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琼花》启夫微安

24、第二十四章

　　初冬大雪，白帝城正式迈入了严寒季节。

　　自家母妃自小便偏疼外甥女，周长卿从知事起便了然于胸。
　　他从未去深究过缘由，盖因母妃身体孱弱，多年不孕。据说为诞下他已经是拿命去拼，且他一出生便大出血，伤了底子，彻底不能再生了。他深知母妃有多喜欢女孩儿，便也从未抱怨过母妃对旁人比对自己深厚。此时听她这般要求，周长卿还是皱起了眉头。

　　赵家表妹好端端的在顾家，能出什么事？即便妹婿意外去了，她也依旧是顾家娶进门的媳妇，是顾家人，作甚就非得将她立即接回？
　　正要询问缘由，外头匆匆跑进来一个人。

　　一个婆子匆匆进来，对着周长卿一阵耳语。

　　周长卿面色一凛，示意郡王妃稍安勿躁，快步行至廊下听人汇报。

　　来人是西大营郡王爷手下亲兵，从御郡王离开那日便在等周长卿回来。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主子回来，顾不上外臣内宅不便擅闯，托了人脉才找到这。
　　事实上，一个月前，御郡王与燕京来的钦差一番推拉，还是没能拗过皇帝要他入京的决心，败阵下来。皇帝疑心病深重，根本就不信御郡王无不臣之心。十二道策书急召一道一道的抵达，御郡王若还是坚持不归京，便要以谋反罪论处。他无奈，只能仓促随钦差离开白帝城。

　　“世子，”亲兵快步上前行了一礼，“郡王回燕京述职。留下一封密信，命小的务必交到世子手中。”

　　周长卿接过便拆开来看。

　　片刻后，他面上神色便沉了下来。什么都没说，落下一句‘跟母妃说一声，我有事要想走’便匆匆离开。

　　郡王妃在内室还等着他呢，这厢眼泪还没抹完呢眼看着人就走了，顿时就有些慌：“快！快拦住他，上去问问！卿哥儿怎么就走了？依依他还去不去接？”

　　梁嬷嬷也有些懵，赶忙去追。

　　可她的腿脚又哪里追得上？
　　追出了廊庑，穿过垂花门出来。一抬头就只能看着少主子颀长的背影。梁嬷嬷急得脚一跺，扭头又赶紧回去内宅禀告陈慧。

　　周长卿这厢出了内宅，越过月牙门到府宅侧门。骑上快马便往西大营地去了。

　　他去的匆忙，但表姑娘的事素来要紧。郡王爷被燕京钦差带走郡王妃都没着急，光听说赵依依的婚事不顺便食不下咽寝不能寐。梁嬷嬷赶紧回去禀明了郡王妃。

　　陈慧顿时就急了：“怎么又去营地了？这不才刚回府么？在外头不知干了什么一个月未归，如今还没跟母妃说上几句话就又要去军营。父子俩到底什么脾性？打仗年年都打，也没见打出什么名堂。自家人的事怎么就不上心？！”

　　这话梁嬷嬷可不敢接。低下头，只当是没听见。

　　“不行！”陈慧左思右想，捏着帕子坐起身，她红唇一咬道，“你派人去二门盯着。卿哥儿回来立即禀明本妃！松鹤园那边的，叫她别过来了，省得本妃瞧了心烦！”

　　梁嬷嬷打发了个小丫头去松鹤园传话，自个儿立即去二门处盯着了。

　　眼看着要入夜了人还不回来，梁嬷嬷急得不行，又回去给王妃递话。

　　陈慧本就为此事急得上火，顿时就恼了。她叫来了外院郡王的长随，打发他亲自去西大营找人。

　　西大营这边，日色见沉。
　　紧急召集镇北军四大营将领，密谈了整整一下午。周长卿刚部署完军防出来，正站在篝火边跟几个谋士副将叙话。远远地就被张尧给唤住。
　　张尧是御郡王的亲随，虽是下人，但也不是一般下人。

　　大雪天不知他在外等了多久，冻得脸发青嘴发紫。见到周长卿便苦笑一声。

　　……看来是不把人接回来，母妃是不会罢休的。

　　周长卿叹了口气，“罢了，侯东，你带几个人一道，去金陵城走一趟。”

　　--

　　松鹤园。

　　喻玉儿被人掳走这一个月，松鹤园安静得仿佛没人在。常嬷嬷整日里求神拜佛，祈求喻玉儿在外安然无恙。人眼瞅着就瘦了一圈。不仅常嬷嬷，几个贴身伺候的大丫头也心急如焚。
　　如今见着自家主子全须全尾的回来，个个喜笑颜开。

　　一场大雪降下来，门廊下挡光的竹帘已经被取下，换上了厚棉的门帘。
　　屋里烧了地龙，走进来一会儿，地面一股热气涌上来。立即就驱散了身上的寒气。喻玉儿舒服地喟叹一声，立马就要沐浴更衣。

　　她在外这一个月，就没有好生沐浴过。到家第一件事，洗干净。

　　丫头们捧着器皿花瓣香胰子鱼贯而入，香胰子特别选用喻玉儿最喜欢的沉水香。她坐在浴桶中，拆了发丝一缕一缕洗干净才终于觉得活过来。

　　常嬷嬷一边伺候她洗发，一边询问她近来在外头可曾吃过苦。听闻她这一个月都是跟周长卿在一起，那心里万般的心疼都化作了窃喜和庆幸。
　　就两个主子孤男寡女的在外头，不管怎么说，对夫妻感情来说定是好事。当下也不多说了，怕提多了惹得喻玉儿反感，忙感叹起外头的吃食：“主子受苦了，人瞧着都瘦一圈。”

　　“瘦了吗？”喻玉儿捏了捏自己下巴，没感觉自己瘦了。

　　不过瘦不瘦不重要，她自个儿感觉身体还不错。

　　沐浴更衣后，喻玉儿坐在香妃榻上由着绿芜绞干头发，青竹不放心给她号了平安脉。脉象平稳强健，比先前在闺中娇养还强劲不少。
　　当下愣了一愣，抬眸看向喻玉儿，又提了句：“主子往后，可以将五禽戏练一练。”

　　锻炼能极大地提升体能，喻玉儿近来也有这个打算。

　　红苕拿了些吃食过来，喻玉儿随便吃了几筷子垫垫。正准备出门，外头思懿院的丫头就来了。小丫头递来了郡王妃的话。得了，思懿院那边又不用去了。

　　常嬷嬷闻言失望得直叹气，喻玉儿却十分高兴。不得不说，郡王妃不乐意见她这点还挺讨喜的。

　　这般想着，喻玉儿又叫红苕将蒸馏器具拿出来。先前蒸馏得那几瓶酒精早用光了。趁着闲暇，再多备一些。另外，还有她的青霉菌不知培养得如何：“将我先前养的那霉菌拿过来。”

　　因喻玉儿提前打过招呼，下人都警醒得很。即便觉着这些霉菌脏，也没人敢动这盆早已发霉的鸡汤。

　　绿芜捏着鼻子将一盆布满青霉菌斑的鸡汤端过来，那味道一瞬间就弥散开。喻玉儿见状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讲真，她虽说有实验室欧皇之称，但从来没敢想过自己能一次性培育出青霉菌。毕竟实验室这玩意儿，精心培育的养什么死什么，随便扔掉的腐败食物，反而生长得郁郁葱葱。
　　喻玉儿顾不得鞋子都没穿，整个人都扑了过来：“竟然长得这般好？”

　　“长得好不是应当的吗？这锅鸡汤可是用了好几只老母鸡炖呢。”
　　绿芜很诧异，捏着鼻子细声细气的说，“主子不知，鸡汤这东西是最容易霉变的。如今这是天冷，若是天热，保管这霉菌能长到盆外头去！”

　　确实季节不好，但能长出来已经很不错了。

　　“那框果蔬食材呢？拿来我瞧瞧。”

　　青竹立即去西次间，将那两大框腐败的果实食材拿过来。

　　不过这两筐食材霉变得就效果比较差。白帝城九十月份太冷了，食材就算是腐败，也没出现喻玉儿想要的青霉菌。只剩下黑黑的霉点，闻着一股子臭味儿。

　　“除了这几大筐的橘子有绿霉，别的都是黑霉点。”

　　“嗯。”喻玉儿也满意了，“这筐橘子留下，其他的丢出去。”

　　制作青霉菌并不是很难的一件事。
　　首先，感谢自己有一只脑容量足够的大脑。喻玉儿曾借阅过制药系学妹的教材，清晰得记得自制青霉素的步骤。正巧离入睡还有些早，她做点有用的事。起身去内室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衣裳：“红苕，先前让你备着的碳粉、菜籽油、滤布、海菜都拿过来。”

　　培养出青霉菌其实只要细心都不算繁琐，提取出青霉素并制作成药物的过程难在后半部分。
　　且不说提取青霉素的过程分制药和药物测试两部分。后半部分，光是测药性能的第一步：用海菜提取出琼脂，再拿琼脂培养基去培养葡萄球菌做药剂感受性测试。就很需要专业技能。再在这部分之后的几次测试，做出效果分化就很考验专业储备。

　　不过难也得干，如今这世道除了她能做，也没人能做。

　　喻玉儿不必亲自动手，青竹已经按照她的吩咐将腐败食物上的青霉菌刮下来。有些刮不下来的，例如鸡汤中漂浮的青霉菌，也按照喻玉儿所说，拿棉滤布过滤出来。

　　“后面都让我来吧，你们退下。”喻玉儿将取出来的青霉菌溶于菜籽油。利用水油不相溶将青霉菌中的水分抽出。也瞬间将霉菌上大量不溶性物质一并祛除。

　　她做的很小心，不过手依旧很稳。这便是喻玉儿被学长学姐们羡慕嫉妒恨的地方。旁人都是越关键的时刻越紧张，时常掉链子。喻玉儿就完全没有这个顾虑，她从不会在关键时刻出岔子。那厢，青竹已经将碳粉磨好。喻玉儿将抽水后的青霉菌利用碳粉给吸附出来。

　　这之后就比较简单，利用蒸馏水冲洗，将青霉素分离出来便可。

　　这些步骤都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测试。
　　利用最原始的方式提取出来的青霉素，杂质很多。这样的青霉素有多少效用，谁也不敢估计。所以做药物测试才是最关键的。

　　做完这些，天色已经完全黑沉了。

　　喻玉儿命人将提取出来的东西收起来，打了个哈欠：“明日叫梁叔和吴家三兄弟来一趟。”

　　青霉素不是关键，关键是接下来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