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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二十一章 ...

  •   第二十一章
      只听那石壁后之人似是笑了两声,声音飘忽地传出:“……两位却又是为何会寻来此处……老朽虽是不知……只是……呵呵……呵呵呵……能寻到这处的……无不是存有异心……在老朽看来……正是与那马堡主无异……两位又何必再多言……自去了便是……”
      那石壁如一道隔墙般,将这声音遮去一些,然那人内力深厚,竟能直透石壁而言,实是不可小觑了,陈昭绾犹豫着道:“只是,在下却不知,前辈是怎生会被关……”说到一半,慕容无素忽的使了个眼色,陈昭绾立时改口道:“……怎生会在这处了,莫不是与那马成风有关?若真是如此,在下此番定要为前辈讨个公道才是。”

      那人顿了顿,忽的满怀怨恨地道:“……为何……哼……为何……若非那马成风使了奸计……老朽又怎会在此处……只是老朽纵然身在此处……也从无反悔过……当年那段恩怨……那些事实原委……老朽是如何也不会对他说出的……便是要带着这些事下阿鼻……也绝不会说……”
      陈昭绾闻言不由一惊,沉吟了会儿,遂又道:“前辈,在下此行实不止是在下一人之事,乃是为胡英起胡老爷子一家灭门惨案而来,若是这马成风当真奸恶,便该公之于天下,还诸位一个清白,替胡老爷子沉冤昭雪。”

      边上慕容无素却是已悄悄四处探查着,对陈昭绾比个手势,拉住他站的远了些,极轻微地道:“小绾糊涂了,与这人说有何用,他也是困于此处而不得出,还不如自别处下手。”
      陈昭绾却微微皱眉,也极轻地道:“只是这处便只得那石壁,我恐是入口并不在此处,且此人言之凿凿,定是不肯说出任何要紧之事,今夜看来是白白探察一番……”
      慕容无素微思量,转身对石壁道:“前辈,晚辈今日先行返回马家堡,日后定当救前辈于水火之中,便是我二人不成,也会叫江湖同道一同前来,前辈便请放心就是。”

      那人却如未听见般,一言不发,而这时陈昭绾却是颇不甘心,遂上前又对那石壁劈出一掌,狠狠将五指嵌入,仍是无用,不由有些泄气,心中郁郁。却听那石壁中人忽的又道:“……外边的小子……你使得是何等功夫……指力凭地深厚……倒是与我门中甚是有缘了……”
      陈昭绾未曾想到他这一掌下去,竟能让这人发话,心中微奇,却仍是恭敬地道:“前辈谬赞了,在下所使乃是无花折……”他这话未说完,那人却忙地道:“……你使得莫不是‘无花折花手’……你是谁人门下……姚主上……竹菊二使……这三位中……你究竟是哪一位的高徒……”
      陈昭绾一愣,道:“在下不知前辈所言何人……在下实是……”
      他说着,瞄了慕容无素一眼,不再言语,他失忆之事却还未告知此人,此时也不愿多言。

      慕容无素只背着手在身后,回转了头只做未曾听见状,很是悠闲。
      陈昭绾心中却是一禀,不再多言,只听那石壁后之人叹道:“……唉……这般说来……却该是一家人……这位公子不必将师承告知了……想来那三位中……任是哪一位……也定有苦衷……我这当日梅使……不也落得这个下场……哪里还能说得旁人……兰使早年便已……唉……红娘子经脉俱断……当日一干老友……竟无一有好报啊……”言罢长叹一声,正如先前那声叹息般,直直透进夜色——

      慕容无素见两人相谈甚是投机,便道:“两位竟是熟识的,在下却是不知了,不如在下便先行回避,两位自可续一续旧情。”言罢,转身便走,毫不停留。
      陈昭绾迟疑了半晌,终是不甚放心,这时只听石壁后那人道:“……公子可是不信方才那人……此时却是无妨……那人确已走的离此处甚远……公子大可对老朽直言……”
      陈昭绾一听那人发话,便松了口气,道:“实不相瞒,在下对前辈所言俱是不知晓的。”说着,便将失忆之事告知,此人既是对自己这功夫知根知底,只怕也是关键之人,说与此人知晓倒是无妨的,其中更是提及“绾”字玉佩之事。

      他方言罢,那人便是好久不言语,只让陈昭绾觉着他已是不在此处般,忽的又道:“……天意……实乃天意……唉……公子……这又是何必……”这话实是无头无脑,叫陈昭绾莫名不已。
      那人却自顾自地道:“……公子……当日这般却是何苦……若是为了……也罢……也罢……老朽今日这番言语……公子便当做疯话……快快忘了才是……”
      陈昭绾不解地道:“前辈,你究竟是要说何事?在下定是洗耳恭听。”
      此时那人却又不言语了,过了会儿,只听猛地一声闷响从石壁中传来——
      陈昭绾不由一惊,喊道:“前辈,前辈你可是出了何事?”

      那人仍是不答,只听一声声闷响自石壁中传来,一下高过一下,甚是骇人!待细看那石壁,竟是随着一声声闷响而裂,直直地从闷响处碎了开来!
      陈昭绾更是大惊,已是猜到那人正在猛地拍击石壁,只是这石壁何等坚硬,与其后山林连成一片,又岂是人力能拍击得开的,任凭这人多高的武功,也是不能劈山,更谈何是身陷困窘。他想到此处不由叫道:“前辈!前辈……”
      那人只顾着掌击石壁,这闷声却小了许多,不如先前那般剧烈,只是劲力仍是暗藏其中,这一掌掌似是有如困兽般,直直拍击于一处。

      陈昭绾心下忽的涌上一股酸意,只觉此人这番,已是拼出一命不要了,两人虽是相识甚短,他却已对这人有些好感,心中隐隐不愿他这般糟蹋自己,却是苦于无法制止。
      那人直击出数十掌,竟生生将一处石壁击得裂开一道口子,只见一只枯黄之手猛地自裂缝中伸出,手上俱是各类伤痕与干涸血迹,带着丝狰狞,颤抖着伸向陈昭绾——
      陈昭绾毫不犹豫地伸手握住,只觉这手竟是已瘦得皮包骨头,实是难以想象,先前此人便是以这般手掌击穿这石壁!陈昭绾紧紧抓住这手,那只手也是极用力,似是将全身劲力聚集在此处,只听那人颤声道:“……公子,老朽……老朽……唉,老朽实是对不住你啊!”

      陈昭绾心下疑惑地道:“前辈与在下并非熟识,对不住一事……”
      那人却叹道:“公子莫要问了,此事实是一场冤孽,唉……公子如今已是前事尽忘,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老朽这许多年,也只能做个糊涂人罢了,何曾有过这般开怀!”
      他说着,忽的一把扣住陈昭绾脉门处,陈昭绾一惊,刚要挣扎,那人却低声道:“公子莫慌,老朽乃是要助公子一臂之力。”
      那人言罢,手上一紧,陈昭绾只觉一股内劲汹涌而来,似是要将他撕裂般!
      陈昭绾忍不住呼痛,那人却道:“公子莫怪,老朽这番已是迫不得已,只怕再过一会儿,老朽便不能……”陈昭绾于剧痛中,仍是听清他话,只觉脉门处那枯黄之手竟是微微颤抖,隐隐有血珠顺着那青筋突起的臂膀落下,一滴滴落在陈昭绾外衫上,甚是显眼。

      此时只听身后一声抽气声,一人忽的上前抢到这边,挥手便朝那人手上拂去,正是慕容无素觉着有些不对,折返而来,竟见那人已穿破石壁抓住陈昭绾一手,不知怎的心中便是一紧,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已是先一步出手——
      慕容无素之手方触到那人,却觉一烫,猛地便被弹开了去!
      他心中大惊,只待再行出手,却见陈昭绾忍痛转头道:“无素住手!”
      慕容无素顿了顿,有些犹豫不决。他看了看陈昭绾,又看了看那枯黄之手,心中隐隐有个极强烈的声音言道,杀了他们,趁着这时候杀了他们,便是一劳永逸,另一个声音却言道,不能这般,若是真出手了,日后定要后悔不已。

      慕容无素脸色数变,终是退后一步,心中道:今日不出手,乃是为了知晓更多内情,非是为了……他转向陈昭绾,看着他痛得发白的脸,和额上的汗珠,暗暗叹了口气。
      这时只听那人忽的道:“……所谓一曰清虚,一曰脱换,能清虚则无障,能脱换则无碍,无碍无障,始可入定出定,白石岩扉碧藓滋,上清沦谪得归迟,一春梦雨常飘瓦,尽日灵风不满旗,萼绿华来无定所,杜兰香去未移时,玉郎会此通仙籍,忆向天阶问紫芝,初闻征雁已无蝉,百尺楼高水接天,青女素娥俱耐冷,江风扬浪动云根,重碇危樯白日昏,已断燕鸿初起势,更惊骚客後归魂!”
      那人言罢,便长出一口气,不再言语。

      陈昭绾只痛得冷汗潸潸而下时,脸上却被人轻轻一拂,竟是慕容无素见他汗水淌下,不由拿衣袖拂去。此时陈昭绾尚自用心听那人之话,乃是毫无所觉,不甚在意,慕容无素却是心中巨震,只觉再没法聚集心神,满头满脑俱是眼前之人。
      慕容无素怔愣之时,陈昭绾也是心中突突地跳不止,乃是这石壁后之人所言,竟是如一块小石子,轻轻落在湖面上,一石激起千层浪,一层一层地将他卷入更深的地方,记忆中就如破了个口子,不声不响地倾泻而出,一时心中如遭雷击。

      这人所言,正是一套心法,与陈昭绾所练实乃一家,他暗暗运气,俱是气行顺畅不已,较之先前胸中总是郁郁大有不同,不由很是欢喜,跟着这口诀而练,毫不在意身处之地乃是马家堡后山,对那淅淅沥沥的雨势,更是不屑一顾。
      慕容无素尚在愣神间,那人便已放开陈昭绾之手,颤抖着道:“老朽所能尽之力,便已止于此了……公子所练功夫,远非这般易于的,老朽所知甚少,乃是当日沧海一粟……还望公子日后自行钻研,想来以公子之智……定是能……唉……这处乃是自马成风房中直通而来,公子日后若是……”只是他话未说完,便忽的没了声息。

      陈昭绾一惊,猛地心中一禀,伸手抓住那枯黄之手,叫道:“前辈!前辈!”
      那人之手却如再无气力般,软软地垂下,陈昭绾心中微凉,只觉似是有什么空荡荡地缺了一块,甚是悲戚,手上紧紧握住那枯黄之手,轻声道:“前辈大恩,在下定不会忘。”
      慕容无素此时方回过神来,再看陈昭绾,却觉那人已有些不同,至于究竟不同在何处,却是一言难尽,只因这一盏茶时分,陈昭绾便如变了个人般。

      先那少年的青涩似是一下不见,唯独留下一分魅惑,一分刚毅,一分清冷,那淡然之色倒是未变,只眉眼间染上层截然不同的坚定,与之神色甚是相悖,却着实叫人着迷。
      慕容无素看着,一时竟又未能立时转开眼,心中狠狠抽了自己两下,方轻咳一声,淡淡地道:“小绾,这位前辈既是已驾鹤仙去,便该节哀顺变,万物皆是来去赤条条,小绾若是悲戚,没的叫前辈地下有知不得安宁。”
      陈昭绾闻言,放下那手,转头道:“这石壁,如今是劈不开的,只是既有这处,便定有其进去的法子……”他说着,竟眯着眼望向马家堡之处,接着道:“……明日便要将那房中入口找出,方能叫这马成风一败涂地...真不知他声名败露之时,该是何等样狼狈……”

      慕容无素一愣,又看了他几眼,轻声道:“小绾莫不是累着了?”
      陈昭绾轻笑一声,道:“无素多虑了,我自是好得很。”
      他此时心中只觉一阵翻腾,好些个不知晓之事汹涌而上,缓缓将他淹没。
      “千机锁”……这物事原本竟是在自己手上的,晓衾说过,这物事很是奇珍,不该乱扔了……可“晓衾”是谁……还有陈天望……陈天望又是谁?碧水云天……那似是个极熟识之处,便连其中亭台楼阁,如今想来也是一清二楚……可……他究竟是谁……是谁?
      陈昭绾伸出手,接住雨滴,运劲指尖,猛地一弹——
      这与方才入林前无二样的一弹,如今竟能将雨滴消融无声,只化作轻烟袅袅,更无踪迹。
      他抬头望天,只觉心中一阵空茫茫的,何物也无……
      上天弄人,何谓上天弄人……便是在他已不想知晓自己身世之时,又给了他一个希冀,这希冀还这般飘忽,这般渺小,却是直直扎在他心里,带出一片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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