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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僭越 ...

  •   一人站着,一人躺着,一个是大权在握的摄政王,一个是孱弱的年轻皇帝,两双眼睛不知对视了多久。

      两个时辰前,也是在这座宫殿,他们言笑晏晏,空气都带着温柔。
      而此时,却只剩冰冷的对峙,隔着万水千山。

      夜已经很深,一阵穿堂的凉风刮来,宫灯颤颤巍巍地在头顶摇晃。
      秦时行移开目光,退后一步。

      床上的皇帝面露痛色,呕出一口黑血,御医和太监忙围了上去,一边施针排毒,一边端水擦脸。

      皇帝的目光透过重重人群,落在那道背对着他的身影上。

      刚才还心急如焚的王爷此时一脸淡漠,负手立在案边,不知在想什么。
      似乎他来这趟只是为了演一出君臣相得的戏码,落幕后,根本不关心皇上是死是活。

      一阵脚步声打破了殿内的寂静,一个身穿禁军服饰的人被五花大绑着押了进来,刑部诸位大人和禁军统领紧随其后。

      刑部尚书先后对皇上和王爷行礼,禀告道:“投毒的犯人已经抓获。”

      那犯人跪在地上哭喊::“冤枉啊!小人是受了王爷指使,才在皇上饮食中投毒……王爷,小的一心为您办事,您可要救救小人啊!”

      殿内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秦时行眼皮都没抬一下,他只是觉得有些累,便在案边的椅子上坐下。

      那犯人还在哭诉:“三天前,王爷知晓寿宴当晚是小人值守,便找到了小人,要小人趁着寿宴值守空虚,潜入皇上寝宫下毒。”

      黄章怒斥:“胡说八道!王爷与皇上感情深厚,怎容你挑拨离间!本官奉劝,赶紧从实招来,我刑部上百种刑具,可不是摆着好看的!”

      “我说的都是真的!”似乎是被那上百种刑具吓到了,那犯人倒豆子似的继续道,“王爷还告诉小人,皇上最喜欢吃他做的甜品,让小人把毒下在蛋糕里……王爷给了小人十万两银票,还承诺事成之后,再给小人十万两。”

      那禁军统领忍不住了,怒骂道:“放屁!王爷什么身份,就算王爷真想对皇上不利,用得着来找你这个小人物?!”
      “小人说的都是真的!”

      禁军统领怒火攻心,正想一脚踹上去教训这个满口胡言的下属,却陡然发现这张脸极为陌生——禁军负责保卫宫城安全,只用家室清白、履历干净的人,审查极为严格,两万禁军终审都由他亲自把关。

      他几乎可以确认,这个所谓的投毒者,根本不是禁军的人!

      这时刑部两位官员上去搜身,果然从那犯人怀中搜出一张十万两的银票。

      人证物证俱在,落在王爷身上的目光充满犹疑。

      但王爷毕竟是王爷,就算他真的这么做了,也没人敢审讯王爷。

      似乎是感受不到那些目光,秦时行仍事不关己地喝着茶,他吹开浮沫,浅浅地饮了一口。
      有些淡,比不上易武正山的醇厚,也比不上狮峰龙井的清甜。

      禁军统领急得抓耳挠腮,那个身着禁军服饰所谓犯人的人,根本不是禁军的人,那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在栽赃陷害王爷!

      这时一道虚弱的声音从龙床上传来:“朕与王爷素来感情深厚,此事……咳咳……必不会是王爷做的。”

      感情深厚四个字落到耳里,秦时行握着茶盏的手终于顿了一下,然后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这个笑容不知道落入了谁的眼里,但皇帝的声音变得更低了,气若游丝,似乎随时会断掉:“……务必严查,还王爷一个清白。”

      一句话似乎耗干了皇帝所有力气,他蹙眉捂着肚子,转头又吐出一摊黑中带红的血。

      黄章便不再继续审问,只是直直地看向禁军统领道:“禁军向来治军严格,怎会让如此歹人混入禁军?下毒陷害皇上,随意攀咬王爷,哪一桩都是死罪!严统领,你当怎么说?”

      禁军统领性格耿直,为人豪爽,但并不是傻子,事情到这里,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皇上这是自导自演了一场戏,为的就是让禁军背这个锅!

      如果他不认罪,那下毒陷害皇上的罪名就会落在王爷身上,即使没人敢动到王爷头上,王爷也会声名有损。

      王爷对他恩重如山,他的良心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禁军统领咬牙吞下悲愤,吃了这个闷亏,他单膝跪下:“臣负有失察之罪,请皇上、王爷责罚。”

      黄章转向王爷:“王爷怎么看?”

      秦时行终于放下茶盏,看向地上跪着的禁军统领,目光中有一丝悲悯。
      满屋子算计,只有这一点真心。

      寿宴前,他以为周唯谨要的是一份心意,于是亲手做蛋糕,熬了一个月写故事。
      可是周唯谨不要。

      禁军军权,这才是周唯谨想要的生辰礼。
      亲自服毒,性命为筹码,只为博他一丝心软。

      原来人与人是不同的,周唯谨的心里,只有千秋万代,九州万方。
      可他只是一介俗人,只想着七情六欲,喜怒哀乐。

      是他僭越了。

      秦时行淡漠道:“禁军防守失责,致奸人混入,皇上中毒。禁军统领夺职,押入天牢候审。”

      话音落处,秦时行起身,拂袖而去,无人敢拦。

      除了那一眼漫长的对视,他再没有看过床上的皇帝一眼。

      最后一滴黑血流出,御医小心地收了针。

      中毒后的青灰散去,皇帝的脸色依然煞白,冷汗不断。早有太监端来热水,一遍遍地为皇帝擦汗,那冷汗却像是止不住似的,刚换的里衣又被浸湿。

      御医建议道:“皇上中毒剂量极大,虽然毒已清,但毒药灼烧食道和肠胃,怕是疼痛难忍。要不老夫开一点麻沸散?能让皇上睡得好些。”

      皇帝拒绝了。御医只能退下。

      原先站满了人的正殿,此时又恢复了空旷寂静。

      黑暗中,周唯谨蜷缩成一团,紧咬着牙关抵御痛楚,疼痛像毒蛇一样缠绕全身,他疲惫不堪却无法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停在床前。

      他猛地睁开眼,仅仅是一瞬,眼中就划过显而易见的失望。

      他太疼了,连本能的掩饰情绪都忘了,那抹失落清晰地落到来人的眼里,惹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见到我很失望?皇上在期待着谁?”

      周唯谨闭了闭眼睛适应突然亮起的烛光,哑声道:“公主半夜光临,有何贵干?”

      埃拉公主在旁边的矮塌上坐下,饶有兴致地说:“你们这边这么热闹,我怎么睡得着?看了一晚上的戏,真是精彩。你们中原人可真狠,为了夺权,连吞毒药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周唯谨面无表情:“皇家的肮脏事,让公主见笑了。”

      埃拉又笑了:“皇家的肮脏事,我也不比皇上见得少。不然皇上以为我怎么会留在这里?”

      腹中一阵剧痛,周唯谨几乎将银牙咬碎,才堪堪忍住一声痛吟。

      “只不过,皇上是身体更痛呢,还是心里更痛呢?”埃拉公主踱步到床边,似乎在欣赏他的痛楚,“我在殿外看到,王爷走的时候可是连头都没有回呢。”

      周唯谨只剩气音,但仍冰冷:“朕不明白公主在说什么。”

      “那天宴会上,王爷身为重臣,竟不顾大局到灌酒买醉,为什么呢?因为他听到皇上答应了纳我为后妃,心里不痛快。我才知道,原来王爷有疾是真的。”埃拉娇笑道,“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但是皇上却反过来算计了王爷一道,啧啧……”

      涔涔冷汗流下,周唯谨蹙眉闭目,狠狠地掐着腹部,可冰凉的手好像只能加剧肠脏的翻绞。他下意识地想起了另一只手,那只手温暖如春,上回他疼得难受时,那只手为他止了痛。

      “想想吧。如果皇上需要帮助,来找我吧,但皇上要做好付酬劳的准备。”

      天还没亮,消息便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向各府各院。

      皇上中毒,王爷震怒,禁军统领下狱。

      翌日,禁军统领因御下不严被夺职外放,禁军易主。

      新上任的禁军统领是皇上的亲信,新官上任三把火,烧的就是摄政王旧部。

      至此,结合之前那场刑部大案,大家心知肚明,皇上开始和摄政王宣战了。

      三日后的朝会,一个更为惊人的消息传来:摄政王无限期告病。

      虽然这一个多月以来的朝会,摄政王基本不会发表意见,但他只要人站在那里,就是定海神针。像这样无限期告病,是十年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皇上中毒身体还未恢复,全程脸色煞白,声音虚软无力,早朝到一半,竟然以身体不适为由,宣布提前退朝。

      皇上是真病,王爷是称病,但无论是去宫里,还是去王府探望的官员无一例外全被拒之门外。

      百官惶惶然,结合最近的一系列变故,感觉要发生大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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