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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9.尾声(二) ...

  •   一丝香甜钻入鼻息,随之越发浓郁起来,围绕在周身的是令人沉醉的气息,如酒醉般诱惑人心,这便是迷迭香的味道了。

      双脚落地的那一刹那,花君所见不再是宏伟的宫殿,瑰丽的园林,取而代之的是那一片片盛开在脚下的海之朝露,延伸至一望无际的远方。

      他回来了,他同拉切司带着和风鸢回来了,一起回归的还有他久违的嗅觉。

      这一次,他看到荧苕公主温柔地撩起丁碧水耳后的一缕发丝,将手中的蓝色花朵儿戴在了她的发间。

      “这么好看的鸢尾花儿何故独自叹息?咦,远看鸢鸟飞舞绿叶间,近瞧原是娇俏美娇娘,却不知仙娥何故满目愁容,难不成是嫌这花儿貌美不及?”

      这一次,他看到丁碧水双手轻轻地捧住荧苕公主的脸颊,仿佛是在确认眼前的人儿依旧是初见时的模样。

      “若非如此距离,花香难以留存……”

      这一次,他看到的是,两人双目相视,泪光闪烁,万千思绪相顾无言。

      “长久思念······”

      这一次,他看到的是,一个阔别了千年的拥抱。

      “Rosemary,”七莫宁不知何时也站到了花君的身侧,他看着不远处相拥的两人,露出一抹淡淡地笑意,“花君可知,迷迭香因其浓郁的香味又被称作海上灯塔。当外出的船迷失方向时,迷航的水手便可以凭借着这浓浓的香气来寻找陆地的位置。”

      迷失在漫长岁月中的女子终于找到了她的方向。

      可以继续前行了。

      “谢谢你。”荧苕公主拉着丁碧水走到花君的面前,笑着对他表达了谢意,一对浅浅的酒窝显露在脸颊两侧,甚是熟悉。

      “不,”花君摇了摇头,声音略带歉意,“即使回到了过去,我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到。”

      “我与碧水能够再次相聚皆因有你。况且,”荧苕公主的目光掠过拉切司,停留在了和风鸢的身上满目温情,“你虽无法改变过去,未来却因你而改变。”

      丁碧水同样眼带笑意地看向花君:“因为你的出现我才得以从白玉炉中走出,结束这漫长而又孤独的岁月,也是因为你让我想起了过往的一切,我才不会再被自己的执念所束缚。”

      “君哥哥,我也要谢谢你。”和风鸢清脆的声音在花君的身后响起。

      这个称呼显然愉悦了花君,他一脸受用的转过身去,刚好看到和风鸢正朝着自己的方向奔跑过来,他不禁张开双臂,然而,下一秒的和风鸢却是径直扑向了站在他右后方的荧苕公主怀中。

      ······花君尴尬的挠挠头,随即在拉切司冷冷地注视下打了一个寒颤。好冷,许是今年的冬天来得早了些,花君欲盖弥彰的自我安慰。

      当周显和走过去把荧苕公主与和风鸢一同抱在怀里的时候,花君忽然明白,也许打从一开始和风鸢就知道了丁碧水并非荧苕公主的实情,所以那时花君才会觉得小时候的荧苕公主似曾相识。换言之,花君的眼神飘过面部表情毫无波动的七莫宁与拉切司,自己果然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一脸傻相。”拉切司环抱双臂,一丝笑意从唇角溢出,似乎是对现下这个略带傻气的花君表示满意。

      周显和左手拥着荧苕公主,右手抚了抚和风鸢的发顶,随即将她们轻轻放开,对着花君和七莫宁的方向俯身行礼:“正如你们所见,我们既是小鸢的父母,亦是荧苕公主与周显和。”

      “我是无意间听到爸爸妈妈的谈话,知道妈妈一直在寻找着一个白玉镂空香炉,所以才会从叔叔的手中接下,给大家添麻烦了······”和风鸢看着早已逝去的双亲,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

      “小鸢,谢谢你所做的一切。”周显和蹲下身子与和风鸢目光齐平,他再次用宽大的手掌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发顶,然后起身对着拉切司微微颔首:“今后,小鸢就拜托了。”

      荧苕公主从身后环抱住和风鸢,亲昵地贴了贴她稚嫩的脸颊:“小鸢,无论何时都要记得我们爱你。”

      站在不远处的拉切司收敛笑容,他屏息凝望着眼泛泪光的和风鸢,郑重颔首以示回应。

      拉切司?花君觉得自己大抵是被这漫天飞舞的迷迭香花朵儿迷了眼睛,不然怎会对这样的拉切司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他不自觉地轻抚右瞳不经意道:“拉切司这位长老当真年轻,”感受到七莫宁投递来的危险目光,花君对着空气慌乱地比划起来,“不是常有那种说法,白衣飘飘满脸皱纹胡须拖地手住拐杖的驼背老人,是很厉害的存在。”

      “外貌也许只是用来欺骗世人的一种手法,”徐风阵阵,七莫宁银蓝衣角随风飘扬,他迎上花君回望的眼神,摊开手掌紫色花朵儿随即被风吹往远方,他的眼中染上一种平和的笑意,“年龄也不过是沧海桑田里无足轻重的数字。无需介怀。”

      无足轻重的数字么?无尽的岁月总是最无情的存在么?也不尽然吧。拉切司用余光看了一眼立于花海中央对视的两个人,心生感慨。

      “还有一事······”丁碧水神色担忧地欲言又止道。

      “人总要为不属于自己的那份贪念付出代价,该来的谁都逃不过。”七莫宁一脸高深莫测的说道:“这一次你们只管安心离去便可。”

      嗯?花君心下一惊像是明白过来什么,他诧异地把头转到某个方向。

      荧苕公主在和风鸢的额间留下一个亲吻作为临行的道别,而后起身走过去如同儿时那般牵住丁碧水的手,周显和则是跟在她们的身后,三个人一同朝着花海深处的那一抹紫色走去。

      “碧水谓之的幸福皆是由她自己的牺牲所得,倒是像极了这补天石。”花君看着逐渐消失的身影,轻抚着重新回归于他怀中的白玉香炉,默默地开口道:“所以她都忘记了吧,碧水所谓的回想起过往一切,那个过往里并没有长琴和青鸾的存在吧,毕竟他们才是碧水数百年来真正执念的诱因。”

      “世上总有一类人,将牺牲视为幸福。”拉切司的眼神在花君和七莫宁之间来回摆动:“所以,才会总有一种人,视遗忘为放下执念。”

      “若唯有遗忘方能舍去执念,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你谓之幸福,我谓之狡猾。”花君的语气中带有几分莫名的失意之色,似乎是七莫宁之言牵动了他的某种情绪:“寺庙中的事虽是用来迷惑人心的幻象,但大抵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丁碧水从一开始就骗了所有人,饶是太子也以为刻名荧苕的白玉炉是为了她珍而重之的小公主打造,却不知她早已决定用五色石造壶中天来守护青鸾与长琴的一方净土,以及代替荧苕公主葬身火海。然,种种牵绊里的情感使然,使得她被执念所累,她是被困在了自己所设下的牢笼里无法走出。”

      说起“执念”,其实在青鸾的心中从未真正放下过丁缓之死,以至于他将那份遗憾延伸到了丁碧水的身上,一心想要带她远离尘世,却忘记她与尘世总有割舍不断的牵挂。丁碧水成全了荧苕公主与周显和,守护了青鸾和长琴,却独独舍弃了她自己。所幸,荧苕公主没有忘记她,长琴亦没有舍弃她。

      荧苕公主寻而不得丁碧水之踪迹,愿用几世凋零换取丁碧水的零星消息,她之心意周显和必然相伴,故而山顶的那些无字墓碑便是数百年来她与周显和在这世上走过一遭又一遭的唯一证明。因果使然,这一世命运难逃,却也终得圆满。

      “你可知此举即便是他也无能为力了。”

      花君亲眼见证了丁碧水是如何引火焚身,心下也多半猜到当年身处牢狱里的周家军是何种结局,他只是不敢细想,周副将他们是否有心出逃尚且不论,能否顺利逃离又是另一桩事······可无论是自行还是假借他人之手,任何一种都是一层桎梏灵魂的枷锁,天长地久终会使人疯魔。

      “世事多变化,人类的行为总会出乎意料,他们胆大孤勇,他们愚蠢傲慢,他们超乎想象,他们是一向循规蹈矩的神人们所不理解的存在,世间约定不可破,亦有不破不立的先例。青鸾这只小青鸟宁愿丁碧水忘却前世种种,却不懂,人若没有了记忆,何而为生?”

      人何而为生。

      乍听之下,花君的一番说辞,不能说是满目震惊,但心头一紧倒也是拉切司当下的真实写照,他尽量保持着原有的冷峻面容,时刻警醒着已不再是玩具熊的自己不该轻易流露出任何傻兮兮的表情。所以他果然是没有觉察到,作为番茄先生的自己多半时间看上去都是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花君与七莫宁同时这样想着。

      幸而,长琴比起青鸾更懂人性,他会选择尊重丁碧水的决定,他信她哪怕会就此迷失在时间的长河里,她的小公主总会寻得到她,而在那之前,长琴愿意为了丁碧水背负起所谓的诅咒。是的,那些曾经得到过白玉香炉的人,最终皆是被长琴以他们心中所惧之人的形象一一带走。

      “执念尚在一日,丁碧水都会如在寺庙那般不断地记起过往却又再次忘记自己是谁,长琴的想法青鸾是明白的,与其放不下过往种种,不如忘记他与长琴才是最好的选择。”七莫宁言谈间眼神有意无意地往某个地方飘去:“如今在丁碧水的记忆里,有的只是父亲留下的九层博山炉,伴她成长的青鸟,以及皇城里未及婚配便已战死沙场的太子殿下。”

      “缘起缘灭,追溯本源。青鸾与长琴是丁碧水的执念,而荧苕公主才是化解执念的那颗良药。”花君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红色精光双瞳闪显,悄无声息痕迹未留。

      迷迭香花海褪去,山顶风景一如往昔。

      “终于结束了。”拉切司满意地舒展了一下久违的身躯。

      “番茄先生······”

      “嗯?”拉切司闻声转身去看和风鸢,只见女孩紧张兮兮地抓着自己的衣角。

      “番茄先生,是不是连你也要走了?”和风鸢难过的表情仿佛随时都要哭出来。

      七莫宁凑过去拍了一下拉切司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表示道:“拉切司你果然还是不明白,把女孩子弄哭可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

      拉切司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慌忙安慰起和风鸢:“我没有,我没有要离开。”

      “真的?”和风鸢眨眨眼睛,泪珠还悬挂在眼角。

      “嗯。”拉切司的眼神中流露出了难得的温柔之色,不过短短数十载,若能见证她的成长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太好了,君哥哥,你快看番茄先生他答应我了。”和风鸢开心地向花君用力挥手,换来他的相视一笑。

      看着他们,花君明白了一件事,和风鸢是特别的,所以只有她可以称呼拉切司为“番茄先生”,只有她,只能是她。

      如此一来,你便也安心了吧。七莫宁抬头望了一眼天际深处那抹若有似无的银蓝之色。

      两日后,风鸢集团对外宣告暂代主席和文冶在山林中突发疾病死亡。据当地居民称,晨练时发现他坐在一棵树下,双手死死地抓住自己的喉咙,状似溺水。

      “雨是连接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的链锁,水是三途河带来亡灵的摆渡。要来的谁也躲不掉。”

      *注:《山海经·大荒西经》记载:“有芒山。有桂山。有榣山,其上有人,号曰太子长琴。颛顼生老童,老童生祝融,祝融生太子长琴,是处榣山,始作乐风。”

      *注:《山海经·大荒西经》记载:“有五采鸟三名:一曰皇鸟,一曰鸾鸟,一曰凤鸟。”

      *注:《山海经·大荒西经》记载:“有三青鸟,赤首黑目,一名曰大鵹,一名少鵹,一名曰青鸟。”

      *注:《山海经·西山经》记载:“章莪之山,无草木,多瑶、碧。所为甚怪。有兽焉,其状如赤豹,五尾一角,其音如击石,其名曰狰。”

      【第二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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