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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缘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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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外间声音渐渐平息,穆清涯壮着胆子轻轻推开门,从门缝中朝外看去,见无人值守,拉着妹妹便往父母亲的房间跑去。
方才他们的对话他听得很清楚,他知道对方的来意。
“也不知他们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可是娘说东西不在庄里,那会在哪呢?”跑进房中关上门,穆清涯站在房中四下环顾。
熟悉的环境,依旧是早些时间他和妹妹出门前的样子,甚至还能依稀听见方才母亲温柔叮嘱他们的语气,他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呜呜呜,哥哥。”
强忍着泪意的穆清涯被穆婠姝抱了满怀。他低头看着怀中仰起的小脑袋,满脸的泪水。本就生得美丽的面容衬上晶莹的泪水,令人心碎。
他轻轻抚着穆婠姝背后的长发,温柔而坚定的开口道:“婠婠别怕,还有哥哥在呢,哥哥不会离开你。”
经历了大喜大悲之后的穆婠姝,就在哥哥怀中熟睡了。穆清涯轻手轻脚抱着她,将她放在床上,盖上被子,坐在一旁沉思。
“听他们方才所言,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娘都为此逃离师门,莫非……莫非是她师父的秘密?”穆清涯摸着自己的下巴,喃喃自语。
“也不知究竟是何事,竟让娘宁愿叛出师门,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
穆清涯静静闭着眼回忆平日里裴静与他说的每一句话。
“娘亲带着那些东西离开师门,想必不只是为了将东西藏起来,她一定会留下信息,我要好好想想,这东西可能会在哪。”
※※※
“别跑,抓住他们!”
穆清涯带着穆婠姝在巷子里奔跑,只为甩开身后的追兵。
那日,他们没想到严旻带着人守在暗处,可严旻等人却也不曾想到,裴静早就预料迟早会有这一天,事先在府中挖了密道。
穆清涯带着妹妹在密道中找到了母亲留下的东西,一路从密道离开,出门便是自家的一间店铺。
两人不敢肆意露面,却也不知该何去何从。这东西对方一日没有得到,他们恐怕便一日不得安宁。更何况,这杀父之仇又如何能不报。
家人没了,铺子散了,一夕之间,原本圆满幸福的家便支离破碎,从云端跌落泥潭。两人只能先躲在城隍庙中,伺机而动,却不想在今日上街买吃的时被盯上了。
今日是杭州城中的庙会日,大街小巷人山人海,穆清涯带着妹妹仗着自己个头小,偏往人多的地方钻。
后头的追兵就不那么轻松了,既不敢随意施展轻功,又不能大声惊呼,只能奋力拨开人群,追着他们的行踪。
“咦?人呢?方才分明看见他们拐进了这个小胡同啊。”带头的乔荇之四下环顾,却丝毫不见两个孩子的踪影。
“兄长,怎么办?”
“再去探,两个不通武艺的孩子能跑到哪里去。更何况,这穆家的底细我们不是已经查过了吗,他们并无任何亲人可以投奔,眼下恐怕是连前路在何方都不知道。”乔荇之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容,“阿衡,我们和师父早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切不可对师姐心软。”
“是。”乔衡之闭上眼对着自家哥哥点点头,可心中仍是有些不忍。
在二人刚刚拜入正阳宫严旻门下时,一直都是裴静带着二人练习基本功,为他们答疑解惑。可最终,他们却要与她站在了对立面。不仅杀死了她的夫君,还要追杀她的孩子。
两人转身离开胡同,良久穆清涯带着妹妹从水缸中探出头来。
“呼呼,咳咳。”终于得了自由呼吸的穆婠姝不住地咳嗽。
穆清涯轻拍她的后背,脑海中回响着方才那二人的对话。娘,是不是还没死?一定是被他们带走了,我要救她,一定要救她!可是,我该去哪里学艺呢。
穆清涯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人声鼎沸仿佛与他毫无关系。这茫茫人海,何处为家?
※※※
“方姨,能让我兄妹二人暂避一番吗?”穆清涯牵着妹妹站在杭州城外的一农户门前,面前站着一名中年妇女,着急地询问。
兄妹二人连番躲避,早已不复原先光彩的模样,灰头土脸,满身尘土。
前一日,两人从杭州城中离开,却不想在林间被乔荇之手下之人发现踪迹,仗着对杭州城郊的地形熟悉,一路躲避,愣是没被捉到。
被称作方姨的女子一脸挣扎,思索再三缓缓开口:“穆公子,不是我推脱,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是……不太方便。”
穆清涯看着她的表情,就已猜到了结果,心中不免一沉。待得她开口,与自己猜想全无二致,自嘲一笑:“算了,是我唐突了,告辞。”说罢微微俯身算是全了礼数,拉着妹妹转头就走。
即使落难,也要保持自家的家风,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穆清涯背脊挺得很直,一步一步走得很稳,丝毫没有慌乱之意——至少,在方姨眼中看起来就是这样。
他偏过头看着妹妹略带潮红的面色,心中万分焦急,想了半晌,打算冒险带她回杭州城求医。
穆婠姝不过五六岁,自小便是掌上明珠,娇惯着长大,如何经得住这连日胆战心惊的躲避和风餐露宿的生活。昨夜受了风,终于还是病倒了。
想着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追兵既然已经看见他们出了城,怕是想不到他们立马又会回来,二人趁着夜色又偷摸回到了城中。
“砰砰砰”,穆清涯将医馆的门敲得砰砰作响。
“谁啊,这大晚上的。”店铺伙计不耐烦地喊道。
“开门,快开门。”
伙计打开门,打着哈欠探出一个头,皱着眉看见穆清涯焦急地站在门外,穆婠姝则靠坐在不远处的柱子旁。
穆家的事,杭州城中已是人尽皆知。虽不知全貌,但谁也不想惹祸上身。
伙计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试探着道:“穆小公子,你看,都这么晚了,不如明日赶早?大夫都回家了。”
“我妹妹受了风寒,还请抓副药。”
“不是我不肯,是真的大夫已经不在铺子里了,明日再来啊。”说着,伙计直接关上了门。
“哎,你……”穆清涯大步上前,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门在自己眼前关上。他握紧了拳头,搀着穆婠姝又去了另一家药铺,可这次,人家连门都没给开。
第二日,铺门刚打开,伙计就看见了坐在门口的兄妹俩。无他法,便只能请了进来。
“三帖药,每日一帖,共一两银子。”柜前抓药的伙计包好药材,递给穆清涯。
“我……我没钱。”穆清涯一脸难色。
“没钱你看什么大夫啊,拿来吧你。”伙计一把将穆清涯接在手中的药抢了回来,“赶紧走,真是晦气。”
“你……”
“你什么你,我们也是开门做生意的,要是人人都没钱来赊药,我们铺子早就关门大吉了。”伙计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走赶紧走,别耽误我们生意。”
穆清涯满脸通红,自小到大,他从未受过这等侮辱:“我穆家一朝落难,你们这等小人行径令人不耻。”
“谁知道你们得罪了什么人,才落得满门被灭的下场。”伙计皱着眉斜眼看着他,“我们可不想惹上麻烦。”
穆清涯怔怔看着伙计,终是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穆清涯走遍了杭州城中的药铺,没有一家愿意免费救治。看着在一旁烧得神志有些不清的妹妹,他终是丢掉了风骨,掀起衣袍,直挺挺跪在铺子门前。
“求求你,救救我妹妹吧。”他深深稽首,久久不曾起身。
“哥哥……”穆婠姝轻声喊他,心中满是苦涩,泪水顺着眼角流出。曾经那么骄傲的哥哥,如今却为了她下跪磕头。她拼命摇头,可却浑身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默默流泪。
“阿弥陀佛,众生皆苦。”
一串药包递到眼前,穆清涯顺着那双手抬头看去,是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和尚,身旁还有一位白眉白须,一手持禅杖一手挂着佛珠竖在胸前的大和尚。见他视线望来,大和尚微笑着点了点头。
“多、多谢二位。”穆清涯伸手接过,欲俯身稽首致谢,却被那双手柔和地托了起来。
“施主不必多礼,家师略通岐黄之术,可为令妹诊治。”
穆清涯深深弯腰,起身退开一步道了声“有劳”。
那大和尚点头示意后走到穆婠姝身侧,诊了诊脉象,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取出针扎了她几个穴位,轻轻捻动针尾。不过半晌,大和尚伸手拂过,几根针齐齐收拢在手中。
穆婠姝深舒一口气,悠悠转醒:“哥哥。”
“婠婠,你醒了?太好了。多谢二位大师……”待穆清涯转过身表示感激时,却只看见不远处二人的背影。
“那是广济寺的主持大师吧?”
“可不是,除了他还有谁。旁边那位应该就是他的关门弟子了吧。”
“是被称为佛子的那位吗?”
“必定是。据说那位可是极有佛缘,是最有可能功德圆满的佛家弟子了。”
“看来下一任广济寺方丈非他莫属了。”
周边百姓的细语声不住地钻进穆婠姝的耳中,她看着那个快要淡出视线的背影,那个分明还不算高大却又显得格外高大的背影,轻声喃喃:“广济寺吗?佛子?”
谁也不知道,有些东西在冥冥之中,就从此刻种下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