。尽管我告诉自己，创作是为了自己对文字的爱，对人生的感悟，对孤独的发泄，可是无论怎样压制，心里始终栖着一个恶魔，提醒我——名与利。
　　有时候我迷了心窍，就觉得创作真是一条黑暗的道路，心中有事，一天的心情都是灰暗的。有时候，我告诉自己，慢慢走，别着急，总会到彼岸，我突然发觉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尽管我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别人同朋友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虽我孤身一人行走，可是我始终有一个挚友，虽她还未登台演出。无聊的漫漫长夜，于别人是加班的痛苦，是灯红酒绿的喧嚣，是深夜的痛苦，于我却如梭，很温暖。忘记一切，只做自己喜欢的事，不急不躁，不被钱与名裹挟，真是幸福。
　　脑子告诉自己，下笔要有物，不可毫无根据地乱谈，可是手总是不听使唤，耐不住痒痒。结果总是打破规矩，想来一个狂草式创作，可是一旦提笔，却又无从下手，我总不能这样辜负这个文章，总不能这样不负责任吧。最后只好忍痛长叹，当真心里堵得慌。
　　索性文字总是有的，只待我寻到。我虽现在不能写一个完完整整故事，至少可以依葫芦画样写一些随笔和散文吧。就这样，有了这篇文章或者之后的文章。之后的也是遥遥无期，毕竟写散文最忌讳的便是不停笔。我以为散文，随笔之类的，总要是在有心所发，所感时才可以写就，那样的文章写起来，既觉才思泉涌，读起来，也当真是有灵气的。
　　人们讲，茶要热热得喝，忌讳隔夜茶，字也是这样，也要热热得写，忌讳隔夜的字。
　　选这样一个名字：“武侠”，总是使人幻想起许多宏大，什么“侠肝义胆”“悲天悯人”……之类的字眼：正气凛然。不过我的文字却没有这样的大格局跟大气魄，不过是我的一些小儿女之谈，什么情与爱的。我喜欢谈这些，女孩子总是会被这些吸引的，我对“武侠”里的刀光剑影属实没有兴趣。这也是我为什么喜欢读武侠的原因，别人读武侠，读的是家国大义，读人性，读人生，我读武侠，只关注那些男女情爱，武侠里的爱情，不需要拘泥于现实。武侠里的爱，爱得死去活来，不要不要的，男人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女人是体贴善良的天下美人……虽然有些总是相似的，是俗套的，可是我总是会忍不住为此读完一本厚厚的武侠。这样说起来，我读武侠的目的又是不纯的。
　　现在，我想要跟诸君谈一谈古龙，说来不巧，我的第一部武侠小说，却不是古龙。都说先入为主，可是我却能在先入之后“移情别恋”，那么我对古龙当真是“爱”了。
　　我同武侠结缘算是迟的，高二之前，我对武侠没有一丝兴趣，听到这一个名字，就想起“大漠孤烟”“孤城寒月”“刀光剑影”“打打杀杀”之类的，我不喜欢这些。我虽这么大了，思想上可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了，只欢喜情情爱爱的。
　　可是有那么一天，我找书看，无意中脑子里窜出这么个念头：金庸老师的武侠这么受欢迎，我竟一本也未读过，岂不是遗憾？就这样，我在金庸老师几本影响力最大的书里选了选，选定了被世人认为是金庸老先生更成熟的《天龙八部》。
　　因我之前完全未有接触过武侠小说，刚开始，简直是云里雾里。看着书上的字，我只想问：我是谁？我在哪儿？唯一的感觉是：所有的人都是怪人。最大的问题是：为什么要这么做？所有人的行为都跟正常人不一样，我在现实生活里都没见过，真是光怪陆离的世界，这都是何方妖怪？不过，读得久了，适应了，便不会这般幼稚地想了。
　　《天龙八部》我也是没打算读下去的，只因为看到王语嫣心心念念着，相思着慕容复，又是一个才子佳人的故事，我才来了兴趣，一口气读下去，急急切切地要看到两人谈情说爱的情节。后来《射雕英雄传》也是如此，因为痴迷于杨康跟穆念慈的爱情，不然，我真真地读不下去。
　　很早便听说过古龙，知道他是一个浪子，这是我对古龙刻板的，唯一的印象。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想要熟悉古龙，便拿起一本《三少爷的剑》，过程是痛苦的，比起那时候不喜欢读武侠，为了那些爱情逼着自己读下去还要痛苦百倍。因此我不屑古龙的武侠。
　　可是幸而我是一个喜旧的人，没几个星期，我无意间看到《绝代双骄》，虽心里对古龙有些抵触，可到底我还是想看看的。我看到许多小鱼儿同花无缺的溢美之词。可是读罢小说，实说些，我没有那样腾雨驾雾的感受。可能我总还是太年轻？总之，这一本书，总要比读起来《三少爷的剑》，要愉快许多，可是，我对旁人给予古龙的那些话，也还是不怎样理解。难道是曾经读罢金老，对武侠的印象便是那样了，所以无法理解古龙的江湖同文字？我还是不知道，可仔细想想，很可能是这样的。因我若首先读得便是古龙，估计就不会这样想了。可是若我先读了古龙，再读金老来，估计我会早早抛却古龙的书，哪还能对古龙这般爱之切。
　　到目前，我总共不过读了古龙的两个武侠，却要谈古龙，许多人要嗤之以鼻了。不过，我是无所谓的。因为文字总要热热得写出来，且我所要说的，也不是古龙的小说了。那样多的人说古龙的小说，看古龙的小说，我还写个什么劲。我只想说古龙，我心里的古龙，这是同数量无多少紧要的，这是不会重复的文字。
　　我对古龙态度的转变，不是多读了些他的书，感悟了他笔下的江湖。而是读了一本写作他的传记。不过我本人是不大喜欢那本书的，总要像写作文一样，写一大堆人生道理同宏大官方的字，我很讨厌这样的字。
　　因读那本书的时候，我身体正泛着病，一整天，身体酸疼，头也发晕，我有个毛病，一旦自己生病，一整天都要歪着时，就喜欢顾影自怜，回想起自己那些不快乐的遭际，一想起来，眼泪便要止不住流。那天，我便又是这样的情景。可偏生那天，我又看到了古龙的遭际。一个人哭的时候，心是软的，看什么便都是软的，可怜的。因此，读起那本书，我哭了许多次。我觉得古龙是可怜的。
　　以前，说到“古龙”两个字，我总是想起来，若是有一片花丛，那一定是有唯一的一枝红，妖艳，摇曳。可是现在，我总要想起来，是有一枝红花，却是阴寒的天底下，风雨里，零落在小径上。远远看去，总是很美，近了，发觉零了几瓣，上面落满雨珠。
　　古龙喜欢酒，喜欢美人，像江湖里的人一样，要美酒佳人在侧，这是他的浪漫，不羁，同随性。贪酒，人人都理解，可是贪美人，人们不理解，以为这是“渣”。可是我总是不愿意旁人这样想的。
　　我以为，“渣”是那些海王，他们喜欢玩弄女性，喜欢那样美女簇拥的感觉，他们喜欢“玩”爱情，自己却没有情，仅仅将女人当作物。古龙不是，古龙对每一个女人都是有情的，都深情过，只是深情得并不长久。
　　美人，在他心里，像是“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古龙喜欢这样朦胧的感觉，他也喜欢书里的才子佳人变作现实，可是一朝红颜在卧，古龙却觉得心里的孤独还是如从前一样。
　　他对美人便是这样的矛盾的情绪。美人给予古龙一时的欢愉同幸福，生活不是书，不是江湖，不必谈琐碎，只谈泛舟五湖，只谈风花雪月。可是回归琐碎，那似乎离古龙心向往之的才子佳人愈来愈远，琐碎中，古龙发觉他还是一个人，美人也无法聊慰孤独。所以面对美人，他总是那样奋不顾身，却又总是在时间里，留下一个秋风画扇的悲凉，不断从新鲜里，寻找美人。
　　我总想为他流些泪，一想起来他的少年。说到底，他的心是空的，没有亲情的爱支撑，爱情也无法子。
　　过去我不懂，常觉得他的笔端许多突兀的人生道理有些烦，是闲笔，这样的道理在现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候，不算什么，像是常识一样都知道的。现在，我知道了他的生命，再后来，我读起他的“楚留香”，才恍然间悟透了旁人对他笔下武侠的褒扬和解读。那时候，再看到许许多多的文字间的“鸡汤”或“说教”，我却觉得心痛，他的孤独和领悟就是这样化作了文字。
　　原来曾说不屑，真真是我错了。这样不懂拒绝不懂接受，若即若离，勾心摄魄似“香帅”的武侠，我曾经是有眼无珠，以偏概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