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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此局重开，不惧输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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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填成海，念心不相忘
临佑二十六年冬，国子监因一篇文章而进行了一次前所未有的辩论，可以说是以一人之力抵挡千军万马，不只有国子监全体师生，还有朝堂半数官员，更甚至还有许多皇室宗亲。
只因那一篇文章，文章名为《丛溺》，是一名少年所作，而少年以此为敲门砖，敲开了国子监的大门，也敲响了腐朽国运统治的丧钟。
“腐朽之躯若不浴火重生，何以保百姓之小家，何以行大国之势威，何以立足于天下！”
稚嫩之声却字字震耳昏聩，彼时的小小少年护着另一个小小少年，以一人之力对抗那无上的皇权。
“我有良策千万，可解国之危机，然今上以一己之私而葬送整座王城，是国丧还是民反全在今上一念之间！”
原来，少年种种不过是为了聚众逼迫皇帝，血脉祭天以求国运昌盛？
异想天开！
是以，少年远赴边境谋定退敌之策，历时七个月，从漫天白雪到夏花绽放，少年兑现了他对万千百姓的诺言。
他不负百姓，却在踏入王城时素带白衣回府奔丧，君氏唯一的长辈，他的叔叔君垣清意外身故，而他却没有在身边。
君奉泱、君妤白、君缕遥、君咸宁，抱着尚在襁褓中君小暖的君行知以及温家温茕父女和君家遗孀姚莹与其刚刚满月的孩子君衍。另有温家嫡系温似轻、温清茗，还有一些他的朋友与小叔的朋友，他们都在等他。
他对着灵棺磕头叩首，然后起身站在温茕面前，道：“我六岁继任君家家主之位，如今已经四年，年岁尚幼亦能护佑他们，我不会死，穷尽所有，我也会活着，活着看着他们长大，活着看着他们成婚生子，就算最后死别，我也会令他们无憾。温雅汀会好好的，和我们所有人一样，都会好好的。”
病弱的温茕没想到他会说这些，却还是忍不住心疼，他已经失去的够多了，如今还要继续，让他们这些大人情何以堪呢……
“我知道，今日我带着大哥与清茗过来，你已是知晓我之用意。星移总说你是一个令人怜惜的孩子，君家乃至世家这个担子太重了，不该由你承担，可是我们还是不敢赌，这几年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请原谅我们……”
“我知道。”
少年看着厅堂内外的所有人，最后落在那个姗姗来迟的人身上，“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这十年来，我一直都在勘破，如今心已生执，再无可能。房无序，你的宏图大志，我帮你铺平，但——”
“我要江山更迭，朝堂重组，氏族无虞，盛脉断绝！”
助挽祈登位，为朝堂注新，保氏族延续，永绝女帝之后路！
“好，我答应你。”
这一刻，两个小少年定下了扶持一生共同构建理想国度的约定。
“那…后来呢？”
听着那幼小稚气的声音，墨均忱从记忆中回过神来，垂眸看着虽然听着故事却依然认真书写的小团子，道：“后来啊，他一边入国子监学习，一边为你的父亲筹谋。”
又是这样伤感的语调，奉小念听的出来，好像所有念着过往的人，都是如此，既凄情惋惜又悲伤怀念。
“墨教习也是曾经旧人，自当明白他的选择与决定。”
墨均忱摸摸奉小念的头，“帝师生而知之，故而比所有人都要辛苦。”
奉小念歪头看着墨均忱，“我听闻墨教习差点成了君家儿婿，可是真的？”
墨均忱点头，“是真。”
“那为何拒绝君妤白？”
墨均忱对上那双好奇的水眸，执手敲了敲奉小念的额头，“今日就到这，去薄先生处交作业吧。”
聪慧如奉小念又怎会不知墨均忱是在逃避，不过他与君妤白的种种过往一一叔叔曾提过一些，左右不过身不由己。
奉小念放下笔，行了一礼，“是，那墨教习后日我们再见。”
拿上东西便离开了，墨均忱听到内室的动静，道：“躲过了今日，明日呢？后日呢？徒劳罢了！”
那扇门被推开，自内门处走出来一位玄衣男子，不答话，仿佛听不出墨均忱话中之刺，反而反问他：“刚刚为何不回答她的好奇？你与君妤白之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墨均忱听了，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张政钰，你不敢见她，不就是因为她娘亲之死与你有关吗？君奉泱当年濒死之际生产，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因镇压叛乱救祯佑陛下而死，但你是清楚的，她是得到了帝师旧疾复发的消息后赶往京城才会中伏，而那次埋伏，你不是唯一，却正是你引导的！”
“我是阻拦……”
呵——
墨均忱嘴角开大，“是啊，阻拦，结果阻拦成了截杀！若不是知晓你是无心之失，你以为帝师能原谅你？君家人丁稀薄，你又害死了帝师同胞的嫡亲妹妹，你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四年多了，张政钰从来都没有忘记，因为他的从中阻拦，害得君奉泱死在了荒野，而原本旧疾复发的帝师百里奔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她，在帝师的帮助下她拼死一搏生下了孩子，而后将那个病弱的孩子交给万俟钰又找来冥医道宗的人来救治，所有人都以为万俟钰是第一个见到孩子的人，其实不是，奉小念是帝师接生出世的，催产的药也是帝师在君奉泱千百遍的哀求下亲手喂下去的。所以，截杀的人帝师没有放过，阻拦的人也就仅仅受了些惩罚，而他自己，顾不上将君奉泱葬入皇陵便去平乱，而这一去便是四月，而这四月他先失去了妹妹，又失去了挚友，就连他也在一月后得到了新帝的一杯毒酒……
帝师他好像一直都在践行自己的诺言，就像他遵照君奉泱的遗愿隐瞒她的死期与奉小念的出世，君奉泱在那次截杀中毒发又赶上胎位不正难产，所以当日产下孩子便撒手人寰了。奉小念如今不是四岁两个月，而是四岁八个月，她的生辰是临佑四十年十二月二十六，不是临佑四十二年春的宫变那一日，不是奉小念现于人前的天玺元年的三月二十一日，更不是挽墨知晓的临佑四十一年七月初六。挽墨一直以为君奉泱是在诸王叛乱的战场生下的奉小念，却不知奉小念因君奉泱母体毒素影响，出生八个月却被抑制生长还是如新生儿般，帝师在君奉泱死后用药保她完好，直到万俟钰带着她们母女出现在京城，出现在挽墨眼前，挽墨将君奉泱葬入皇陵与先帝祯佑帝同棺而眠，万俟钰被幽禁于深狱，而奉小念，也如同挽墨曾经昭告的旨意那样，将她交予闻殊听抚养。
张政钰会知道这些，是温筇留下的起卦牵制让他意外得知了这些事情。然而他即便知道，却也只字未向他人提及，这几年死的人太多了，多到即便立场不同也还是会时常念着那些故人。温家嫡出的温筇与庶支温茕就是最好的证明，温筇善卦，为了报答庆崇皇帝知遇之恩泄露天机而死。而温茕，旁人都说他是病弱，其实不然，他是替温筇挡了劫，庆崇皇帝想要温筇死，温茕利用了自己的时间为温筇赢得了时间，这就是温筇为何以自己之命换闻隽心出世的原因。
这些过往啊，明明没有多少年，却总感觉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
“我的罪业，我自会赎罪。眼下最要紧的是保护好奉小念，查清楚学宫学子失踪一事。”
张政钰不逃避，这几年他已经在赎罪了，虽效果甚微，但也好过什么都不做。
墨均忱是嫉妒张政钰的，因为嫉妒，所以不愿意与他共事！
君妤白曾说过，他们这一辈中，都疼爱宠溺君羽涅，虽然君妤白是君羽涅的小辈，但年龄上要比他大上一些，君妤白常常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以减轻他的负担，可每每都是被他冷着一张脸训诫，他不愿意将那些事说予他们听，也不愿意他们插手，却只是希望他们能够自由来去无拘无束。
而君羽涅也确实做到了，墨均忱不怪君妤白的选择，因为换作是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归根究底他们还是有缘无分罢了……
通透如君小暖，在君妤白的墓前告诉他那些深藏已久不为人知的秘密，然而没有多久，君小暖、温煦渐以及许多世家小辈都死在了京城，自此君家、温等几个世家联合与皇权对立，君羽涅与挽祈陛下用了十多年才将腐朽的王朝更迭下去，只是他们却都无法看到了……
“薄先生那边已经有了定论，还差一些证据。这些年，你们怎么还没把那些人摁死！”
张政钰起身理了理衣袍，道：“那些人不足为惧，只是陛下有自己的考量，任由他们多蹦跶一段时间罢了。”
“考量？”墨均忱呲笑一句，“他那点小九九谁人不知？可惜终究是等不到了……”
张政钰放下理衣服的手，认真的望着墨均忱，“等不到？是真的等不到吗？”
墨均忱毫不惧怕直视着他，“张尚书是话中有话影射什么呢？”
张政钰迈步离开，在推门的一瞬间，又道：“这些年不是没人怀疑，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不过还是要多说一句，学宫最好是置身事外，不然陛下的怒火学宫可能会承受不住。”
墨均忱冷笑，“张尚书，学宫是教书育人之地，不是勾心斗角之所，学宫立世问心无愧。”
好一句‘问心无愧’！
张政钰也不停留直接走了，四年前他就已经请辞了学宫教习的职务，现在的他只是朝堂的张尚书，只是一个为国为民的普通小官，旁的装聋作哑就好。
而远在百里之外的学子正为了调查的证据而四处逃命。
“肖越、李沫我们一起走！不然我们一个都走不了！”
分散固然好，几番截杀下来他们都受了伤，分开必死无疑！
陌良殿的那位是真的下了狠手了！
就说当年陛下为何不除了她以绝后患，非要留着嚯嚯他们这些人，图什么呢？
图什么？
自然是有可图，这家国天下曾是祯佑帝与帝师的理想，他们二人用了十多年才把腐朽的王朝推翻建立起来了如今这个丰衣足食的国度。虽说也有些许心怀不轨的临佑旧人想要起复，但都被革新派压下，那些人心有不甘找到了当年庆崇皇帝最宠爱的贵妃，也就是如今独居在陌良殿的坤太妃。
坤太妃出自盛武国，乃盛武国智圣闻人九寂的同门师姐，她也是天凝无极师兄之女，天凝无极的师兄坤百真人死后将坤宁语托付给天凝无极，坤宁语及笄之礼遇到了庆崇皇帝，两人一见倾心互定终身，天凝无极用一个承诺换她加封郡主风光大嫁，也是那个时候闻人九寂结识了年岁尚轻的君羽涅与挽祈，并在他们成长过程中给予了许多的感悟与启发，更促进了两国之间坚固的联盟之谊。
是以，坤太妃如今还贼心不死，其实是挽墨看在了君羽涅与挽祈的面子上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知晓学子失踪案与背后的真相，那挽墨便不会手下留情了！
“阿武，他们吵到我睡觉了，都杀了吧。”
“是！”
如此轻描淡写就决定了这一场围杀的结局。
肖越三人望着直冲面门的血剑身子一抖瘫坐在地上，而那柄血剑一招制三人外加暗器，速度快到不可思议，不过片刻，除了肖越三人与未溅一滴血的阿武，便再也没有杀手死士的身影。
这个‘阿武’，实力已达到了顶尖高手之列！
“雨意已散，阿沐，我们走吧。”
“都说了身子不好，又何必要来？”
远处传来的对话令肖越三人知晓他们的处境，他们已经平安了，却不知道救他们的是何人。
救他们的自然是阿沐，然阿沐并非自愿，她只是拗不过她搀扶着的这位而已。沐歌意外闯进公仪家居住的云中天殿，在那里一直修养身体，直到执清洋带着君羽涅闯入才知晓束缚安氏族人的死劫已经解开，解开之人便是舅舅的这位挚友。在她很小的时候是见过他，那时候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小孩，后来那小孩在舅舅处学习，成了舅舅的弟子。再后来，盛武国发生动乱，舅舅自顾不暇，又恰逢她的身体有异，不得已之下选择离开舅舅的庇佑开始寻找转机，这几年她去了冥医道宗，去了三宁水榭，去了术易门，去了鸾海岛等等，她走了数个国家，依然没有为她，为舅舅，为盛武国找到转机。
而君羽涅的出现，让她知晓了她一直以来所求之转机，皆系于一人之身。
“您已经着人护送他们回天启，不用再行担心了。”
君落笑了笑，道：“你舅舅一直在找你，你为何不理他呢？”
沐歌瞥见那抹笑意，回道：“君叔叔，我已经成年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如果我的回去就是要舅舅伤逝的话，那我宁可死在外面！”
君落用另一只手轻轻敲敲她的脑袋，“我虽不曾与你相处过，但从智圣相梨先生那了解的差不多，你自小身子不好，所以那座隔绝所有人与事的闻人府邸，你来去自如。他什么都依着你，就连酒魔先生言桑都是爱屋及乌对你格外的好，却也只是希望你平安长大而已。轻言放弃，你问问自己的心，是否愿意？”
沐歌难得的沉默了，君落拍拍她的手，“死，很容易。活着，才是最艰难的。如今，困扰你们身体的死劫已经解开，还有什么是阻碍呢？阿沐，你修了诸多心术之法，已经做得够多了，余下的便交给我们这些大人吧。”
“可是您……”
沐歌看得出来，他的身体很差，差到什么地步呢？差到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伤逝！
他自身修为尚在，可一身功德与气运却都熄散于浮尘天地之间，五日中有三日处于昏睡，余下两日也是以这弱柳扶风之态筹谋着国家政事百姓生活友人平安。
面前这位才步入三十之列，但状态却是垂死之相，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闻名天下的帝师了，也撑不起也担不起那些重任了。
遥遥回想当年，帝师可是拥有运筹帷幄之智，绝代风华之气度，兵法武学星辰术法之全能。然慧极必伤，他的身子骨并非正常人一般康健。
当年尚且如此，如今这如枯木般的体魄，她又怎能不担心呢？
“阿沐，这天下，世事无常，唯心不忘。”
沐歌望着他那双深邃且包罗万象的清瞳，迎着月光微风，降下了她心底的浮躁，她好像能理解了舅舅评价君羽涅时说的话了。
虽生而知之，经生离死别，历白折千难，却依然心之安然。
帝师之心，于国于家于百姓
君落之心，于天下万物之生灵
忆一心诚然，承袭之浩瀚，寰宇天下之幸然，且泽落安然。
如此，大道之气运萌芽复苏，禁锢之地已然崩塌，执棋人终变局中人，公平之局已开场，何惧他人论输赢！
“君叔叔，此局，不惧输赢！”
我心中之道，一往无前，无所畏惧！
君落眉目含笑，“我，拭目以待。”
主角虽死，但谁又能保证配角永远是配角呢？
望‘心’，才是一往无前之根本
心之抉择，披荆斩棘，无谓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