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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怪谈公寓(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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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酒毕竟是个人,不像某些怪谈里的鬼怪那么凶残,只烧了镜子五分钟便熄火,用漏勺从滚烫的热油里将它捞了出来。
流了一缸眼泪的镜子犹如重获新生,努力支撑着快要融化的躯壳,颤巍巍地向他鞠了个躬。
“谢大佬不杀之恩……”
一边说,镜子一边抖掉身上残留的植物油,油渍划过镜面,仿佛残存的泪痕。
琴酒眉头微挑,转了转手里的打火机,问它:“屋子里像你这样的鬼怪,多吗?”
“什么叫……像我这样的鬼怪?”镜子瑟瑟缩缩地问。
琴酒倚在料理台上:“有思考能力,懂趋利避害,可以正常交流。”
“唔……”镜子扭动两下,“不少,公寓里几乎所有鬼怪都是这样的,只有一个例外。不过那个例外不在您这里。”
“哦?那在哪儿?”琴酒脸上露出一点好奇。
镜子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在和您一起回来的那位新租户房里。”
赤井秀一?
琴酒忍不住笑了一声,大概是因为同行者中终于有比他运气更一言难尽的,而那个人还是曾经的宿敌。
心情忽然愉悦。
“说说吧,那个例外是什么情况?”琴酒随手抽了张餐巾纸包住镜子,带着它边往外走边问,“攻击性很强?”
镜子窝在他掌心,老老实实回答:“它非常憎恨人类,为了获得足以杀死每一个遇到的人类的力量情愿放弃理智,每回动手都会消耗部分灵魂,而且这种耗损是不可恢复的。”
“它杀过多少人?还剩多少力量?”琴酒走进客厅,扫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有没有办法对付?”
“2108之前有过五任房客,每一个都在住进去第一晚就变成了我们中的一员,而我就是其中之一。”镜子尽量委婉地道。
虽然只有一句话,短短三个分句,却已经把该回答的问题都回答了。
琴酒若有所思:“那它白天会出现吗?”
“大佬你说笑了。”镜子努力将自己的身躯凹成一个弯月形,看上去就像一张上扬的嘴唇,“对于那样的恶鬼来说,根本没有白天黑夜的区别。”
“这样啊……”
琴酒眼底流光一闪,把镜子揣进口袋。
“走吧,去2108看看热闹。”
镜子:“……啊?”
彼时,2108房中刚刚结束一场恶战,赤井秀一坐在满地狼藉中,手掌按在几块镜子碎片上,掌心压出几道斑驳的血痕。
翻到的木床对面,梳妆台上方的镜子碎了大半,仅存的一小块正对着他的方向,里面映出半张残缺面容,没有眼白的双瞳犹如两个血洞,怨毒地盯住他。
赤井秀一啐出一口血沫,无视手伤,抓紧匕首微微扬起。鲜血沁入刀柄,沿着森白的锋刃缓缓滑落,在刀尖凝出一点赤光。
与此同时,一道漆黑的轮廓从他身后的阴影里浮现,犹如雨天湿气凝成的雾,若隐若现。
赤井秀一垂下长睫,一粒血珠从他睫尖滚落。
杀气在房间里无声呼啸,下一场战斗一触即发。
蓦地,一声敲门声突兀地插.入其中。
“叩叩叩——”
敲门?
赤井秀一头皮一紧,猛然回身挥出匕首,拦腰斩断那道人形轮廓。
凄厉的尖啸于空气中炸响,恶鬼伸出利爪,却因为在白日消耗了过多的灵魂力量,被迫消散。
“咳咳……”
赤井秀一松了口气,咳嗽时震动胸腔,带起一阵血气。
他抹掉嘴角的血液,记着合同上的五条规则,走到客厅鞋架旁,哑着嗓子问:“谁?”
一边问,他一边攥紧匕首。
敲门声循声而止,很快,熟悉的人声传入门缝:“是我,黑泽阵。”
赤井秀一转了转匕首,眼皮子也不动一下:“你怎么证明你真的是他,而不是善于伪装的鬼怪?”
门外的人顿了顿:“我刚才用你送的打火机试着烧了一下镜鬼,它告诉我,你的房间有只憎恶人类的恶鬼,所以我来看看你的状况。”
赤井秀一一挑眉毛,把匕首收进腰后的刀鞘,将门打开。
不是他不够谨慎,而是黑泽阵画风脱俗出尘。如果鬼怪能够将黑泽阵的语气和脑回路模仿到这种程度,那他上一次当也无所谓。
门开了,琴酒从门框旁探出头来,食指已经伸到门铃上,只是没来得及按下,门就开了。
“原来你知道有门铃啊。”赤井秀一身上不适,但看见他翡翠色眼睛的瞬间,心情豁然畅快,用玩笑的语气说道。
“哦,太担心你的安危,忘了。”
琴酒扯淡扯得脸不红气不喘,嘴上说着担心,却一句问候也没有,目光直接越过赤井秀一肩头,投进一片狼藉的客厅。
“别看了,那家伙暂时被我打退,想看晚上再来吧。”赤井秀一没好气地道。
“……”
琴酒失望地收回目光,终于想起问他:“你怎么样?受的伤重不重?”
赤井秀一抬起满是血污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大部分是皮外伤,不过我之前有些咳血,现在正准备去医院做个体检。”
“那你忙。”琴酒毫不犹豫地道,“体检回来记得给我带饭。”
说完,他掉头就走,甚至没有一秒钟不安。
赤井秀一好气又好笑,长臂一伸扣住琴酒肩膀,硬生生将他倒着拖了回来。
琴酒:“……”
好TM想给他一个过肩三连摔,再来一套鞭腿锁喉绞杀连招!
琴酒脑海中冒出好几副炮制赤井秀一的画面,现实却是他臭着脸回到赤井秀一的身前,冷眼看他。
他扫了一眼肩上被赤井秀一蹭的血印,言简意赅:“放。”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赤井秀一隐隐觉得后脖颈皮紧,缩回手,忽然捂着嘴靠在门框上,一副虚弱模样,“我可能真的是受了内伤,没办法独自去医院,你看你,来都来了,不如日行一善,送我过去?”
“戏真多。”琴酒脱下外衣抖了抖,毫不留情地拆穿他,“送你去医院可以,欠我的钱利息翻倍。”
赤井秀一猛地站直,迎上他讥诮的视线,又缓缓弯下腰,靠回原地:“虽然我不差钱,但是你心不要太黑。”
琴酒把脏衣服披在他身上,继续“得寸进尺”:“另外,把我的衣服洗干净。我只有两套换洗衣服,你还给我弄脏一件,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
听到他无意识卖惨的话语,赤井秀一一时语塞。
“算了,反正我不差钱。”赤井秀一与他对视半晌,同情地叹了口气,“我再给你买一套好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琴酒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贫穷”,他却觉得看不过眼。
大概是因为这人每回在他面前出场都是携狂风暴雨腥风血雨而来,光芒万丈也好,坠入深渊也罢,总归他不适合平庸黯淡的背景。
……
琴酒很少上医院,他的职业不允许他频繁出入这种太过干净纯白,充满慈悲纯善的地方。
赤井秀一进去体检,他不习惯那样的环境,便坐在医院门口的公交站台等他。
公交车来了又走,阳光逐渐炙热,琴酒百无聊赖地转着打火机,暗自打算,如果五分钟后那家伙还不出来,他就先走一步。
正想着,琴酒的裤腿忽然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毛茸茸的触感隔着衣物也让他皮肤发痒,他忍不住伸手去挠,然后猝不及防地碰到了一团温暖的毛绒物体。
琴酒吓了一跳,那小东西也惊讶地“喵”了一声。
双方都很紧张。
“什么东西?”
琴酒皱皱眉,用两根手指提住小毛团的后颈皮,将它从椅子下方提溜出来。
那是一只幼猫,看起来刚断奶不久,还没他巴掌大,通体皮毛纯黑,没有一丁点儿杂色,油光水滑的仿佛刚从花生油里浸过被捞出来。
小猫崽子抱着根火腿肠,外边的包装袋被它咬掉大半,胡须上沾了点碎屑。它应该还没来得及吃,就被提到半空了。
琴酒与它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哎呀!我的火腿肠!”
琴酒循声回头,看见一位少年手忙脚乱地托着被咬了个洞的购物袋,透过那个窟窿可以看见里面几根堵在一起的火腿肠,还有面包、方便面等东西。
少年扶了扶眼镜,一头白发衬得他肤色雪白,俊秀的面容堆起无奈的笑。
“没想到我平安无事走过了流浪猫聚集的公园,却栽在了这只小猫儿身上。”
琴酒回过头看手里的黑猫崽,想了想,说:“还给人家。”
“喵呜!”
小猫手脚并用地抱紧了火腿肠,用谴责的目光瞪着琴酒。
“行。”琴酒点点头,将小猫递到少年面前,“给你。它吃你的火腿肠,你吃它,不亏。”
少年一脸蒙圈:“……啊?”
“喵呜喵!”
小猫炸毛大叫,在琴酒指间胡乱挣扎,却因为要抱住火腿肠,加上要害被他揪着,只能是做无用功。
看那小猫咪眼泪都快下来了,少年哭笑不得:“不用不用,只是一根火腿肠而已,就当我送给它了。”
说完,他看琴酒眯了眯眼,似乎不赞同他的回答,连忙朝刚刚停下的公交车走去。
“我等的车来了,先行一步,再见!”
话音未落,少年果断投币上车,蹿到了车子后排。
琴酒眨眨眼,目光转回手里的猫崽身上,另一只手戳戳它的毛脑袋:“他不要你,你不介意当我的储备粮吧?”
猫崽眼底泪光闪闪:“喵呜喵呜!”
害怕,但是火腿肠抱得更紧了。
琴酒扬了扬嘴唇,忽然手里一轻,原来是不知道何时过来的赤井秀一把那小猫儿抱了过去。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琴酒的表情略显古怪。
“刚到。”赤井秀一给猫顺毛,笑眯眯地说:“我一过来就看到你在欺负小猫。”
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