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曲》扶桑上神

1、第 1 章

　　1 、
　　芸娘是个孤儿，十岁之前，一直都在街边乞讨，靠着好心人的接济，才勉强生活。

　　直到在那天雪夜里，遇到了凌王李晟。
　　那年他不过十五，正当束发之年，却从她湿漉漉的眼眸里看到了倔强和不甘。

　　芸娘被接回了凌王府，她本以为从此便能有一个温暖的住所，却不曾想，进入了另一个复杂的世界。

　　他教她识字，教她弹琴，教她规矩，给予芸娘最好的一切。

　　起初，在凌王府里，芸娘谨小慎微，生怕做错了什么，是李晟温柔地牵起她的手，告诉她：“不要怕，有我在。”

　　那一抹漾着温暖的笑容，生生扎进了芸娘的心。

　　她想，她可以为了这个笑容去付出任何代价。

　　哪怕后来，李晟送她进凌王府的秘密基地训练，成为一个杀手，她也心甘情愿。

　　2、
　　五年的时间一晃而过，芸娘接到一个秘密任务，是潜伏在凌烟阁内，伺机取那楼钰的性命。

　　凌烟阁是一个令朝廷头疼的江湖组织，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探取这世间任何人的秘密，并以此作为生意买卖，卖给这世间任何出的起高价之人。

　　正因如此，皇室的秘辛常常被人高价挖走，而当今圣上对这个组织很是头疼，派人追查围剿，一直毫无下落。

　　而楼钰便是这凌烟阁的阁主，江湖人称—楼公子。

　　芸娘临走前，见了李晟一面，他道：“芸娘，莫要让我失望。”

　　她轻轻颔首，清澈如水的眼神，一如当年被接进王府时，从未变过。

　　这次的任务特殊，和以往的不同，她知道，若是能取楼钰性命，凌王李晟便能取得当今圣上的信任，有望成为太子。

　　传闻，楼公子是喜琴之人，更喜那琴艺高超之人，请了不少琴师做客于凌烟阁内。

　　而芸娘天生便是一双弹琴的纤纤玉手，在凌王李晟的日夜调/教下，弹的一手好琴。

　　在李晟的安排下，芸娘在一家凌烟阁产业下的酒楼当众弹琴，很快便引来了楼公子的贴身侍卫邀请。

　　甫一进入凌烟阁内，芸娘便忐忑不安，生怕自己露了馅，只好以面纱掩面。

　　当楼钰出现在芸娘面前时，芸娘才知世上竟还有如此俊俏的男儿，似玉一般雕刻出来的人。

　　“姑娘的琴声不同于一般人，淡泊出尘，让人听了，便心生惬意。”楼钰的声音轻柔至极，似是怕惊扰了芸娘。

　　芸娘镇定回道：“多谢阁主抬爱。”

　　自那日起，楼钰将芸娘留在了凌烟阁，日日为他弹奏。

　　三月过后，芸娘迟迟未能动手，不是不敢，而是苦于没有机会。

　　每日唤她弹琴也是一柱香的时间，时间到了便会让她退下。

　　而楼钰心思缜密，日夜都有人在一旁护着，连饭菜都是经过数人试验才作罢。

　　至于他是否会武，从未有人见过，久而久之，世人便觉得他是一介文弱书生罢了。

　　这天夜里，芸娘接到李晟秘密传来的暗令，靠着训练出来的矫捷身姿，出了凌烟阁。

　　小树林里，芸娘神色颇有几分不安地对着一身黑衣的李晟道：“王爷，是我办事不利，迟迟未能得手。”

　　李晟却募地捂住了她的唇，温柔出声道：“不，今日，我们不谈这些，我唤你来，是有别的事。”

　　借着淡淡的月色，芸娘好像看见了李晟眼里的几分缱绻。

　　“我想你了，芸娘。”

　　这一句话犹如千斤重担，砸在了芸娘的柔软之处。

　　在凌王府的五年里，李晟待她极好，比起旁人，的确多了几分不同，可她不敢妄想。

　　而那一日夜里，李晟款款情意地拥着她，向她诉说了自己多年来对她的心意，沉浸在意中人的温柔里的芸娘早就将一切抛去脑后，只想永远待在他的怀抱里。

　　之后的一段日子，芸娘总会在夜里偷溜出去私会李晟，少女懵懂地尝到情爱滋味时，总会忘记许多事。

　　有一回，李晟拥着她吻了吻，承诺将来定会娶她为妻，只是现在时机未到。

　　当芸娘问起，李晟告知，凌烟阁一直是朝廷头疼的组织，可派了无数人前去，都惨败而归，这才想投其所爱，派芸娘作为一个琴师潜入。

　　若是芸娘能顺利除去楼钰，他才好去向父皇请指赐婚，否则以芸娘的身份，难以嫁进王府。

　　为了他们的将来，芸娘暗自发誓，无论如何都要得手。

　　3、
　　近日来，楼钰有一阵子没有传唤过芸娘，却在上元节那日，唤了芸娘来，并且撤退了所有的守卫，只留芸娘在房里，与他共膳。

　　芸娘面不改色地陪着楼钰用食，心思却用在了别处。

　　楼钰盯着眼前的清秀佳人好一会儿，突地提议要弹琴助兴。

　　芸娘会意后，正要准备抚琴，却被楼钰一双白玉般的手按住，“不是你弹，是你我同弹。”

　　不等芸娘出声，楼钰便兀自半搂过她的身子，双手带着她轻弹了起来。

　　这是芸娘第一次见他弹琴，可这亲密的姿势让她有些想要躲开。

　　楼钰却似乎察觉了她的意图，又靠近了几分，抓住她的手也紧了几分。

　　一曲毕，芸娘被楼钰放开，顿觉放松了些许，抓住机会道：“阁主，还是让芸娘为您弹奏吧。”

　　得到楼钰的应许，芸娘这才抚琴而起，而今日这首曲子不同于往日，有扰人神志的作用，听一次，仅仅只是令人神经错乱，日子久了，便会走火入魔，暴毙而亡。

　　此曲，名为清平曲。

　　“你真的要这样当他的一颗棋子吗？”楼钰坐在那儿道，却兀自闭目养神。

　　芸娘的琴声不断，敛声道：“芸娘不知阁主何意？”

　　“罢了。”楼钰叹气道。

　　4、
　　在那夜后，楼钰便鬼使神差地遣散了所有的琴师，只留芸娘一人在凌烟阁内，更是常常与她出双入对，以琴做伴，对酒当歌。

　　没过多久，凌烟阁内传来凌王将与梁国公主缔结姻缘的消息。

　　听闻此迅时，芸娘正替楼钰研墨，不甚出了神，楼钰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别分心。”

　　已有些日子没有与李晟联系，芸娘心急如焚，不敢相信那消息，可凌烟阁号称知晓天下之事，从勿有过差错。

　　这一夜里，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清平曲已弹了半月多，不知为何，丝毫不见起色，那么只好出此下策—刺杀。

　　因得这些日子楼钰对她的格外亲近，她已可以自由出入他的房内。

　　于是，早在楼钰入睡前，她便燃起了迷魂香。

　　锋利的刀刃透过月光，闪现出银白色的光芒，芸娘心一横，正要刺中楼钰之时，却被一掌击中，瞬间晕了过去。

　　5、
　　湿冷的地牢里，芸娘被绑在了一根粗壮的柱子上，悠悠转醒。

　　“你还是太心急了，不是一颗称职的好棋子。”楼钰的俊颜出现在芸娘的眼前。

　　芸娘抿了抿干燥的嘴唇道：“你早就知道了，为何不揭发我，杀了我。”

　　“清平曲弹得甚好，只可惜对我毫无作用。”楼钰淡泊地道。

　　芸娘之前一直不敢贸然弹清平曲，是怕起了疑心，未曾想楼钰的功力竟如此之高，根本不似传闻中说的一样。

　　楼钰的眼里仿佛有淡雪流淌，染着笑意自顾自道：“嗯，你与那李晟有私情，可他却弃了你，去娶那金枝玉叶的梁国公主，你不甘心，只好铤而走险想要早日完成任务，想要为了彰显自己对他的忠心乃至情意。”

　　“只可惜，失败了。”楼钰蹲下身子，歪头看着落魄的芸娘道。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何不现在杀了我。”芸娘扭过一边道。

　　楼钰的眼里绽出点点笑意，抬手支起她的下巴道：“我不杀你，不如，我们打一个赌。”

　　芸娘美眸紧闭，不肯理会。

　　“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有多重吗？还是说你不敢？”

　　这一语惊醒了芸娘，她今生所求不过就是与他携手此生。

　　6、
　　三日后，江湖上传来一个消息，凌烟阁的楼公子中毒身亡，凌烟阁溃不成军，已自行解散。

　　这消息来得突然，令世人不敢置信，可有一个人信了，那便是凌王李晟。

　　李晟拿着楼钰贴身的阁主令牌轻轻摩挲，冷笑道：“楼钰，你终是败在了我的手上。”

　　下一刻，他回过身，看着眼前的清秀女子道：“芸娘，你做的很好。”

　　芸娘抬头望向李晟，眼中的爱意不言而喻，“王爷，你曾经答应过芸娘，事成之后，便是你向圣上请旨赐婚之日。”

　　李晟将芸娘拥入怀中道：“放心，明日，我便进宫向父皇请旨。”

　　入夜，芸娘睡梦中被一阵烟味呛醒，却见那整个房间都被大火包围，火舌子都烧到了房内的帘布上，遍地都是被人浇遍了的油，稍稍一踩，便容易引火上身。

　　芸娘大惊，想要用轻功翻出窗外，可却一点内力都使不出来，身子软得连走路都有几分吃力。

　　“李晟，你好狠的心哪！”芸娘暗自咬牙道，这房内的茶水定是被李晟下了药，才会令她功力丧失。

　　当芸娘意识模糊之时，有一道黑影闯了进来，将她扛起，便翻出了窗外。

　　7、
　　次日一早，李晟看到芸娘住的那间院子被烧得焦横遍野后，便命手下人去搜，搜到了一具烧焦的尸体，那烧的模样连男女都看不出来。

　　看到尸体后，他才彻底将那颗心放了下来。
　　三月后，凌王府张灯结彩，热闹的很，因这一日，凌王要娶梁国公主入府当王妃，半点都怠慢不得。

　　朝中更是传闻，圣上怕是要将凌王扶为太子，圣上膝下皇子不多，大多都未成年，唯有凌王和当年失踪的皇后之子适龄。

　　只是凌王婚礼那天却生生出了差错，洞房之夜，本该是新婚燕尔，却是成了一桩血案。

　　起因是凌王殿下不知如何神经错乱，竟失手杀了梁国公主，梁国国主愤怒至极，扬言要圣上给个交代。

　　虽此案疑点重重，可为了平息梁国国主的怒火，圣上决定将凌王砭为平民，终生囚禁在地牢里。

　　8、
　　而正当圣上悲痛万分之时，突然出现了当年失踪的皇子李毓拿着皇后留给他的玉佩前来宫中认亲。

　　李毓乃是去世的皇后之子，当年皇后遭奸人陷害与人有染，而皇后刚刚诞下的稚子则被她的亲信带出了宫外，从此不见踪迹。

　　皇后为证清白，以死明鉴，圣上这才晓得是自己误会了皇后，只是那被带走的小皇子再也找不回来了。

　　如今，当李毓站在他面前，又生的如此仪表堂堂，圣上龙颜大喜，立刻便下旨，将他封为太子。

　　地牢里，李晟落魄地坐于地上，眼里早已不见了往日的光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颓然。
　　直到他听到牢门开锁的声音，才微微回头，却见一曼妙女子站在他面前。

　　“你，怎么是你？”他震惊地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不是应该已经死了，死在那场你精心策划的大火里，我说的对吗？王爷。”芸娘平静地道。

　　“怎么会？我明明看到尸体了。”李晟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总觉得自己见到的这个女子不应该是芸娘。

　　“当初你利用我作为一枚棋子在凌烟阁内，我明明知道，却傻得心甘情愿为你做这些。”芸娘侧过身看他，“可你呢，贪图权势，妄想借与梁国公主联姻，以此来稳固自己。这些，我都可以忍，可我无法忍受的是你用一场大火就想把我活活烧死，半分情面也不留。”

　　而看到芸娘死而复生的李晟就像是失了魂似的喃喃自语：“不不，不是的，芸娘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芸娘还想说点什么，可看到他如今这个样子，却怎么也说不出别的狠话。

　　她摇了摇头，“我该恨你的，当你弃了我的时候，我就该恨你的，可为什么看到你这副模样，我却对你有一丝怜悯。”

　　那种怜悯中，又夹杂着当初的爱意，令芸娘不忍再看落魄的李晟一眼。

　　出了牢门，芸娘听到李晟在里面发疯似的自言自语，似是已经疯癫了。

　　“她死了，对，她的确死了。”

　　“不，她为什么没死，啊！”

　　9、
　　落日的余晖扑洒在芸娘的周身，芸娘望了一眼东宫的牌匾，便兀自进了殿内。

　　侍卫们和婢女们都未曾拦她。

　　芸娘对着落座于上座执笔的男子边行礼边道：“殿下如今已达夙愿，可否让民女就此出宫？”

　　楼钰放下笔墨，出声道：“你是已经见过他了？”

　　“是的。”

　　楼钰就是当年的小皇子李毓，这个身份，芸娘也是在那场火里被楼钰救走后知晓的。

　　在那之前，芸娘和楼钰打了一个赌，如果凌烟阁覆灭，李晟会不会遵守承诺娶她为妻。

　　若芸娘得到了李晟的真心相待，便是她赢了，楼钰便将整个凌烟阁双手奉上。

　　如若不然，芸娘便要答应帮他做一件事。

　　事实证明，芸娘输了。

　　之后，芸娘也清楚了楼钰的目的，光明正大地回宫是他的夙愿，但凌烟阁则必须找个理由在江湖上消失。

　　而借机除掉李晟这个威胁，也是他棋局中的一个环节。

　　婚礼那天，李晟发疯，失手杀了梁国公主，实则是芸娘在房顶弹起了一曲清平曲，琴音入耳，李晟自是神志不清，错杀公主。

　　清平曲对楼钰毫无作用，可对李晟却是效果显然。

　　虽是帮楼钰的忙，可芸娘的心里到底还是存了些报复的心思。

　　想起三月前和楼钰的赌约，芸娘恍若隔世。
　　“芸娘，别走了，就留在这儿，留在我的身边，好吗，”楼钰轻轻地走下台，将芸娘的一双素手握住。

　　那温柔的言语和诚恳的挽留，换作这世间任何一个女子，恐怕都会满心欢喜地答应。
　　可芸娘借着一点内力，挣脱了楼钰，“殿下，你还是让我走吧，这里不适合我。”

　　“你是不是在怕别人对你有争议，只要你做了我的太子妃，没人敢说你什么。”楼钰的情意仿佛丝丝涓水泄了出来。

　　芸娘背过身去，不再去看楼钰，她怕自己再一次沉醉在另一个男人的柔情里。

　　这三个月里，楼钰是敬她护她，更是于她有救命之恩，可她也早已想清楚了，自己以后绝不依附于任何一个男子身边。

　　她屏住呼吸，道：“殿下，你扪心自问，你不也是将我当做一颗棋子利用？不论是你，还是李晟，你们都一样。”

　　说罢，芸娘走出了殿外，只留下最后一句话：“不要拦我，也不要再找我。”

　　楼钰看着她淡然的背影走远后，失魂落魄地道：“在她眼里，我原来也不过是利用她的小人罢了。”

　　可芸娘不知的是，楼钰早在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便将她放进了心里。

　　10、
　　五年后，洛阳城，有一家酒楼甚是受欢迎，门槛都差点被人挤破了去，热烈程度堪比青楼。

　　除了菜品一流，最主要的是那女掌柜隔三差五便会弹一曲琴助兴，那琴艺高超，令人流连忘返，仿若置于仙境，忘却尘事。

　　在酒楼的最里间，芸娘推开窗户，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远处的山川美景相得益彰，她不禁弯了弯嘴角。

　　也许，这儿，才是她最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