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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复学证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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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一夜急雨,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停的。天空不同昨日那般黯淡,此刻呈现出一种轻柔的浅蓝色,宛若明净的海水。
出门之前,霍荔又盯着镜子狠狠照了几分钟。
镜中少女眼皮粉粉的,肿得像个桃子,眼下一片乌青,显然没睡好的模样。
她的脸皮薄,皮肤又偏白,右脸的巴掌印没完全消,透着点红痕。下巴上的的指甲印已经结痂,有些显眼。
霍荔又从抽屉里翻出一张创可贴,快速掩藏掉昨晚的“风光战绩”。
她不紧不慢地下楼,路过隔壁卧房,下意识抬头往里看了一眼。
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房间的主人又是一夜未归。
这种情况她早就习以为常。
反正都只有她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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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荔刚踏进教室,一眼就注意到了自己的座位。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也靠垃圾桶。
再过一天就能结束暑假补课,长达20天的压抑时光转瞬消失,教室里的氛围不再沉闷,三三两两的学生围坐一团兴奋的聊天,彼此约定假期的安排。
江迤乖巧地坐在位置上,套着件纯色长袖t恤,搭着一条浅灰色的运动裤。
他的头发尤其乖巧,贴在饱满的额头。眉骨硬朗,狭长的眼角弧度,看着有些疏离感。
自高二文理分科以来,她旁边的座位都让人避之不及。靠近卫生角,一到夏天味道就大,没人愿意遭这罪,她对里头这个位置却情有独钟。
三中的学生去去留留,尤其是在高三这个关键阶段,江迤作为转学生并没有在班级里引起多大的躁动,
昨天的晚修,算是他第一次到班上。
除去在办公室里的匆匆一瞥,还有他那段干巴巴的自我介绍。
霍荔对这个新同桌没什么印象。
她故意轻咳一声,慢悠悠地往自己座位那边挪。
江迤听到身边传来的动静,回头扫了一眼,自觉地挪了挪椅子,放她进去。
霍荔侧着身子放下书袋儿,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印着大花猫的帆布袋。
她从里面随便抽出本书来,书面湿哒哒的卷着边儿。张牙舞爪的书页各种叫嚣着,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她昨晚发生的事。
江迤非常短暂的,睨了她一眼。
她今天没穿校服,就套着件款式简单的白色T恤。发丝又细又长,马尾散在肩上,大半张脸被挡着严严实实的。
他只需微微俯身,就能看到她半眯着眼睛与桌上的书暗自较劲儿。
江迤不免疑惑,就忘了收回视线。
霍荔抚平书面,抬眼问:“你有屁就放。”
她早就注意到江迤的目光,本想装作无事。奈何他的目光太过明显生硬,生怕她发现不了的样子。
江迤这才看清她下巴上的小熊创可贴,下一秒便被她脸颊上那颗小红痣抢走视线。
他目光不由得闪了闪,摇了摇头,翻着手里的英语书。
霍荔见他这幅模样,继续摆弄桌上的书。
她的视线不偏不倚,恰巧落在他的手背上:“你在心虚什么啊?”
江迤算是她见过的男生中最白的,冷白皮的先天优势就摆在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尤其干净。
铺在桌面的书页被风吹出哗啦啦的声响,江迤侧脸便对上她的眼睛。
很明显这个问题,他还没回过神来。
霍荔漫不经心地盯着他手背的伤,语气里暗含不爽:“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江迤冷冷淡淡地注视着她,等着后话。
“你真他妈是人吗?”她语气诚挚,像是随口一问,心里却想把这几本书甩他脸上。
她不明白,这人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坐她旁边。见死不救、背信弃义、狼心狗肺,非他莫属。
江迤认认真真地听完,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一副狗见了都想踹他两脚的表情。
霍荔见他那样,压着火气把书往抽屉里一扔:“我怎么都想不明白37度的炙热肉/体,怎么样才能说出那么冰冷的话?”
那句“不认识”成为审判的箴言。
人跟行尸走肉,本质的差距。
江迤这逼,最多算后者。
这一个扔书的大动作,倒是把前桌的两个女生吓了个激灵。
她们的肩膀默契的抖了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心底暗自叫菩萨。
我的天菩萨,昨日风波未平,今日风波又起,这叫什么事?
“所以37度的肉/体,炙热得张口就叫陌生人宝贝?”江迤没什么情绪地翻书,顺着她的问题反问。
霍荔心情复杂,负气将椅子往后一靠,墙面被砸出沉闷一声。
她双手环在胸前,轻飘飘地丢了句:“姓江的,你属狗的。”
狗东西见死不救还有理了。
前桌两人再次惊恐对视。天菩萨,这到底什么情况。
又是肉/体又是宝贝的,这哥姐俩能聊一点咱们能听的吗?
“所以你现在狗叫什么?”江迤声音不高,语气里却是明显的挑衅。
霍荔重心向前,两腿往前一蹬,桌面上的水性笔顺着弧度滚落至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扭头就想与他争辩:“姓江的你再说一遍!”
话音刚落,后门边上就响起了熟悉的Dream It Possible,紧接着就是中气十足的咳嗽声。
霍荔一回头就发现吴天才站在门边,脸气得跟他胳肢窝夹着那个猪肝红的保温杯一个颜色,也不知道他杵在门边看了多久。
吴天才眉毛竖起,颇有警告意味的盯了她一眼,背过身去走廊边上接通了电话。
霍荔望着吴天才臃肿的背影,有些心虚的抿了抿嘴。
吴天才大名就叫天才,天才级别的起名。首都师范大学硕士,现任河舒三中高三14班的英语老师兼班主任。
教学能力全校师生有目共睹,脾气大得也是全校皆知。
与天才还没有接触时,霍荔纳闷一个老师能凶到什么地步去,也对天才的恶名不屑一顾。
却在开学后的一个星期,被迫诚服。
迫于吴天才的压力,霍荔打算暂时偃旗息鼓,只能将椅子挪回原处。
不过五分钟,吴天才就从走廊闪现到讲台上。
霍荔随手从地面捡起笔扔向桌上,双手托腮,冲着讲台上那位尴尬又会心地一笑。
聪明的人一向如此,否则古人也不能创作出如此合适的成语。
吴天才脑袋上仅剩的几缕头发排兵布阵般,一致向右,不知是淋了雨还是头油,全部贴在头皮上。
“霍荔你跟我到办公室去!”吴天才清了清嗓子,双下巴也跟着抖,直接进去正题。
霍荔昨晚才光临过办公室,轻车熟路,她装模作样的从抽屉里掏出一本书。
吴天才一眼看穿了她,拍拍桌子阻止道:“书也不用拿了,你就老老实实地给我去办公室站着去,我看你这一天天的就是闲的。”
霍荔尴尬地收回手,放回两条腿上搓了搓,反正也不差这么一回。
“还有那个江迤,你一块儿过去。”吴天才补了句,“其他人把短文拿出来背,再过几天你们就是准高三学子了。打起精神来,要对自己的未来负责。”
前半句话足以让霍荔心花怒放。
她瞥了身旁的人一眼,天才干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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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还早,办公室里空荡荡的,阳台上是几盆焉巴的仙人球,能把耐旱植物养死的也只有他们年级的办公室。
隔壁15班的班主任何仙姑坐在靠窗边的座位低头剥茶叶蛋壳,抬头就看见霍荔这个熟面孔。
后面还跟着怒色浮面的吴天才,她咬了半口卤蛋,起了看热闹的心思。
“我说老吴啊,你们班这小女生挺皮实啊?”何仙姑勾起脖子打量了最后进办公室的男生几眼,“昨晚才跟我们班女生闹了,这是一大早又跟男生闹矛盾了?”
吴天才气得麻木,平时见这小姑娘安安静静的,没想到是这么个性子。
他扶了扶眼镜,保持一贯护犊子作风,呛了何仙姑一句:“你们班那个又是啥好苗啊?上个星期我和老王还看见那姑娘跟职高的人搅和在一起呢。”
“那人家也有交友自由,你这犟老头子管得有点宽。”何仙姑狠狠剜了他一眼。
霍荔听着两人互呛,自觉地挪到吴天才的办公位旁边罚站,望着他丢满各种资料和教辅的办公桌走神。
“小江你过来。”吴天才把保温杯往桌上一搁,顺势坐下,椅子吱呀一响。
江迤从门口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跟霍荔并排站着,两人隔着不过一臂间的距离。
霍荔知道姓江的挺高,但没想到他居然有那么高。
顿时产生一种生理上的压迫感。
吴天才从那堆砌如山的资料中翻了半天,最终抽出个档案袋。
他右手捏着袋子封口处的线,松了两圈,从里面拿出两张纸质材料,放在桌面仅剩的空处。
霍荔站的位置离办公桌的距离不远,约莫一米不到的距离。
桌面的材料上的四字标题映入眼帘:复学证明。
像是撞破了别人的秘密,霍荔不自在地别过了脸。
当事人却神情淡然,没什么情绪,那双桃花眼里泛出了一丝冷彻透亮的光。
“你把这张申请表填一下。”吴天才在隔壁桌上顺了支笔过来,搭在材料上。
江迤上前拾起笔,开始一栏一栏的填空。
霍荔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到他写字的手。
不太标准的握笔姿势,五指骨节分明又精瘦修长,绝对是手控人士的福利。
他这边写着,吴天才也不闲着,转头对着霍荔兴师问罪。
“你又想闹什么啊?”吴天才靠在椅子上牙齿咬得咯咯响,“打架的学生我见得多了,但这都还没开学啊,你要翻天了是不是?”
“不是。”霍荔老实巴交的回了句。
“不是?”吴天才加大音量,“我看你不仅想翻天,还想上天。”
霍荔被吼得一哆嗦,默默低下了头。
吴天才到底顾及些什么,凶她两句意思了一下,把心思转到正事上来。
这边江迤也将表格填了个七七八八,他合上笔盖,把东西给吴天才递了过去。
吴天才接过资料仔细确认一番,“这些材料留着存档,到时候学校通过电子学籍系统给你登记,你再确认个学籍证明就行了。”
江迤点点头回了句“谢谢老师”。
吴天才将几张证明材料收回档案袋,苦口婆心道:“马上就是高三关键时期。你在家休息太久可能不太适应现在的教学节奏,如果跟不上可以申请在下一个年级就读。”
“我尽快适应。”江迤淡淡道,直接拒绝吴天才后面的建议。
语毕,刚好响起早自习的下课铃儿。
吴天才拧开保温杯,拉了拉嗓子,极具仪式感的抿了一小口水,冲他俩挥了挥手:“先回去吧。霍荔啊,你要再皮我可就通知我师妹了啊。”
霍荔憋着一口气点点头。
这就是天才的,绝杀。
她沉重地走出办公室门时,还听到吴天才冲着她喊:“给我规矩点!别欺负小江。”
霍荔瞳孔里全是震惊,她哪里就能欺负得到姓江的。
江迤跟着她一前一后走了出去,随手关上办公室门,一阵不合时宜的风吹得他微微眯上了眼。
下一秒,他就被一股劲儿按在走廊墙面,四周霎时间静了下来。
霍荔动作行云流水般,左手直接扣在他的小臂上。
江迤任由她抵着。
小姑娘微微仰头,瞳色一片漆黑,微微拉长的眼角难掩锋芒,像一片深不见底的崖。
悬殊的身高差并没让她处于劣势。
“姓江的,打一架吧。”她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