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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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儿，这是你走后第十个清明。
这一次有哪里不同你发现了吗？青青跟着我来了。半月前青青去了你的画展摄影展，今天又陪着我来，都是她自愿。
真迟啊，十年后才认真地问起你，要我说关于你的种种。人们对你的误解像毒，需要这么大把的时光才逐渐稀释，稀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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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现在承认，当初不尽然是你不好，只是她不允许任何人和阿魏争。阿魏，她心里只有阿魏。那丫头傻，有人把我诱走她才有好接近阿魏啊，她却一根筋。
和阿魏青梅竹马公开交往是尽人皆知的事；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像一个窃贼，怀揣偷来的宝贝，惴惴难安。提防最甚的不是阿魏，却是青青。青青的冷淡目光是最不堪的刑罚，这是你不能明白的——有那么一度，你眼神的冰冷可一点不下于她。
青青总说梅曲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什么都是最好的，王子也是最好的，完美得无以复加。我何尝不明白，也知道王子是许多女孩子的伤——包括青青，而她们的王子在我这里只是一个寻常的叫阿魏的男孩。
那时候这世上最懂我的人不是你，是青青。青青眼睛太尖，时不时来一句：你将来不会负了阿魏吧？问得我不知怎样作答。她的理由是，我对阿魏总是一副不上心的样子；或者进一步说，我在她眼里，不够安分，这不安分很令她反感，她喜欢这样断言：不会有比阿魏更优秀了。很强势的口吻。
可是，喜欢是以优秀为凭据的吗？
你不知道，那个黄昏我的目光在人群中一直粘着你的身影时都没来得及说什么青青就了然了。她一副要拨开我心里的荆棘丛看清我的蜘蛛巢的眼神。
“阿魏怎么办？”
她只关心阿魏。
我和阿魏只是从小一起长大。人们喜欢用“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来形容，很美好的字眼，但自己知道，和他之间无关爱情。可是，明明不曾爱，却默然接受了众人的期许，理所当然地接受了那个好男孩的无微不至、低眉顺目。因为谁都未放心上啊，于是最优秀最亲近的这一个理所当然地接受了。理所当然，甚至没有一个开始的表示。从小一起玩一起上学的两个人，形影相随的两个人，连拥抱都不曾有，却都将彼此视为己有。连外人都以为我们两个是理所当然的，无心插入，于是情书少得可怜。甚至长辈也视为理所当然，无所顾忌地开终身大事的玩笑——大人们其实巴不得将来能够圆满。阿魏单纯善良，这么多年朝夕相处，竟没吵过哪怕很小的一次架。就这样，在所有人眼中我们真的成了绝配。
然而某些隐藏的物质终会浮出水面，在光洁的表面沁出。高一期末，每个人都须考虑文理。成绩不在阿魏之下的梅曲一意孤行从了文。各种不同程度的的夸张表情都见识了。他们都一个意思：谁见过成绩这么好的还选择文科！只有青青会笑，说，你决定了就不用管他们。这时候的青青是很可爱的呢。
但是，那也是第一次伤到了阿魏。小小地刺一下，沁出微细的一滴。这是我们没能心意相通的昭示。他说，我以为我们会什么都一个选择，会没有一点分歧。
两家大人聚在一起，企图教我理智。我搬出最堂皇的理由。我说，学文就再也不会输给阿魏啦，永远可以平起平坐啦。于是他们都笑，笑我好胜，不再勉强。
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暗流涌动，只有自己知道。
关于你的事青青从此沉默。空气僵僵的。我从图书馆借出书来她还是会看，体育课我们还是会一起去那个安静的花园，花园里那个画画的少年总是在。你总是在。我们都习惯了那个园子里有一个你在。曾经还会就某次你没出现而小小地讨论一下原因。但这一次不同。再也不能以无聊的不上心的口吻谈你了。
看见你，不可能没想法，但是青青什么都不说。
终于自己先开口，打破沉默：“我不知道他的身份……”
“我也不感兴趣。”
她逗弄五针松旁的玫瑰，很专心的样子。出口的话却永远像玫瑰的刺，扎得人生疼。
萧儿你在那儿，那么专注地作你的画，你知道我在你后面吗？你哪里知道，我都不知道你是谁，都没看清过你的脸，只不过一年来每个星期都看见你作画。看见你比寻常男生长一些的头发，清瘦而微躬着的背影，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猫。心疼，真是莫名其妙的事。
青青对你的画你的人不感兴趣了，干脆折一支玫瑰在手，折磨它，一瓣一瓣地掐。我想和她好好谈，终究沉默。那一次青青撇下我先行离开，于是有了我和你的第一次对话。
这一次走近你的只有一个人了。你听出脚步声了吗？我在你斜后方坐下，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我看你画画，没有看你。
你画的是草地。画面异常纯粹，除了草什么都没有，草地上的海棠、腊梅，统统不在。你画得好仔细，不嫌单调吗？单纯的草，也让你那么辛苦，从画面的四分之一到二分之一。很慢的时间，你没有赶人。险些怀疑你是太专心了没发现我，直到你的笔戛然停住。心里扑通一下。问了一个不经大脑的问题。
“每一次在这儿作的画都怎么处置？”
不太期待你回答，只是告诉你，我是那两个女生中的一个——老看客了。在我心里，真的应该成为朋友了，而你我竟仍是陌路。最期待的其实是你在心里给我一个位置，可以安身的位置。
你总是连头都不转一下，我都有些灰心了。没有勇气走到你前面看你。梅曲也有不敢的时候啊。怕你。怕你讨厌那样的女孩。最胆大的妄想就是某一天在路上撞倒你。你我有一段顺路呢。撞倒你，帮你修车，借机认识你。这是可行的吧。你一定想不到有人能想出这样的诡计。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脑袋怎么运转的呢。
要知道，你再不理我，我真的会行动……
“借你的鞋子。”
你自己记得吗？你真正意义上和我说的第一句话，五个字。那句话都不算完整。你的声音真轻啊。淡淡的，少年的声音，却好像一道闪电的光，劈天划过，教人惊慌失措。你要我的鞋?
“要脱鞋吗？”我的声音微微急促。
你就在那时转过你的脸，右侧的脸。额前覆着长长的碎发。你的头发竟没被学校抓去剃掉，大家都是板寸呢。碎发下的眼睛，柔软的线条，双层的眼褶，不温和也不冰冷的目光。为什么不是冰冷的呢？不动声色的神情。你让我摸不着深浅了。心全悬着。而你那半边脸的轮廓我曾在脑海里无数次回放。无数女生以阿魏为王子，而你在我心里，岂止是王子。
你没让我脱鞋。你只需看几眼大概的轮廓吧，填补你画面上的空白。在最初对外表的审视后，你端详的竟是我的脚。
我往前挪一些。那天我穿平底皮鞋吧。还好，挺女孩子气的漂亮鞋子。牛仔裤腿罩住了些鞋面，我将它们提一提。
那一刻我心里头渐渐豁亮。仿佛已步入你的王国，隐约望见你殿宇的光亮。
“我看你在这里作画有一年了呢……”
不知怎样继续下去，终于没有拐弯：“我在人群中都能认出你……”
我可以在那么纷扰的人群之中认出你了呢。都不知道你的长相，却已经找到了确认你的标记。那么你呢，你能认出我吗？你曾在我们走开的时候回头看我们一眼吗？
“我还跟你同行一段路——”
嗯，只能这样了，只能说这些了。
作为回应，你再次转头。又看到你一眼。你拾起一支笔，在画的右下角写上若干字符。我凑过去看——
萧声
你真是寡言啊。安静沉默，或者说是冷漠，也许在外人眼中，冷漠是你唯一的标签了。可我越来越有信心了呢，我只觉你的门在慢慢向我打开。
“我叫梅曲，梅花，乐曲，以后在路上能招呼你吧？”
你又转过脸，眼神冰冷不是柔和不是，只像是不屑。这样的目光真让我浑身一凛。难那样问也过激冒失了吗？至少在你眼里显得很傻气很愚蠢是吧？
嗳。那个时候在你面前真是没有自尊可言呢。卑微得像草一样。你一个回头都可以把我吓成那样。是我把你托得太高高在上了吗？
而你终于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聊天的第一句话。但是——你这家伙，竟抛出一个那么刁钻的问题给我，在当时简直可以说是羞辱。
“你为什么一副很怕我的样子？”
你的眼睛，有很淡很淡的笑意。是嘲弄呀！你记得吧，我一下子跳了起来，面红耳赤，所有的温柔全部抛掉，立刻回击：“没有啊！对陌生人谦卑一点友善一点是给你面子！”一声干咳。
那声干咳成了你后来最喜欢模仿的的招数。
而你当时的回应我也记得清清楚楚。你只是微微眯起眼瞄了高高在上的我一眼，重又低头，给了一句没热度的“谢谢”。
可是你知道，我再跳，也是满心欢喜。那么自信：你意不在伤我，只是逗弄。我要闹可以一直缠着你闹下去，但是我想你会不喜欢,轻描淡写地回一句“偶像，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重又坐下，好让你专心作画。
后来你说喜欢我和你的默契：你早看出我是个聒噪的角色，但在你面前那么懂得适可而止。我便明白了，你原来有试探的意思，你也是在给我机会呢。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