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曲·镇海楼》夏冰蝉

6、第五章

　　第五章

　　我们走得急，听他在身后一喊，猛得停下脚步。

　　陆华章摊开手来，掌心上躺着两只银铃。

　　此后百转千回许多年，我仍然记得他递给我银铃时抬眸的样子，好看得让我觉得不真实。

　　泗水跟我们说，下月初六，他有几个朋友要带着徒弟来书院，要我们这几天好好读书，不要给他丢人。

　　他说完之后看了我们所有人一眼，又道:“丢人也没关系，又不是第一次。”

　　他话音一落，汴水马上道:“那你自己丢人去吧！”

　　于是这两个成年男子当着我们几个小辈的面，开始大打出手。我看到师兄师姐们一脸淡然，便也不好太过惊讶。

　　两个夫子打架打得懒洋洋的，他们的弟子也都平平常常地看着。

　　最后，泗水拢拢头发，站起身，看着我:“这几天，你务必要好好和你师姐练剑，听到没有？”

　　我问:“夫子不教我吗？”

　　“我还有事。”他说得很敷衍。

　　我微微一笑:“好，弟子明白。”

　　父王母后当初只怕是被他表面上清风明月的气质给骗了，如果他们知道这夫子是这样教我的，只怕得气出血来。

　　临出国都的时候，父王母后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千万不要把自己是长生族的事说出去。我想，这夫子大概不知道我是轩辕王室正宗的王姬。

　　初六，宜居家，宜大婚，宜祭祀，更宜论剑。

　　我站在泗水身后，手上抱着一柄剑，昏昏欲睡。

　　不方山已经没有了无忧镇，今早推开门一看，它竟不知何时成了座海上孤岛。

　　千里风波滚滚，洗尽红颜鸿雁，沾风泊露，不见来时处。

　　泗水的朋友遍及八荒四海，我于书册之上见过的没见过的，今天都见到面了，玄女带着一个鼻孔朝天的姑娘走过来时，那姑娘还不冷不热地扫了我一眼。

　　洛映是最后一个来的。

　　她也没带徒弟，只穿了一袭白袍，领口处有淡蓝色的卷云纹。雪白的长发被扎好，发带垂在身后。

　　她坐在泗水的旁边，我看她看得分外清楚。

　　直到紫兰捅了我一下:“汝嫣！太失礼了！”

　　我连忙错开目光。

　　论剑也没什么规矩，不过是某两个弟子看准对方身手，遂出来切磋一番。

　　我是新来的，没什么人搭理，东篱比我早两年拜师，于是她选择和昊天的弟子百里群切磋。

　　我正看得入迷，就听到泗水坐在前面用手招呼我，我把耳朵凑过去，他道:“知道为师为何要让你看这一出戏吗？”

　　他甚至没等我回答。

　　“是为了让你上进，让你知道，还有很多人比你强。”

　　我道:“弟子明白。”

　　泗水动作一顿，继而转过头，眉头紧锁:“怎么是你？你大师姐呢？”

　　我指指正和句芒谈话的紫兰:“喏。”

　　泗水倒吸一口冷气，接着又对我道:“你也一样，不要觉得自己是王姬就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了，这世间比你强的人多了去了。”

　　我连忙装作赞同他说法的样子点头，泗水看我这幅样子十分满意，喝了口茶之后转过身去。

　　那边，东篱沁着一头汗往回走，腰间银铃随着她的脚步作响。

　　正看着她，就听到耳边传来略显尖细的声音:“泗水先生的小徒弟，我想和你切磋切磋。”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玄女的那个女弟子。

　　洛映将饮酒的盅“嗒”的一声撂在桌子上，玉杯与石头相碰，声音很干脆。

　　一下子，我忽然想起三哥和我说过的话——“如果遇见一个挑衅你的人，你还打不过他，你就回来告诉我，我替你揍他。”

　　我觉得他现在不大能跑过来替我揍人出气，所以我除了硬着头皮上，也没别的办法了。哪怕是被打得头破血流也好过认怂丢我轩辕大国颜面的强。

　　我上前一步，腰间铃铛叮当发响，道:“那便试试吧。”

　　正好，我也想看看跟紫兰学习这几天的结果是怎么样的。

　　没料到，那姑娘再度开口:“真的要打呀，我听说你们人族女子向来娇弱，这拿剑的事儿，你行吗？”

　　“这行不行总得试过才知道。”我道。

　　眨眼的功夫不到，我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最后一屁股摔坐在地上，手心被磨掉一小块儿皮来，我笑得呲牙咧嘴:“姑娘身手不错。”

　　她一脸鄙夷，拿着剑指着我:“本君名为苍云。神族归墟部落的王姬——苍云。”

　　“云儿，回来！”玄女开口。

　　苍云轻轻“哼”了一声，抬脚离开。

　　一边的百里群淡漠地看着我，嘴里轻声道:“原来真的是个草包啊。”

　　他说完之后，苍云正好路过他，对着他道:“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我听到洛映轻笑一声，于是连忙站起身，回过头看向她。

　　泗水在一边道:“汝嫣！回来！到为师这里来！”

　　洛映一仰头，又是一杯酒入喉，她眼波流转，亮晶晶的，路过的时候，我看到她一只手支撑着脑袋，一只手轻点自己的鼻尖，身子倚靠在石座上，看到我的时候，目光停留在了我腰间的银铃上。

　　陆华章当时把铃铛递给我和东篱的时候，只说是逢花楼楼主给我们二人的，要我们务必一直带在身上。

　　那日我把铃铛拿回书院，才发现铃铛之中还藏了一张字条，打开之后，才发现里面有一首诗。

　　琼华挽香浓，暮霭沉沉意。

　　金钗红落锦，春斑潇潇去。

　　更有千古恨，东流滚滚离。

　　躺香遮丹引，云风点点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