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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和离与纳妾 ...

  •   “我不允你纳妾!”

      腊月冬日,细雪纷纷,北风混着女人凄厉的声线撞上窗槅,似是鬼怪泣血嘶鸣。

      木角檐下站着的丫鬟们缩着脖子,隔着一层绢布听着里面的动静。

      自从祁家大爷带着外室回来后,祁府已经接连闹了三日。

      掌家的大夫人温玉初时震惊,后来愤恨,又哭又闹的将过去的情谊掏出来讲了十几遍、将自己的心肝挖出来捧给她的丈夫,想让她的丈夫看看她熬干的心血与贫瘠的爱,却只换来了夫君的厌恶。

      寻春院前厅内,几盏花灯莹莹的亮着,照着这一对昔日夫妻的面。

      女子形容狼狈,泪流满面,撕心裂肺的哽咽痛哭,而她的夫君儒雅俊美,一双瑞凤眼正带着几分厌恶与无奈,毫无一点怜悯的看着她。

      “温玉。”祁晏游双手束后,神色厌倦的看着她,等她喊够了,才疲惫的丢下一句:“她给我生了两个儿子,眼下又有了身孕,我不能让她一直做一个没有身份的外室。”

      温玉被这一句话打倒,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祁晏游犹觉不够,又补了一句道:“你未嫁我时,曾与旁人议亲、又被退婚,名声有损丢我的脸,我不曾介意,你与我成婚两年,一无所出,我未曾怪你,我包容你许多,今日,我祁府要一个香火血脉,也该轮到你包容我。”

      “她必须进门来,日后你若为难她,害了我的儿子,我再难容你。”

      最后一句话落下,祁晏游一甩手,毫不留情的从前厅离开,而温玉还愣愣的想着,最开始相识时,他说心疼她被人欺负,现在,他说她名声有损丢他的脸。

      过去的情谊似乎变成了现在互相打压的工具,桩桩件件都在计算重量,那些爱,现在要她明码标价去还,要她咬牙咽血来忍。

      温玉圆脸一白,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听见了,但他只略微停顿,随后毫不留情的离开,月光落到他决绝的背影与温玉苍白的面上,将他们最后一丝爱意撕裂,只留下无尽的,如深渊一样的伤痕。

      温玉跪坐在冰冷的地上,泪水在奔涌,胸口塞着沉沉的恨,她喊:“那我们和离!你要另娶他人,我便不会再留于此!”

      祁晏游这一次终于回过身来了,但并没有惊慌,有的只有淡淡的恼怒。

      “够了!”他冷声道:“你还想闹到什么时候?你的娘家早都完了,你的父兄也早都没了,没人再给你撑腰、包容你的脾气了!要不是嫁给了我,你早都被你们家给连累死了,我们祁府也丢不起休妻这个人,你老实做你的正妻,我念着以前的情分,不会使你难堪!”

      “是,过去我是承过你父亲的恩,但我日后也会给你一口饭,我也没有亏待你!你少再拿你那官家贵女的做派来与我争吵!现在是你靠着我过活!我真不明白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这世间男子就是三妻四妾的,你早断了你的痴心梦吧。”

      说完,祁晏游转身就走。

      温玉看着他决绝的背影,脑中想的都是过去的他们。

      他们曾经爱过的,他们也有一段爱意流淌的故事。

      温玉出身长安温家,是长安中最艳丽的姑娘,出身算得上好,父亲为当朝户部左侍郎,极为疼爱她,她在爱里娇生惯养着长大。

      她本有一个出身绝顶的未婚夫,但一次意外,未婚夫爱上旁人,便来与她退婚,她丢了一番颜面,失落之下,远遁佛庙修身,恰好与祁晏游相识。

      祁晏游出身很低,家在东水郡清河县,他父亲本有官身,但是父亲早亡,他在官场上没有依靠,只是一个隶属工部、在长安与清河间来往的水部郎中。

      他为人儒雅斯文,更难得的是,他对她万般疼爱,上门求娶时他曾言,终其一生,都只要温玉一个。

      温府本看不上祁府的出身,但温玉却喜爱祁晏游带来的安稳和关怀,恳请父亲成全。

      父亲疼爱她,掏光了家底,送了三船五车的嫁妆,让她一路远嫁,嫁去了清河。

      清河县远远比不得长安繁华热闹。但有情饮水饱,那时的温玉也不嫌这里贫苦。

      初初成婚时,二人甚是恩爱甜蜜,祁晏游是水部郎中,注定来回漂泊,祁府死了一个祁老爷子,剩下的人也不会打理家产,祁府捉襟见肘,外强内虚,温玉便守在祁府,用自己的嫁妆填补进来,盘活了祁府的生意,替祁晏游打理祁家,日子也算快活。

      成婚后相濡以沫,直至第二年,祁晏游第三次状似无意地在她面前说起,新来的丫鬟手脚笨,打翻墨台时,手忙脚乱得像是一只小花猫。

      夫君提起那丫鬟时,眉眼弯弯,似含春情。

      温玉大吃一场醋,与祁晏游争吵不休,祁晏游只说:“我不过是看她有点笨拙,多说了两句罢了,你为何如此在意?”

      温玉冷笑着将那丫鬟赶了出去,道:“既然笨,那就赶出去别用了!省的碍了夫君的眼。”

      祁晏游辩驳不过,气的脸色发白。

      她母族势大,祁晏游不得违抗,他为了争一口气,负气接了外派山州县治水的活儿,也许是不想每日在府中与温玉争吵,也许是想去建功立业,好不被妻族所压、扬眉吐气。

      总之,他离府公干去了,但他运气不好,中途被水匪截了朝廷的赈灾款,办砸了差事不说,人也还死在了南下途中。

      夫君死讯传来,婆家上下都怪温玉太过咄咄逼人,若不是温玉蛮不讲理非要将那丫鬟打杀出去、若不是温玉每天追着祁晏游吵,祁晏游怎么会负气离开、又怎么会死?

      温玉自知有愧,无论是婆母刁难还是小姑找茬,她都一一忍耐,还不断借用母族势力来帮扶婆家。

      夫君死后,祁府日渐衰败,旧时很多人都来找麻烦,温玉便用嫁妆填补窟窿,又请父兄帮忙,后侍奉公婆、养育弟妹,为婆家掏空了心血。

      温玉的父亲曾派人来接她,让她离开清河这个小地方,离开祁府这即将支离破碎的门庭,但温玉咬着牙不肯走。

      夫君确实是因与她争吵而死,她深感愧疚,所以死守在祁府。

      祁晏游死了之后,公职被革了,祁府也算不得是公家人了,又因水患出了不少麻烦,又掏了赈灾款平事,府内更是艰难,她为了维持住祁府的荣光,将自己的嫁妆一点一点全都添了进去不说,还自己跑出去,亲自经营一笔笔生意摊子,活生生将自己的身子熬干。

      再后来,温家出事,据说温玉的父兄都死在了政斗里——温玉得了这信哭晕过去两回。

      温玉是外嫁女,没有被牵扯,但也不能回长安去敛骨,只能这么在相隔万里的清河县断肠落泪。

      但眼泪不能当饭吃,眼下父兄又没了,祁府中已经没了官场上的人,昔日对她还算客气的商贾们恨不得扒了她的皮,她只能搏杀到生意场上,熬着心血又干了两年,才将祁府重新盘活。

      而祁府活了不过几日,祁府便有了好消息。

      是失踪了两年的祁家大爷祁晏游回来了!

      父兄死了,但夫君活了,她也不算孤寡一人,温玉满怀欣喜的去迎,却频频受祁府人阻拦,她迟疑生惑,几度逼问,最后自己带人找过去才知道,她的夫君不是自己回来的。

      祁晏游从外面带回来了一个女人,名叫许绾绾,不过十八年岁,原先是府里的丫鬟,后来被赶出去。

      温玉这才知道当初真正的前因后果。

      当初她的丈夫没有死,只是丢掉了朝廷的赈灾银、办砸了差事,怕被朝廷追责,不敢回清河县,又厌烦了她,所以干脆借故假死,在外与那被赶出去的丫鬟和和美美,生了两个孩儿。

      而温玉,是真的以为祁晏游死了。

      后来,祁晏游见办错的差事没有被追究,只是丢了官职,命还在,祁晏游就带人回了清河祁府,光明正大的要从温玉手中接回祁府的一切,并且要纳许绾绾为妾室。

      有些人是忘本的,一旦得到了,就会忘记当初攀在墙檐上偷看时的感觉,时间久了,天上的白月光也变成了碗边的白饭粒。

      而温玉苦守的这两年,像是一场只感动自己的笑话。

      祁晏游的背影随着北风在温玉的面前消失后,温玉像是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向前一扑,在丫鬟的尖叫声中晕了过去。

      当夜,温玉烧起了高热。

      丫鬟急的去找祁晏游求医,但当时祁晏游正在陪伴他的外室许绾绾。

      听了温玉病了的消息,祁晏游迟疑了片刻。

      许绾绾纤细娇弱,似是田野间的小白花,一脸的温顺,听见丫鬟这般道,便垂下头,做出来一副十分不舍,但不敢违背的样子,低声道:“夫人身子健硕着呢,前些日子还那般骂我,怎么会生病?想来是生气了,夫君去哄哄吧。”

      许绾绾这番话说完,祁晏游便也想通了,没错,定是温玉又开始想法子争宠了,她为了不让他纳妾,什么理由都找得出。

      今日晚间还与他那般争吵,转个眼就病了?定是胡扯!

      不过是装模作样的手段。

      祁晏游拧着眉、投掷杯盏甩过去,道:“少来我这里假邀争宠,她就算是死了,我迎许绾绾进门的婚事也要办,滚下去!”

      这种恶毒心思的女人,就该给她些教训!

      温玉的丫鬟被杯盏砸了脸,不甘心的求道:“主子真的病的不行了。”

      “一个丫鬟竟然也敢忤逆大爷的话。”一旁的许绾绾轻声细语的道:“大爷太骄纵夫人了,下面的丫鬟也不当您是回事。”

      祁晏游瞬间厌烦,直接命人将这丫鬟拖下去打板子。

      自那一日后,祁府的天就变了,许绾绾仗着祁晏游的势、趁着温玉病重,掌了中馈,开始向病重的温玉下手。

      温玉这一烧就烧了三日,原本忠心耿耿的丫鬟们渐渐被许姨娘找各种理由带走,或驱逐出府,她的寻春院越发寂寥,温玉没有药可用,原本只是受凉而起的高烧被拖成重病,拖到了气若游丝的地步。

      直到有一日,有人偷偷夹带了外面的药,在多日不曾开火的小膳房里烧煮开,喂给温玉喝下。

      ——

      冬日,厢房内。

      厢房早已在许姨娘的授意下断了炭火,处处冰冷,门口的丫鬟都被遣走,一个不留。

      高大的男人顺着窗口轻而易举的翻进去,行到床榻前时对着床上的女人迟疑了片刻,后抬起手,掐开她的唇瓣,开始灌药。

      床榻上的女人昏睡了许久,似是一朵枯萎的粉牡丹,圆俏的粉面都跟着消瘦了许多,几口药灌下去,引来一阵呛咳。

      温玉在呛咳过后,有过短暂的清醒。

      她睁开眼就看见了青色的纱帐,与床榻前屈膝半跪着的人影。

      房间昏暗,连个蜡烛都没有,只有薄凉的月光落下来,榻前矮阶上的人影高壮,她抬眸一望,一张因伤而显得狰狞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

      他面上唯一没被毁掉的是他轮廓凌厉的丹凤眼,眼尾上挑,看人时令人心悸,不敢与他对视。

      温玉手指一颤,迟疑了两息,才记起来对方是谁。

      “病——奴?”她声线嘶哑的问:“你怎么在这?我的丫鬟们呢?我昏迷了多久?”

      她床榻前的男人依旧那样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听见她说话,他微微歪了歪头,似乎很难理解她的意思。

      温玉低低的叹了口气。

      “问你也是白问。”

      只因这男人是个病奴,连名姓都没有,面上还有一大片的伤,毁了容貌,瞧着十分骇人。

      这病奴是前段时间她在路上捡的,捡了大概有两年多。

      祁府官宦世家,对外要名声的,出了水患,温玉便带着人施粥,路边看见有人昏倒,便顺势捡回来,结果这人捡回来后治不好,一直傻着,只偶尔能蹦出几个词语、半句话来,半傻不傻的。

      病奴并不病弱,甚至比整个府里的私兵加起来都能打,唤他病奴也只是因为他脑子有病而已。

      温玉也不缺这一口饭,就将人丢在后院里做杂事——只是,他一个杂役,是如何绕过外间的丫鬟来她的房中的?这与礼不合,纵然他是个傻子也不行。

      说话间,她自己费力的撑起身来,看向窗外。

      丝绢窗纱上映着窗外的树影,在北风中呼啸的摇晃,但却瞧不见一点灯光与人影,竟没有人守在她厢房外,她纤细的远山眉轻轻拧着,问:“桃枝呢?”

      她的贴身大丫鬟,从未出阁时候便带在身边,日夜从不离她。

      “桃枝”这两字似是戳到了某种机关,跪在床榻前的病奴突然回道:“不听话,许姨娘施家法,打死了。”

      温玉浑身一颤。

      “不可能,桃枝——”她语无伦次的反驳:“那是我的大丫鬟,一个姨娘凭什么处置?婆母不管吗?府中的兄弟不曾为我说句话吗?”

      桃枝与她一道长大,甚至再过半年就要放出府门去成家了,就算是祁晏游与她生了恨,也不该如此对她的桃枝啊!

      她想从床榻上下来,但下床时腿骨一软,竟是直接跌向了榻下,幸而病奴抬手,牢牢地将她抱在了怀抱中。

      她本是个丰腴美人儿,有热羊奶一样的肌理与胭红的唇瓣,但这几日被高烧熬干了最后一丝精血,人薄的只剩下了一把骨头,病奴手臂一揽,便能将她整个人抱起来,塞在他的胸口。

      温玉手脚已完全无法动弹,只剩下胸口那口气撑着她这干瘪的皮囊,泪从眼眶里落下来,烧着她最后一丝魂魄,她道:“带我去找婆母。”

      祁晏游被那许绾绾迷的已失了心窍,她只能去找婆母给她做主。

      病奴抱着她便往门外走。

      温玉惊得想喊“你放我下来”,她的本意是找人去请婆母,或者来两个丫鬟来带她走,却不成想病奴直接抬手就抱她。

      她是名门闺秀,这一生除了夫君不曾近过他人的身,奈何病奴听不懂人话。

      他动作太迅猛,起身出门不过两个瞬息,北风“呼”的一下灌在她的面上,她迎风便咳,病奴这才匆忙用衣裳替她挡风。

      多了个插曲,温玉便没能喊停病奴的步伐。

      病奴矫健,抱着她便开始在寻春院间穿梭,过了一道回廊、一道宝瓶门,期间温玉没看见一个丫鬟,反而是远处的楼檐下都挂了红灯笼。

      这些红灯笼,是娶妻的规格,是正室的礼,她只需动动脑子便知道,这是祁晏游要娶许绾绾了。

      他不单要娶她,还要给她正室的待遇。

      这也使那妾室掌权,反过来制压温玉。
      变心的人风生水起,重情的人跌落谷底。

      她的心渐渐往下沉。

      那妾室看着是个柔弱温婉的,但实则绵里带针,血里带毒,如果没有病奴来给她喂药,唤回她一丝神志,她现在估计已经死了。

      还有她的桃枝——她现在不得不信,她的桃枝已经死了。

      但战斗不会结束在这里!

      她要去找婆母,找祁府的祁二公子、祁三公子,和祁四妹妹!请他们为她做靠撑腰!

      她进祁府多年,上赡婆母,下养弟妹,对每个人都是掏心掏肺的好,她想,夫君变了心,但婆母兄弟们总是知道她过去的辛劳的,纵然是看着过去的情分,也该站在她这一头。

      她还有依靠。

      她晃神间,才发现病奴竟然已经抱着她到了碧水院中。

      这院子是祁老夫人单住的院子,期间有些丫鬟正在打扫回廊,病奴抱着她,风一样在暗处掠过,竟然在众人的眼皮底下,钻到了后窗槅处后躲藏。

      后窗处是一处观景窗,窗后是一颗腊梅树,树上飞鸟,冬宜密雪,有碎玉声,晓陇云飞间,他们站到了后窗处。

      清河地处东水,靠海,冬日水冷,大户人家都惯烧地龙,将房屋蒸烧如夏日般,故而都开着后窗过风,所以他们透过半开的后窗,可以影绰看到碧水院前厅正热闹着。

      祁家的祁老夫人端坐在太师椅后,祁家二爷、祁家三爷、祁家四姑娘都在,他们正坐在一旁的手桌旁,围着祁家的老夫人说话。

      她要找的人都在这里!

      她瞧见了他们,心里顿时一阵激动,她知道,这些人此刻聚在这里,一定与祁晏游要纳妾有关,他们不会坐视不理的!

      温玉转过头,想让病奴抱她去前门去——病奴走错了地方,她是要病奴带着她来找婆母做主,可病奴却带着她偷看婆母。

      这不怪病奴,他听不懂人讲话,她拍了拍病奴的肩,想让病奴带她去前厅,但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前厅内飘来一阵高昂的女音,带着几丝痛快的笑道:“我听许嫂嫂说,温玉躺床上装病呢,哼,装病也没用,以前我哥不在,她天天欺负我们,现在我哥回来了,看她还怎么嚣张!”

      温玉胸膛里刚涌起来的血气为止一冷,不敢置信的看向说话的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和离与纳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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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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