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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饮弹的画家 ...

  •   不到一周的地下室生活难免给马德拉的身体带上了些许不可逆的印记——腿部肌肉萎缩,脚腕触地就会有一股酸软的异样感。

      再加上他那头杂乱的短发和周身缠绕的呛人烟味,乍一看与路边的跛脚流浪汉并无两样。

      他努力放松呼吸,忍受着遍布全身撕裂般的痛苦,缓缓向前方走去。

      “止痛药的量已经大到离谱了,再吃下去不良反应有你受的。”

      伊库斯见他顶着发白的唇色从外套口袋掏出一把新药,皱着眉提醒到。

      “最后一次了。”

      马德拉不在意的咽下涌到喉咙的血沫,就着一旁自来水管的水将整板的药都囫囵吞了下去。

      “宫野要是知道估计会气死吧。”

      缓过来一点后马德拉点了一支烟混进人流。

      “你是指我抽烟喝酒,还是这么吃止痛药?”

      他颇为不羁的咬着烟尾笑了一下,完全一副不在意自己生死的无赖样。虽然确实不会真死,但是会疼啊!

      伊库斯气的牙痒。

      “我是说你答应吃那个药的事。”

      “看来我那次被骂给你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你要是敢同意参与那个实验,以后就别来见我!’”

      马德拉学着那个女人阴测测的语气,下一秒生理性的头皮发麻。

      “真是死了也不让人省心。”

      他吐出一口白烟,眉与间是难掩的烦躁。

      所以我就是讨厌这种不按常理办事的人啊,明明是对立的阵营,偏偏要做出那一副同情心过剩的样子关心这个关心那个。

      为了一个随时能去死的实验体推慢研究进度我以为已经够蠢了,现在还单独留两个女儿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明明所有事情顺水推舟,只需要点个头,大笔的钱就会汇入账户,家人安全也有保障,自己的梦想也可以继续。没有人在乎你的心是什么颜色,为什么不呢?

      啊,一群蠢货。

      很快他就没有时间想这些了,人群中几道越来越清晰的杀意如芒在背,马德拉叹了口气,加快了脚步。

      在喧闹的人流中,跛脚的流浪汉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着,没有人敢靠近,一时间他周围竟形成了一小圈真空带。

      “报告,马德拉轨迹导向为一栋烂尾楼,已在该楼周围布好手下,等待指示。”

      耳麦中传来如实汇报,琴酒没有停止脚步,嘴角扯出一抹笑,握拳的左手还在不停颤抖。

      “任何人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踏进一步,我有几笔账要单独和他算一下。”

      果然再向往那些和平无聊的生活也不适合我,在恐惧中兴奋的发抖什么的,

      也太贱了。

      空旷无人的街道上只有一下又一下清晰的脚步声,带着空前的压迫感。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心脏上,令人牙酸。

      废弃街道上异常的安静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不论在哪个阵营,他们都屏息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第一个走出大楼的将成为最后的斗兽场赢家。」

      这是一个不约而同的协定。

      毫不犹豫的跨进大楼,打开保险栓的声音在水泥墙间回荡开。

      琴酒骨节分明的大手划过腰间装满各种补给的挎包,带着漫不经心的严谨。

      “老师在哪里呢~”

      他轻轻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看起来游刃有余,可没人知道其实愤怒的血液在他的身体里沸腾。

      琴酒不慌不忙地顺着地上灰尘印出来的脚印向安全通道走去,枪头抵在墙上,随着他上楼梯的每一步发出刺耳的声音。

      一层,两层,脚印最后停留在五楼。

      找到了。

      刚出安全通道,入目的就是靠在水泥柱上垂眼叼着一根烟的男人。

      “你凭什么可以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出现在我面前。”

      他紧紧盯着面前闻声抬头的男人,抬起的左手对准那人的心脏,怒极反笑。

      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控后又马上找补似的接了一句:
      “组织的叛徒。”

      “叛徒?”

      马德拉深深吸了一口气反问到。他看起来比故意放松的琴酒要自在多了。

      将燃到头的烟尾随手扔到地上,用脚尖捻了捻,吐出的白烟迷蒙了两人的视野。

      “不过能者多的罢了。要打就别废话。”

      他懒懒地站起身,赤手空拳地示意琴酒收了枪扎扎实实来一场。

      琴酒求之不得。

      二人用原始而野蛮的方式扭打在一起。汗混杂着血水和地上的灰土,顺着紧实的肌肉线条流下。

      他们所给出的每一个招式都是奔着取人性命去的,招招很辣,不留丝毫情面。

      在马德拉侧身躲过一记出拳的瞬间,另一只手顺势握住了琴酒的脖子,在反应过来手下触感不对后,他只来得及看到琴酒瞪大的暗红色眼眸,和他隐蔽的耳机上突然亮起的绿点。

      然后就是爆炸,震耳欲聋的爆炸。

      地板开始晃动开裂,尘土石砾顺着缝隙抖落。
      琴酒反应很快,身体本能似的攥着马德拉就想往楼下跑,可紧接着的又是爆炸。

      巨大的冲击波让怖人的石块重重的砸了下来。狰狞的黑色钢筋裸露着。

      这栋楼烂尾的原因就是工程材料不过关,政府不允许继续建,只好留下这刚上好水泥的豆腐渣框架。现在这场爆炸彻底动摇了地基,这栋楼必塌。

      上层的存活率大大降低,可是下层存在爆炸源,如果起火,一个搞不好他们两个都要葬身火海。

      该不该下楼成为了当前一个极端重要且紧急的决定。

      马德拉只垂着眸子,沉默的看着琴酒攥住自己手腕的手,等待着他的判断。

      上一秒两个人还在打个你死我活,下一秒却无比自觉的将他们的生死联系在了一起。真奇怪啊。

      马德拉烦躁的皱着眉头,甚至忘记了继续扮演角色。琴酒虽然对马德拉的沉默感到不对劲,但爆炸抖动的地面和一个不查就能砸烂脑子的水泥块让他不能分一点神,便也无暇管这些了,只在耳机里断断续续的报告中咬着牙向楼下跑去。

      冷汗打湿了他的后背,他没来由的感到无比的恐惧。

      不知道他们准备了多少炸药,轰隆声接连不断的响起,大楼晃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在彻底崩溃前,马德拉如有所感的在琴酒惊讶的目光中将他推到了墙角,然后把他的头按进了自己的怀里。

      第三次做这个动作了。

      马德拉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力气很大,但也许是由于肾上腺素的原因,琴酒只感觉到了自己收缩速度不正常的心脏在一股一股向外喷涌着。

      不是,这算什么?

      他颤抖着双手拼了命的想要护住那人的头,聊胜于无。

      温热的东西滴落到了他的额头,顺着眉弓染红了他的眼睛,瞳孔极度收缩。

      等到一切都停下来了,琴酒耳边就只剩下了两个人粗重的呼吸。

      “没想到我命还挺大。”

      马德拉刚缓过神,骨裂的痛苦让他忍得声音嘶哑。

      血污灰尘蹭了他满脸,下巴都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划破的血口,看起来十分狼狈。

      失血过多让本身就没有求生欲的他更颓废了,爆炸一停下来他就卸了力道低头靠在琴酒肩上,天花板刚好为角落里的他们撑起了一个坚固的三角地带。

      “好了,乖孩子,现在该你结束一切了。”

      难忍的疼痛让马德拉只能用这种不伦不类拥抱的姿势贴在琴酒耳边轻声说。

      “杀了我。”

      “哈,你是在报复我吗。刚才你明明可以直接走掉,但是却折回来救我,现在还假模假样地让我杀了你。你想干什么。”

      琴酒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在察觉到对方要开口时又突然出声打断。

      “我知道,你想用你的死在我身上留下最后一个精神烙印。我告诉你,想都别想,我绝对不会让你的目的达成的,

      “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这是命令!”

      马德拉声音变大了些,琴酒能很清晰的感受到他胸腔的共振。

      他挣扎地抬头直视琴酒的眼睛。

      “你是个聪明人,现在情况多严峻我相信你不会不知道。我们之间必须要死一个,这不仅是你和我的博弈,更不是我和组织的博弈,懂吗?”

      接下来突然是一连串猛烈的咳嗽,马德拉用似乎要把肺咳出来的架势,眼里泪花涟涟,但在琴酒看来,那双浅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环境中变得格外明亮。

      马德拉没有管嘴里涌上的腥甜,哑着嗓子紧接到:

      “太多利益纠纷,太多人牵扯了进来。黑泽。”

      最后那个名字他叫的很温柔,温柔到几乎发烫。琴酒从来都没有听他这么叫过自己的名字,他几乎快要发疯。

      “举起你的手,对准我,开枪。”

      “不,一定还有其他办法,我会保护你,你不会死,没有什么事必须要你去死,我来,求你了,让我来,没有你我会疯掉,没办法……”

      “哭什么。”

      马德拉无奈地笑了笑,伸手轻轻松松抹掉他眼角的泪水,粗糙的拇指沾着血在他脸上划下不轻不重的一道。

      “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吗,当时我们都挺狼狈的,现在也是。一转眼就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已经从我膝盖这里长到这么高了。”

      马德拉僵硬地抬起手比划着他们两个人的身高,脸上带着不似伪装的笑意。

      “我还记得当时你走路都不稳,瘦得跟个猴子一样,小小年纪还挺有野心,就看上了我当时拿的的那把枪,给什么都不换。”

      他嘴角的笑意扩大,重重摸了把琴酒的头顶。

      “好了,别哭了。”

      马德拉轻轻握住琴酒拿枪的手。

      “来吧,在不快点他们就要来了。”

      琴酒早在马德拉回忆过去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办法克制自己的情绪了,红色的眸子因为泪水几乎看不清面前的人,残酷的现实逼得他快要发疯,满面都是克制的汗与泪。

      抖着手在马德拉的力道下抵住那人的胸口,原本下按的食指像是为了抵抗另一个人的力气僵直着。

      “老师。我做不到。”

      他崩溃地呜咽着。

      “你可以的。

      “去吧,好好的活下去。”

      扳机扣下,鲜血肆意喷溅,琴酒脸上满是温热的红色。

      那个人的眼睛还充斥着包容与不舍,却渐渐失去了它漂亮的光芒,缓缓的,缓缓的靠在了他的肩上。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一直训练有素的队伍合力扒开了一部分石块,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

      “找到了,琴酒大人在这里,还活着!”

      长发男人恍若未闻。

      他只是抱着老师的尸体坐在地上。

      无数石砾嵌进伤口,即使不会失血过多而死,感染也有他受的。

      死了也好,不用受那么多痛苦了。月月做实验还要吃各种药,忍受各种副作用。

      死了也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饮弹的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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