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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反钓(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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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空空荡荡地只剩陆经理一个人。
他索性抬脚把腿横搁到沙发上来。
但沙发比他腿短了很多,边缘卡得他脚脖子疼。
于是他又悻悻地把脚放回地面,恢复成侧仰的姿势。
他无聊地环顾起自己的办公室来。
这个办公室他用了好几年,但总是几年如一日的干净简约,整齐有条理。
跟他这个人差不多。
洁白的墙上挂满了锦旗。
他看着锦旗上面的那些字,什么“同妻包青天”“弯男噩梦”“延香续火守护人”等五花八门的词汇,觉得送旗的这些人造词能力实在是令人佩服。
但其实他对于客户的鉴定目的和鉴定测试的结果并不在意。
他只在乎自己的鉴定是否准确。
他不希望有鉴定对象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瞒天过海,这是对他鉴定能力的侮辱。
就在陆寒非看着那些锦旗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是他的助理。
他叫人进来。
只见对方推开磨砂的玻璃门,快步走了过来。
“经理,鱼上钩了。”
助理沉声说。
陆经理继续看着锦旗,眼睛都没转一下。
“叫人去餐厅抓,记得拍照。”
他冷笑一声,英气的眉毛挑了挑,面上显出一番凌厉来。
他说对方也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狠角色。
“本来第一阶段就该承认了,非要等到现在,麻烦。”
助理赞同地点点头,立刻按照要求去办事了。
办公室惨白的灯光亮的刺眼。
躺沙发上的人抬手摘掉眼镜,也把不经意挂耳的镜链小心取下。
他揉了揉自己的鼻梁,闭上眼养了几分钟的神。
等再睁眼的时候,只觉得有几秒钟是天旋地转,沉浮杂乱的。
陆寒非摇了摇头,清醒过来后坐回到工位,拉开面前的抽屉。
他按照编号拿出一个文件夹,抽出里面写有测试对象姓名的鉴定证书,提前签上自己的名字,盖上“鉴定为同”的公私章。
盖完章没多久,手机上便传来助理发的微信。
「一切进行顺利,被测试人已被成功抓拍。」
陆寒非看着对方发来的那些“如山铁证”,又看了眼被正确盖章的鉴定证书,舒了口气。
腕上的表指针已指到六点,手机设定的闹钟也准时响起。
陆经理冷峻的眉眼微微柔和起来。
谁都无法抗拒下班的诱惑。
他仰头伸了个懒腰,支手去薅挂在办公桌侧边的公文包。
咚咚咚——
外头又响起了敲门声。
他皱了皱眉,喊道“请进。”
这回进来的是他的秘书。
秘书说有个客户想要见他。
“我下班了。”
他面露不悦,叫对方找个理由把这一单推给别人。
“可这位客户说除了你其他人都不想见,”秘书温和地笑了,“可能是看您专业能力强呢。”
陆寒非有点头疼。
秘书又默默说了句这客户是方家的少爷。
一听到“方家”两个字,再头疼的人也难免清醒几分。
方式集团他得罪不起。
他把公文包挂了回去,凛眉道:
“请人。”
秘书麻溜地出去了。
陆寒非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整了整衣领,强迫自己打起十二分精神面对接下来这个大客户。
这个平时慵闲惯了的人此刻是正襟危坐,做出一副严谨端肃的模样来。
磨砂的玻璃门再次被推开。
外头站着个陌生的青年。
这青年便是方家的大少爷。
陆寒非微微怔了一下,而后缓缓起身。
他盯着对方,觉得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年轻。
少爷似乎是才下了学就过来,身上还穿着学校的制服,胸口别着校徽。
陆寒非认得这校徽。
对方果然跟其他来过事务所的公子哥一样,上的是国内顶尖的贵族大学。
因为这学校是国外和国内企业联合注的资,且国外注资比例很高,所以教学风格比较西式。
这风格很直观地体现在了少爷所穿的制服上面。
少爷上身穿着雪白无皱的西式衬衫,纽扣扣满最上一颗。下身搭一条深灰的五分短裤,纯黑的背带勒住瘦削的肩背。同色的灰丝袜刚刚没过膝盖,堪堪包裹住笔直纤长的小腿。
方少爷脚踩着一双黑色的羊皮软鞋,朝着对面那个西装革履,一副精英做派的男人步步走近。
他站在办公桌前,主动朝对面的精英伸手,面上浮现出友善的笑意。
“你好啊,陆经理。”
陆寒非回过神来,也伸出手与他问候。
对方的手生得实在小巧,陆经理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在与他握手的时候,很轻易地就越过了他掌位的三分之二点五。
两个人互相握手以后,都坐了下来。
陆寒非静静地打量着对方。
少爷一头深黑自然的微分碎发,顶着一张清纯乖巧的脸颊,细眉长睫,鼻挺唇薄,桃花眼里漾着水波。
他左右眼睑的下方对称地生着两颗罕见的白痣,远看像两滴人鱼的眼泪。
陆精英扫描完毕后,脑海中的第一反应是:
他很漂亮。
第二直觉是:
他是弯的。
少爷见对方盯着自己没有说话,率先做了个自我介绍。
“我叫方端晴。”
他唇角扬起,露出单边的梨涡。
他是方氏集团的大公子,也是方家唯一的儿子。方氏集团经营着全市最庞大细密的百货产业链,资本老牌,实力雄厚。方大少虽然长得一脸稚气,但说话是十足的有底气。
陆精英也微微笑笑,向他做了自我介绍。
他心下略有点哗然,但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沉稳淡定。
他交叠双手支在办公桌上,审视地问对方来这里的需求。
方端晴收敛起之前的笑意,直视着男人,严肃道:
“我希望您给我出具一份‘非同’的鉴定证书。”
他苦笑着说如果没有这份证书,他父亲就不让他继承方家的家业。
陆精英听完以后,心下暗笑。
看来他的直觉依然准确,这个少爷的确是同。
他顺其自然地推测对方想让他帮忙造假。
他正想着,就见少爷从西装短裤的侧兜拿出一张银行卡搁在桌面,推到自己眼前。
“这是辛苦费。”
少爷话说得意味深长,笑得却纯洁天真,眼里闪着异样的神采。
陆寒非更确定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现在的少爷仿佛失去了一些来源于家族的威慑力,在他眼中成了一个因有难言之隐而有求于人的普通客户。
他一改之前略略紧绷的面色,放松地往后靠着转椅的椅背,盯着少爷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拿捏的意味。
方端晴看见男人别有深意地勾起唇角,然后伸手把银行卡慢慢推了回来。
“抱歉,方少爷,我不能答应您的要求。”
陆精英说自己从不帮人造假。
他说对方虽然家大势大身份尊贵,但自己也有自己的职业操守和道德底线。
“请您体谅,”他遗憾道,“我也要考虑到我以后从业的口碑和声誉。”
在一时之鱼和一世之渔之间,他果断选择后者。
他礼貌地谢绝了对方的请求,语气里带了点送神的意味。
但他没有想到,对方在听完他说的话后,笑意竟然更深了。
方端晴眉眼弯弯,直视着男人,反问道:“谁告诉你我要造假了?”
他拿起桌上的银行卡捏在手里,一边把玩一边问:
“我刚刚有说,我是同吗?”
陆精英猛地一愣,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重新敛肃起来,微皱着眉头,奇疑道:
“那方少爷的意思是……你不是同?”
对方轻笑道:
“当然不是。”
乱了。
陆寒非脑子乱了。
他重新捋了捋两人方才的对话,又问对方既然不是同为什么要让自己帮忙出具“非同”的证书。
他说正常的客户只会要求鉴同师做鉴定测试,不会让鉴同师出具一份带有明确指向性结果的证书。
“恕我直言,您刚刚的话里带有明显的逃避测试的意味。”他又补了这么一句。
方端晴听完,慢条斯理地解释道:
“陆经理我想你误会了。”
他说他并没有不接受测试的意思。
“我刚刚说希望您给我出具‘非同’的证书,只是希望出具证书的人是‘您’,而不是别人。”
“您的签名,您盖的章,在市内的知名度和受认可程度是最高的。”
他表示自己听说对方的鉴定从不出错,这一点让他尤其欣赏。
“而且,”方端晴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戏谑的目光,“我听人说,你是业界‘最直’的男人。”
他说这表示对方非常可靠且值得信赖。
陆寒非的脑袋乱成一团麻线。
他飞速地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的确,他从一开始就陷入了追随直觉的误区,这是他失职的地方。
但尽管直觉是一把双刃剑,他从业多年,几乎没错用过。
他认为他的直觉和他的专业能力不会背道而驰,只会相辅相成。
“您真的不是同?”
他向对方再次确认。
尽管这种确认毫无意义,但他还是问了。
他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又反复打量着对方的外在。
和王家的少爷不同,方端晴不只是长得秀气,而且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种天然的旖旎的情致。
他很纯洁。
也很勾人。
陆寒非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一定是同。
但方少爷却再次笃定地说:
“不是。”
陆精英心下笑了。
很好。
我喜欢拆穿别人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