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甲方》钱贝贝

12、她对我也很重要

　　“Fannie姐，我真不明白，明明上次电话会议里面，Marry是同意我们的‘你想和谁跳支舞’的想法了，怎么今天就翻脸不认了？”Lily抱着文件夹，还没回到办公室，忍不住就开始抱怨起来。
　　“别生气，算了。”陆羽蘩微笑地看着Lily，没有再多说什么——为了JOC的案子，她和她的项目组已经加了快一个星期的班了，但是于曼丽总是不冷不热的，无论提交什么方案都要求他们一改再改、甚至活动的每一个步骤都要求细化到谁负责、多少预算。

　　“不带这么折腾人的！”Jonathan伸了伸懒腰，也有些不耐：“没有哪个客户像JOC这样的，自己都定不下来方向，每次讨论方案，不给个意见也就算了，还要我们把每个活动设想都细化！”
　　“就是，要是到最后又不做，不全是无用功嘛！”Lily撇了撇嘴：“就是那些本土公司把市场都搞乱了，弄的现在客户都精得很，全是项目制，连服务费都收不回来！”
　　“抱怨也没用，总之她不认账，你不能揪着她不放吧。”陆羽蘩叹了口气：“大家这几天也辛苦了，今天就早点回去吧。”

　　“Fannie姐，是我不好，我应该和她发个邮件确认一下是不是以这个方案为准的，”Lily有些沮丧：“我没想到她自己那天在电话会议里说的，这个点子很有创意，要重点汇报，今天却……”
　　“没什么，”陆羽蘩拍了拍Lily的肩膀，这个刚毕业一年的小女孩，看起来像极了当年的自己，“就是邮件确认了又怎么样呢？你想啊，我们总不能在会上把邮件翻出来做展示吧？”
　　“有什么不行的，未雨绸缪，我下次肯定记得不管她说什么，都要邮件确认了。”Lily嘟起嘴，一脸不忿。

　　“好了好了，只要她还是JOC的市场经理，我们总不能和客户撕破脸的啊。”陆羽蘩安慰Lily，自己心里也没底了。
　　并不是没有被客户刁难过，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付维在JOC的缘故，她的心里总有些七上八下的——那天，付维送她回去之后，出乎意料地没有再联系过她。
　　这样也挺好，现在的付维，不过是她的大客户罢了。

　　“Fannie，今天怎么样？”像往常一样，钱逸透过办公间的玻璃看到陆羽蘩回来，拨通了她的座机。
　　“稍等，我一会来和您汇报。”陆羽蘩的手机在响，只能匆匆先挂了钱逸的电话。
　　“你好，”是本市的座机，号码不是很熟悉，陆羽蘩习惯性地应答。
　　“蘩蘩，”付维的声音让陆羽蘩心里一沉——他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是什么意思？

　　“付总您好，”陆羽蘩的声音有些冷，她就不信，于曼丽这样三番五次地折腾，不是出自于付维的授意——没有哪个市场经理这样没有方向地指挥公关公司的，这么低的效率，如果不是有老板默许，早该被炒鱿鱼了。
　　“抱歉，最近亚太区的会议比较多，没时间找你——我刚才问Marry，她说MR还没有把详细的公关方案交过来，但是总部已经在造预算了。”付维的声音显得有礼而公式化，让陆羽蘩的一头恼火无处发泄。

　　她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明明是于曼丽三番五次地刁难MR，他居然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来催方案。
　　“MR已经提交了四个不同方向的预案给了于经理，可能她还在筛选。等她选好以后，我们会在第一时间做好预算提交给JOC的。”陆羽蘩压下火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

　　“晚上有空吗？我们见面谈谈。”付维沉吟了一会：“总部可能有一些新的想法，或者我们聊一聊，更容易选定接下来的公关方向。”
　　“我稍晚先抄送一份邮件给到您，”陆羽蘩的声音已经职业化地平和了下去：“付总您对MR的效率可以放心，如果您觉得有和总部契合的或者中意的方向，可以让于经理通知我们，我们会在两到三个工作日细化完毕。”

　　“不想见我？”突如其来的发问让陆羽蘩的心跳几乎漏了一拍，半晌才匆匆回神：“我还有点事情，稍后联系您。”
　　匆匆挂了电话，一旁的Lily早就看出了端倪，暧昧地一笑：“Fannie姐，是不是那个David直接找你了？我就说嘛，拿下大老板，还怕那个姓于的！要不干脆让他们大老板定用哪个案子好了，老板发话，看那个Marry还敢不敢折腾！”
　　陆羽蘩笑了笑，没说话。
　　她没有把握，自己对于付维来说，还有没有分量值得他下这样的功夫；但从流程上来说，越过客户的直接负责人，直接去找付维，是不合适也是她所不愿意的。

　　她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再不是为了一点小事都要去征询他的意见的那个少女。

　　从钱逸的办公室出来，已经是晚上7点多了。
　　大致说了一下JOC那边的状况，陆羽蘩略去了付维和自己通电话的部分。
　　钱逸倒是很体贴地表示，如果觉得于曼丽不够配合，可以换一个男的项目经理——之前并不是没有先例，但不知道为什么，陆羽蘩下意识地一口回绝了。
　　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
　　之前不是没有接过难搞的客户，本来各个项目经理之间，如果遇到实在麻烦的，特别是同性之间难免有磕碰的，调整项目也不是没有。
　　但这一次，她不想换。

　　“怎么现在才下来？”付维见到陆羽蘩，不满地皱了皱眉。
　　算着她下班的时间特意赶了过来，可是从她应该下班的时间到现在已经一个多小时了，他像个傻瓜一样站在地下停车场，守着她的车一步也不敢走。
　　他的心里不自觉地浮现陆羽蘩和钱逸在办公室里亲密的场景，泛起的酸意让他无数次想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终究还是没有。
　　五年未见，他和她，都变得小心翼翼了。

　　“你怎么有空来的。”陆羽蘩拉开车门，付维倒也没客气地跟着坐上了副驾驶位。
　　“既然你没空见我，只能我来找你了。”付维压下火气，她见到他，居然和陌生人一样——虽然在那天晚上的那个吻之后，他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是陆羽蘩淡漠的态度，仍然狠狠地刺伤了他的自尊。

　　“付总想去哪儿？”陆羽蘩缓缓发动车，绕出了地下车库。
　　“随便，”付维不再说话，让陆羽蘩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只好拧开了音响开关。
　　清浅的钢琴曲在车内缓缓流淌，封闭的车厢让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发酵——
　　“蘩蘩，”付维终于忍不住开口，“这几年，你还好吗？”
　　“我很好。”陆羽蘩无法习惯这种压抑甚至带点暧昧的气氛，降下了车顶。

　　付维觉得有些闷热，脱了外套，解开了衬衫扣子。8月的天气，虽然傍晚有几分凉意，但是对于穿了西装的他来说还是有些燥热了。
　　“我这几天在和总部电话会议，下面JOC可能要改产品路线了，毕竟做平价不够挣钱，想推高端品。”付维看着陆羽蘩：“找个地方吧，我请你吃饭，和你聊聊。”
　　“好。”离开他以后，她渐渐不再多话了。
　　少说多听，是她的经验；又或者，离开他以后，她再没有更多的人可以诉说。
　　在无数个想要拨通他电话的晚上，她都忍了，直到她认为，她已经可以忘记他。
　　现在，他是甲方。
　　她也想看看，自己究竟是不是，已经不把他放在心上。

　　“你觉得是我在背后刁难你？”陆羽蘩不冷不热的态度，终于激怒了付维——已经坐下半个多小时了，她居然一直在一本正经地和他分析MR给的各种方案的可行性，言语之间，分明表示了对他的不信任——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
　　“客户的要求我们一贯会尽最大努力去满足，不存在刁难的问题；但是这次我们希望JOC能明确提出要求，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否认原先已经确认过的方案。”陆羽蘩的回答显得有礼有节，却没来由地让付维觉得不舒服。

　　“蘩蘩，我把话说在明处，你心里应该明白，按道理说我是不需要过问PR这一块的，要不是因为你……”付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陆羽蘩打断了。
　　“付总，如果您觉得我的级别太低，我并不介意您和我的老板投诉。”陆羽蘩有些赌气，付维总是能挑明她心底里不知名的情绪，让她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外壳出现一丝丝裂缝。
　　她不需要他的特殊对待，乔懿说过，她不过是一个二三流的人——现在，连他也要开始强调这一点吗？
　　付维何等聪明，他察觉到了，自己伤害了陆羽蘩敏感的自尊，于是放软了语气：“蘩蘩，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关心你。”
　　“如果关心我，请先过问好您的下属。”陆羽蘩冷笑：“各人做好各人的事情，您是甲方，我们不过是提供服务的。”
　　“既然这样，”付维扬起嘴角，“那我要求你以后直接和我汇报MR的构思，不需要找Marry。”

　　钱逸有些恼火。
　　都说朋友妻不可戏，但他，还是无可救药地被这个女人吸引了。
　　最让他觉得挫败的是，昨天当他半是私心地提出让陆羽蘩不要再负责JOC的项目的时候，居然被毫不犹豫地回绝了。
　　可能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付维在她的心里种下的影子——不过他并不算很担心，毕竟，现在他和陆羽蘩才是一条战线上的盟友。
　　让客户满意，不过是为了利润的最大化罢了；就算是好兄弟，他也不会把陆羽蘩让给付维。

　　“Lily，到我办公室来一下。”钱逸拨通了Lily的座机，知己知彼才能成事，他要知道，付维的态度是怎么样的。
　　“没什么特别的，已经去了JOC好几次了，基本上都是于经理和我们这边核方案。”面对老板的询问，Lily很努力地在回忆。“就是第一次去的时候，人比较多，付总说要和Fannie姐一起走；后来他也没怎么和我们一起开过会了。”

　　钱逸很满意自己所听到的。
　　五年没见，再深的感情也会随着时间一点点冲淡的——何况付维在学校的时候，身边就从来不缺少漂亮的女人。
　　可惜了，付维没和乔懿结成婚，不然，现在他就能高枕无忧了。
　　然而钱逸的好心情在他打电话约陆羽蘩吃午饭的时候，被彻底打破了——付维的举动让他有些不忿，这叫什么道理，让陆羽蘩去和他直接汇报？

　　压抑了愤怒的心绪，钱逸拨通了老同学的电话。
　　“David，我是钱逸，你现在说话方便吗？”钱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公事化一些。
　　“Chale？什么事？”付维隐隐有一些预感——但又有一些庆幸。
　　如果钱逸是紧张的，那至少说明，他还没有拥有她。
　　“JOC现在是不是很缺人？如果你对现在的下属不满意，我倒不介意给你介绍个好助手，”钱逸半开玩笑地说道：“不然事事劳烦你这个总经理，那可就是MR的罪过了。”
　　“要是你愿意，我不介意你把你的项目经理让给JOC做公关经理。”付维也笑了，“我就怕你舍不得。”
　　“除了她，谁都可以。”钱逸没有再开玩笑，而是正色道：“David，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坦白和你说，我对Fannie是认真的。”
　　“Chale，”付维也没有再拐弯抹角：“你没有筹码。如果你不换工作，JOC会成为你最大的客户之一；如果你换工作，你就不能天天见到她——你觉得她心里有了你吗？”

　　钱逸沉默了，半晌他却笑了：“David，很少看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所以我觉得我比你更适合她。”
　　付维一时间有些语塞。
　　“一个人没信心的时候，才会把自己的优势拿出来显摆，”钱逸的声音显得轻松起来：“我约了Fannie一起吃午饭，不和你多聊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会换一个项目经理来为JOC服务。”
　　“如果你换人，”付维冷冷地开口：“我保证你会失去JOC这个客户，也会失去陆羽蘩。”
　　“David，如果你能说动她，根本不会来和我讨价还价。”聪明人的对决才有意思，无论如何，他要先有信心——有些东西，如果不亲身经历，你永远不知道对你来说有多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