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反派重生后》快然

1、重生

　　完美的尸体。

　　即便死去，那头银丝依旧清澈明亮，根根纤尘不染，光可照人。一身素净寡淡的白袍，罩在师尊身上，举手投足都散发出万般韵味，连死去静卧也依旧如此。

　　“晚安，亲爱的。”

　　萧漠拾起一缕发丝，闭目深深一吻，指尖燃起明亮的火苗。

　　五指轻握的发丝旋即化为了灰烬。

　　火光在她身后张腾，她拖着染血的长剑，缓步走到窗前。

　　桃花花瓣漫天飞旋，蝴蝶蹁跹起舞，澄空碧蓝万里。

　　她曾看过无数次的画面并未出现，所见只有一勾血红的弯月。

　　万树桃花一瞬凋零，白日隐匿，红月高悬，蓝天被云海吞噬，呈现一种近乎黑色的深紫。

　　她望着变化莫测的云海，静静享受着体内魔力的沸腾，再也压不住嘴角的上翘。

　　桃风镜境内北海沿海地带，沙滩上挤满了人，哭声震野。

　　他们在骤降四十度的寒风中缩成一团，举着无数盏昏黄的灯，奏响古老的音乐，祈祷海上的神明现世。

　　一阵狂风，灭掉了几百点灯光。

　　海上翻起白浪，巨物正飞速逼近。

　　“快跑啊！”

　　“别唱了！快跑！”

　　猝然一声惊叫，打破了肃穆悲剧的氛围。

　　来不及了。

　　巨物破水而出，张开血盆大口，沙滩上瞬间多出一个半圆形的空缺。

　　人群惊叫，互相推搡，踩踏老弱，近海之人被卷入利齿下碾碎。

　　“神啊！”

　　无数张嗓子哭号着。

　　“停下！”

　　一道清亮的女声猝然出现，音量分明不高，轻易传遍全场。

　　乌云翻滚之下，海浪奔腾之上，一道金光猝然出现。

　　金光中站着个柔弱的少女，身形单薄如羽毛，皮肤娇嫩如婴儿。眼尾处各有鲜红的一撇，乍看上去宛似红了眼眶，楚楚可怜。

　　白色的吊带裙也甚是单薄，与一头银发在风中狂舞，头上的花环和腕上的红绳却一动不动。

　　在她脚下的魔鲨瞬间爆炸开来，碎成无数肉块。

　　是萧漠！

　　守护神的接班人！

　　守护神死了，她就是新的神！

　　无数人向他们的神涌去，跪拜，祈求。

　　“师尊已死，此境将灭。”萧漠指了指海面上缓缓升起的几艘大船：“我会将你们带到安全地带。大家不要急，一个一个上。”

　　离海最近的老太太喜极而泣，赶忙抓起一旁小孩的手。

　　“等等。”

　　萧漠跳了下来，挡在她身前。

　　“贵族先上。”

　　“这是什么意思？！生命面前，还分贵贱吗？！”

　　“又是贵族！贵你妈的族！平常被他们欺负，连你也——”

　　群情激愤，在萧漠一瞥之后又安静下来。

　　世界持续崩坏。

　　他们身前，无数巨浪腾起。他们身后，无数高楼倒塌。

　　这些巨大的声响，淹没了无数生命逝去刹那的悲鸣。

　　“萧漠！霜樱呢？！”

　　唯有神的声音仍清晰可闻。

　　“你在这干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中气十足的男音和一个沧桑沙哑的女声同时响起，两道身影先后落在萧漠身边。

　　蓝光笼罩的是个魁梧男子，一头乱糟糟的银发根根竖起。红光笼罩的是位身形窈窕的淑女，穿着黑红色的旗袍，一头银丝被端端正正盘起。

　　一直冷着脸的少女顿时红了眼眶，声音软糯可怜：“师尊……师尊她……”

　　“你怎么搞的！”

　　男人说着就扬起鞭子。

　　啪！

　　鞭子落在地上，沙粒飞溅。

　　萧漠缩着身子，委屈地往后退：“对，对不起……霆叔，我已经尽力了……真的……”

　　旗袍女人拦住同伴的第二鞭，冷声问：“霜樱到底怎么了？”

　　萧漠低垂着头，抽抽噎噎：“她……师尊……已经……”

　　“废物！”女人捏断了烟斗，仍在萧漠身上：“她居然在你之前死去？！你这蠢货！我早看出来你屁用没有！”

　　萧漠低垂脑袋，默默接纳。

　　“都上完了吧……”

　　猝然，飘舞的发丝下发出一声冷笑。

　　“你说什么？”

　　回答男子的是一声声爆炸。

　　木船在火光中化为碎片，人也被炸断了双臂双腿，坠进冰冷的北海。

　　挣扎，尖叫，浮沉……

　　两位神都直勾勾地盯着海面，呆若木鸡。

　　“好看吗？”

　　萧漠亲昵地勾住两人脖子，笑眯眯地问道。

　　咔嚓——

　　两颗脑袋被抛进北海。

　　两具僵直的身体在少女身侧倒下。

　　她身前，从遥远的北海尽头，飞来无数魔神翼龙，铺天盖地。

　　它们尽情享受着盛宴，啃食新鲜的脑浆，眼珠，心脏。

　　但凡有靠近萧漠的，都在刹那间化为灰烬。

　　她拍了拍手，惊醒众人迟滞的神思。

　　“而今七神并殒，此后再无七境之分，天下都是我一人的掌中之物，我是你们唯一的神。信奉于我，臣服于我。逆我者，杀无赦。听清楚了吗？”

　　“滚一边去！”

　　什么鬼？

　　后脑勺剧痛无比，又被人踹了一脚。

　　萧漠跪倒在地，又被人踢到一边。

　　她抬手欲还击，却愣住了。

　　这是……

　　稚嫩的，小小的五指，令她难以置信地揉了数遍眼睛。

　　屋中歌舞升平，人声鼎沸。

　　她很快被人踹进了一片冰天雪地中。

　　刺骨的寒冷提醒着她雪一般的现实。

　　她回来了。

　　这怎么可能？！

　　她左手按住脑袋，轰鸣的思绪似乎因此安静了些许。

　　眸中映出积雪，冰柱，五彩缤纷的花篮，耳边回荡着鸣笛，犬吠，对婚礼的祝福。

　　她直勾勾地盯着电子屏上似曾相识的名字，一股荒谬感席卷而来。

　　她已连杀七神，铲除威胁，君临天下，马上便能创建她的理想国度……

　　为何，回到了现在？

　　她那无人匹敌的力量呢？她那费尽心机夺来的一切呢？！

　　她呕心沥血十二年，棋子散落全天下，难道只是梦一场？

　　凭什么就这么回来了？！

　　看过不少小说电影，萧漠对重生的概念倒也不陌生。

　　但看别人重生只是看个乐子，谁管主角为什么重生了。

　　落到自己头上，牙都要咬碎了。

　　没时间给她错愕了，师尊马上就要过来了。

　　她一把抓起石块，又慢慢放下了。

　　上一世她扮演着一个瞎了眼废了腿的小可怜，蜷缩在酒店附近的角落里唱着“找妈妈”，手里紧攥着在污水里捡到的喜糖……好吧，其实捡到的时候还在地毯上，她故意沾了污水而已。

　　有这对新人的乐景衬托她的哀情，何况她本身也够可怜了，师尊什么也没问，抱着她就匆匆赶到了山上。

　　她再把珍藏许久的糖感激地递给师尊，对方感动得久久无言，紧紧握着她的手。

　　但现在有个问题。

　　谁知道这是不是完全重生？万一待会师尊不来，来了个魔兽呢？

　　她现在毫无力量，全靠一具凡身，不能再糟蹋了。否则出现任何变故，她都无力招架。

　　萧漠弄脏脸，丢掉鞋，划了些无伤大雅的皮外伤，又将手按进雪里，不一会冻得乌青。

　　她缩在上一世的角落，轻声唱着歌谣，盯着师尊会出现的巷口。

　　酒店里传出新娘音量惊人的一句：我愿意！

　　巷口出现了白影。
　　又见面了啊，师尊……

　　不对。

　　笑容尚未绽放，萧漠随即皱眉。

　　那白斗篷确实就是师尊，但为何坐在轮椅上？

　　轮椅嘎吱嘎吱向前，拐了弯，推轮椅的小女孩也从巷口走了出来。

　　对方看着七八岁左右，穿着前世萧漠穿的衣服。气色不错，但身材瘦小，推轮椅的力气也不大。蹦蹦跳跳的，身上料子鞋子都价格不菲，不过没有一件真正的好东西。

　　在女孩听到歌声而扭头，向萧漠投来第一眼前，萧漠就把此人从头到脚分析了一遍。

　　衣服说明师尊很疼爱此人，可能成为她的对手，应该铲除。

　　力气和身材说明师尊还没有疼爱她多久，可以铲除。

　　走姿和神态可看出性格天真，没有一件好东西说明能力弱小，很好铲除。

　　不过，师尊是怎么回事？

　　小女孩看向萧漠时，萧漠的目光已经转到了白斗篷上。

　　师尊下山后永远披着白斗篷，密不透风，只露出一两缕银白的发丝，雪亮如软刀。

　　仅凭这个，她看不出师尊什么情况。

　　“哇！你，你……”小女孩终于走到她面前，惊讶得合不拢嘴：“你看上去……”

　　萧漠抬起眼皮，露出茫然又疲惫的双眼。

　　“吃点东西吧！”女孩立即将手上的纸袋塞进她怀中，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面包。

　　萧漠刚咬了一口，对方已经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紧紧裹住她。

　　“你的爸爸妈妈呢？”

　　“走了……”

　　“这样啊……”

　　女孩充满同情的目光令萧漠蹦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是你的妈妈吗？”

　　她强压杀气，看向师尊。

　　“不是，那是我的师尊。”提及此，女孩一扫悲伤，情不自禁地露出幸福至极的微笑：“是个超级好超级好的人哦！我和你一样，也没有爸爸妈妈，是师尊……”

　　她滔滔不绝起来。

　　“晓晓，到底怎么了？”

　　师尊猝然开口，萧漠差点应声。

　　以前师尊就喊她“萧萧”，这个人叫“晓晓”？

　　巧合吗……

　　还有，为什么师尊声音这么大？

　　“啊，师尊！”晓晓的声音也骤然拔高：“是个小姐姐，师尊，她也没有家人了……浑身是伤，衣服也破破烂烂的，看上去好可怜……我们……”

　　“她愿意吗？”

　　“你愿意吗？！跟着我们一起上山？！”晓晓回头，紧盯着她，目光如星，充满期待。

　　“我……”

　　“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呀！我都说了师尊超级超级好嘛！和我一起上山吧，山上都没有和我同龄的人，我们经历相似，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说完就紧紧抱着萧漠，不肯撒手。

　　“谢谢你，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萧漠故作羞涩，喃喃道：“那个……师尊是生病了吗？”

　　晓晓迟疑了几秒，点点头，嘟着嘴：“师尊前几天中了毒，腿脚不便，眼瞎耳聋，全身也没什么力气……不过，师尊说过半个月就好了。”

　　师尊又下了灼华墓？

　　萧漠琢磨着师尊为何变成这样，面上不忘露出胆怯而期待的笑容：“你们真的愿意——”

　　“小心！”

　　在晓晓喊出这声前，萧漠就注意到了。

　　她的余光瞥见一道血红光柱。

　　晓晓反应也很快，拖着她奔向师尊。

　　有点太快了啊……

　　萧漠心想，左腿去绊右脚。

　　“啊！！！”

　　她跌倒在地，抱头尖叫。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萧漠缓缓放下自己的手。光柱消失了，晓晓也不见了。

　　剩下一只晓晓的手，依旧紧攥着她的胳膊。

　　果然是个很好铲除的家伙……

　　或许是成功来得太容易，或许是早已预料到，心中竟没有一丝目的达成的喜悦。

　　不管了，反正这人解决了。

　　她看向师尊，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对方下半张脸。

　　有些紧绷，并无悲痛。

　　“晓晓？晓晓？你们没事吧？”

　　看来是真的瞎了。

　　“姐姐！”萧漠扔掉那只手，哭着扑了上去，抽抽噎噎，声音含着极大的惊恐：“晓晓……晓晓她……呜呜……”

　　声音悲痛无比，目光却冷到极致，瞥向光柱的源头。

　　隔着飞舞的雪花，有一艘类似船的黑影在缓缓逼近，但船的边沿上并不平整，高低起伏，像装了一圈饰物。

　　经过店铺前的灯光时，她才看清，船头上镶了个肥硕的猪头。

　　猪头嘴巴微张，獠牙染血，沾着碎布条。

　　猪头左侧是个狮子头，不过是黑狮子。

　　右侧是个人头，但长了四双绿色的眼睛，舌头长如蜥蜴，扭来扭去。

　　船兽？

　　萧漠没时间在师尊怀里求安慰了，惊叫一声，哇哇大哭，推着师尊狂奔。

　　谢天谢地谢自己，先见之明，没弄伤腿。

　　但她只是想到事情或许不会和上一世一样，怎么想得到一来就遇见船兽！

　　这种混合型魔兽，是大批弱小魔兽在对抗强大力量时凝成的一种存在。船上长满了不同魔兽的脑袋和心脏，边沿一圈的最是凶险残暴，船身中心的一般诡计多端，防御力还是所有魔兽的总和。

　　这种东西，模样越恶心实力越离谱，她又反胃又心里发毛。

　　好在她上一世为了在这巧遇师尊，早已把这的地形摸得一清二楚。七拐八拐，全速狂奔，气喘吁吁之际，身后的威压也早已消失。

　　斜前方，立着一扇朱红大门。

　　船头的猪脑袋，原身应该是魔兽饥年猪。这猪最怕红门，绝不会贸然闯进门内。

　　那院落主人是个退休的老爷爷，善良热情得很，一定会连连招手让她进去，还要给她花生瓜子暖水袋。

　　“我们有救了，姐姐！”

　　萧漠兴奋道，喘着气，推着轮椅，敲了敲红门：“有人吗？救救我们！行行好开个门吧！”

　　“什么人？”

　　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萧漠一愣。

　　“少爷，好像是个贱民。”

　　“贱民？贱民还用犹豫！快把门关紧！”

　　她的手停住了。

　　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